星夜靡措不及防,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她抓了一把,立时,白皙的脖子根处,几条暗红色的抓痕透出了淡淡的血丝。
司徒槿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居然轻易得手了,一时竟然心疼起来,又是后悔又是不知所措,竟怔了地望着星夜靡的脖子,静了下来。
“你这只爪子尖尖的小母猫!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你这吃了醋之后的坏习惯?”星夜靡低喝一声,翻身将司徒槿压倒在床,威胁地贴近了她的面孔。
司徒槿被他吓得尖叫一声,又一下被压得动弹不得,不禁又羞又恼地骂了出声:“谁是母猫?谁在吃醋?你少臭美了你!再不放手,小心我要你好看!”
“你还不是吃醋?”星夜靡得势不饶人,邪邪地笑了道,“跟你在水殿瞎闹那会儿一模一样!那时是为了蕾纱的事,尚且情有可原……如今,你竟开始捕风捉影起来了。我不过跟人煮酒论英雄,兴致高了便不觉多聊了会儿,你这厢怕是多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才会这么跟我闹腾。”
司徒槿听星夜靡竟说他是去“煮酒论英雄”了,脑子里突然“嗡”地一声,炸了。她的双眸睁得大大,黑水晶一般的瞳子猛地没了焦距,眼前一片昏暗,尽是昨夜马圈旁的情形,在不断地重演。
星夜靡还未发觉身下佳人神色不对,情意绵绵地贴了她的鼻子道:“槿儿……你这样胡闹,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说完,柔情百转的吻,就要落在司徒槿的唇上,却被她一闪头躲了过去。
司徒槿垂了眼帘,眼角溢出一滴闪亮的泪珠,声音中浓浓地堆满了颤音:“你……昨夜,跟谁‘煮酒论英雄’了……?”
星夜靡一怔,仔细地打量了下司徒槿狼狈的脸面神色,眉缓缓地凝了起来。
他翻身给司徒槿让出一点空间来,抬手替她擦了那滴泪,柔声哄道:“是昨天到苏拉来的老朋友……莫非你竟真的以为我昨夜风流快乐去了不成?你也不想想想,今天一日都要舟车劳顿,昨夜我若有那闲情去打野食,还不如回来跟你好生温存一番……”
毕竟素来算不得脾气好的人,星夜靡这么说着说着,愈发觉得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觉间语气就不耐烦起来。然而,见司徒槿的脸渐渐地绷紧,一双水眸就要喷火的样子,他无奈地又软了口气,伸了大手,温柔地抚在她的脸上,低头沿着她的脸颊,印下数个轻柔的吻,示以亲昵。
“你真不要想多了。试问这部落里的女子,哪一个及得上你的风情万种?槿儿……到如今,你莫非竟还会对自己信心不足不成?”
这半带奉承,又半带着陷阱的话语,随着那几个********的吻一并袭来,实在有点令人难以抵挡……但,司徒槿一想到昨夜自己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心里就刀割了般地疼。她依旧别着脸,蹙着眉没有回避星夜靡的吻,却也并不妥协,小手静静地攥紧了身下的毛皮,眼睑抬也不抬一下。
星夜靡哄了半天,不见成效,终于有点恼了,一把按住司徒槿的肩膀,鹰眸含怒:“……槿儿,这么最后一会儿能说说话的时间,你就非要跟我闹事斗气不可吗?”
司徒槿知道自己就这么闷不吭声地闹着也就到此为止了,但若真的将昨夜看见的那一幕跟星夜靡说了大闹起来,万一真将他逼得恼羞成怒了,后果不知会变成怎样,当下只好强忍了下来,转而问道:“……你今日几时出发?”
星夜靡却并不就此罢休,将她的脸扳过来,盯紧了问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么?待天亮了之后,祭了天,便举旗出发。槿儿,回答我刚才问你的……你昨夜没乖乖睡觉,都在那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古怪东西?”
司徒槿斜了眼望着旁边,面上做出小气又恼怒的神色,手心里却攥了汗,死死掩住心底真正的情绪:“我胡思乱想过什么,早被你猜全了。可我就是不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谁能一夜没睡好,还能脾气好的?换了你,你还不翻了天去了。明明是你不对,却连脾气都不许人发一下,真真是没天理了!”
