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源远流长的名字。
它是西域的大门,是南北两路丝绸之路的分叉点,是中原与西域诸国的交通枢纽处,也是文化、经济的重要交点。它独特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它独特的生存环境——楼兰注定了是一个繁华兴旺,又历经复杂外交内政的国家。
楼兰的国都楼兰城依山傍水,背后是连绵不断的库鲁克塔格山脉和无边无际的戈壁滩,身旁是美丽的孔雀海,跟前是奔涌的孔雀河和注滨河,沐浴着大自然的恩赐。人们在碧波上泛舟捕鱼,在茂密的胡杨林里狩猎,在平整的田地上辛勤耕作,衣食富足。
绿树葱葱,流水潺潺。
烟波浩淼的孔雀海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如一片美丽的月牙图案,印在宽广的大地上。水面四周,延伸出数条宽广的河流,绿树成荫,农田如格子般方正整齐,一亩亩地蔓延开去,又有农家星星点点地点缀其中,炊烟袅袅,一片安宁平和之态。
田中耕作的农家女子,抹一把额角的汗水,却突然听得远处传来的婉转笛声,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往远处的繁华都城望去。
金黄的砖石垒成高高的城墙,飘摇的旗帜,威武的烽火台,尖