“亏得你该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女人,怎么竟这样小气,连个角落里缝皮子的都没你这样小性子的!”星夜靡果然没好气地起了身,“我教你读兵书是教错了,你该先去修熟一下《列女传》,看看天底下哪一个女人会象你这样无理取闹,竟敢拿这么点儿小事来胡闹的?”
司徒槿一听星夜靡这过分的话,登时真的恼了,“霍”一下地爬了起来:“小事?明明是你一夜未归,径自风流快活去了,还这样理直气壮!以前我被查哈搂过,就要被你打屁股……明明我是为了自卫才咬了他,你却要我三九寒天里到花园拿冰水漱口,莫非你就不小气,你就不无理取闹?!难道就因为你是男人,便可以这样霸道?我告诉你,若真是前无古人……不,女人敢这样跟你抠理儿,我就来做世间第一个!”
“我……”星夜靡训人反而遭人训,差点儿没一口气在喉间“你……”
他伸了手臂,一下便捉小猫似的将司徒槿整个擒在怀中,发了狠劲地圈紧,任她奋力挣扎,疼得叫唤起来也不理。
司徒槿大声地抗议起来:“理亏了你就使用暴力……看吧,这就是你堂堂七尺男儿,所谓乌孙的鹰王懂得做的好事了!”
星夜靡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地道:“我看你真是被宠坏了,如此刁蛮成性,这种忤逆的话都说得出来!我早已跟你说过,女人家要有女人家的样子。若天下的女人都象你这般肆无忌惮,就再也没有章法伦理可言,这世道会乱了套……”
“什么是章法,什么是伦理?”司徒槿毫不示弱地打断他的话,却紧接着被他圈得惨叫了一声,她含着一口气,死死地咬了牙继续道,“让你们男人颠倒黑白,活的风流恣意,就叫做章法伦理了吗?笑话!”
“你都给我扯到什么地方去了……”星夜靡晦气地从脖子后根拧紧了司徒槿的两边下颌,“告诉你,我昨晚真的是跟老朋友喝酒叙旧去了,没你想象的那些什么风流韵事!你要恼,要闹,也总得寻了证据理由,才好跟我讲理吧?这样子捕风捉影就胡言乱语,算个什么?!”
司徒槿被他把着头,动弹不得,冷冷一笑道:“老朋友?哪里来的老朋友?是不是你在雪山神殿里,相伴多年,青梅竹马长大的同门圣女?”
这句话一说完,晶莹剔透的水眸,猛地涌起了潮湿的雾气,豆大的泪珠带着闪烁的光,簌然落下白皙细致,瞬时血色尽失的脸庞。
“槿儿……”星夜靡怔了怔,突地醒悟过来,“你……看到了?”
司徒槿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将不该讲的话说出来了,登时一阵后悔,赶忙掩了眸子道:“看到……?原来,你真的跟她花前月下,浓情蜜意,水乳交融了?而如今,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说我空穴来风……”
星夜靡湛蓝的鹰眸闪了闪,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糊涂,竟被眼前这个小女人套了话,不觉也怔了,连手也忘了留着力道,就此松了司徒槿的身子。
司徒槿虽是极力掩饰自己昨夜偷溜出去的事实,却说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地抽痛,泪止不住地往下滚着,纤细的指尖一边爬上星夜靡的大手,将自己的颈脖自他的禁锢之下挣了出来。
“你这个伪君子……放开我!”
“……你这个麻烦的小东西!”
星夜靡拧了俊眉,低骂一声,又再霸道地将司徒槿拥入怀中,任凭她怎样粉拳捶到自己的胸前也不计较,只低声地安慰着,劝慰着。
“槿儿……你要听我把话说全,别自己胡思乱想。昨夜,冰玉在宴会上寻了我,说有事要跟我相谈……我不过是跟她单独在旁说了一会儿正事而已。之后,我返回宴席,跟她的哥哥路德继续喝酒谈天,直到天亮。”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你去年在约尔特也见过路德……我们那次拜访的,就是他在照料的部落。他这次造访,是来接冰玉回家,顺便来拜会我的,昨日刚到,所以我为他接风洗尘,顺便叙旧。”
司徒槿听着星夜靡说起冰玉的事情,故意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略去那些香艳的片段不提,大有掩饰实情之意,本是越哭越愤然的,但当她听到“约尔特”三个字,却猛地停住了啜泣,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楚楚可怜地望着星夜靡的蓝眸。
“约尔……特?”
那个地方,是她的羽翼被星夜靡生生折断,她的人生完全改变方向的地方……!
去年发生的许多许多事情,猛然如洪水一般地又涌现眼前。
可是,等等!如果路德是那个部落的首领,而他是冰玉的哥哥,那……
“是,”星夜靡点了点头,对眼前那双水眸中浓浓的询问表示肯定的回答,“冰玉乃是东南十八部盟主之女,如今她下了圣山,家人便让路德来接她回去……她本人想要在此战乱之时替天神略尽爱世之本份,以自己的医术之力,照顾我的军士们直到战争结束……然而我始终认为,东南十八部联盟也算得上是半个国家,她这样的身份,不适合留在军中,所以派人给路德送了信。”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昨夜寻我单独谈话,既是怪我多此一举,也是恳请我最后再向路德说一次情,让她跟着我上战场。不过,毕竟亲命难违,我只道我的立场,不好开这样的口。我想,路德在这儿或许要再停留数日,之后,他们兄妹应该就要照计划,离开苏拉,回去自己的部落。”
司徒槿听着听着,忍不住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眸,闷闷地问道:“你……所以你其实是,早早地就计划了,要将冰玉送走?”
她这一个冬天,都看着冰玉在军营里忙里忙外,简直都整一个星夜靡的女军师般,又是训练女子医护队,又是提各色建议的忙个不停,还以为星夜靡想要重用她这一位圣女,好在战场上带着响亮的名堂前进呢……
谁知,星夜靡居然这样设计,将冰玉送走?
简直……就像是舍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上战场,故意要让她离开一般。
“不错。”星夜靡点头承认,面上平静如水,什么特别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司徒槿的心底一痛,苦笑道:“这样……这样做,你岂不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援助?冰玉的医术超群,民望又高,若她就此离去,那些不知底细的民众和军士,会不会认为,你被‘神’……”
“比起那些虚幻之言……”星夜靡淡淡地道,“我更清楚,这一次的战争,是乌孙的内务。如果让别国的人掺和进来,到战胜之时,少不得也要分人一杯羹。冰玉或许是单纯地想要救人渡世,但她毕竟代表的是东南十八部联盟,我不能这样贪小失大。”
司徒槿扑闪着漂亮的水眸,不知如何理解自己心底复杂的情绪。一种酸酸苦苦的感觉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浸泡了她的全身,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不是说她觉得星夜靡的话没道理,有破绽,不可信……甚至他不提冰玉跟他相拥的那件事,可能真的只是一时的变故,不值一提,所以才不说的。
可是……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有蹊跷。
面前这张完美无缺的俊脸,睿智宁静的表情,湛蓝深邃的星眸……令她日思夜梦,时刻牵挂的男人,若是一直都在对她说着谎呢?
这个想法令她从心底到手指尖,统统凉了。
星夜靡见司徒槿面上痴痴地陷入沉思,只当她已忘了眼前的恼人事情,又开始去思考那些诸侯形势,行军作战了,大胆地拢了手臂,抬起她细致的下颌,便是一个霸气十足的掠吻。
不过,这一个吻却有点生硬……
不知是哪一边不对劲了,虽然似乎都有努力着,却总是无法达到往日的那种契合境界。
四瓣嘴唇缓缓地松开,双方都无言。
星夜靡抬头望望外面已经亮起的天色,又转脸望着司徒槿情绪低落的面容,欲言又止,沉默了一刻才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准备出行的事务。时辰到了之后,你随雅儿到部落边上去,跟众人一起送士兵们上路吧。”
“嗯……”司徒槿下意识地伸了手,去抹自己的唇角,突又惊觉星夜靡正看着自己,忙将手撂下了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说完这句话,她突地心酸难耐,一颗泪,就此滚出了眼眶,滴落手背。
星夜靡举旗出兵,司徒槿作为暖床女奴,本来就不适合随行,而星夜靡也认为将她带上朝夕万变的战场,于她的安全无益,所以安排她留在后方的苏拉,等待战报。
换言之,这一别,若非星夜靡战胜了昆莫,将她接去赤谷城,便是……永生一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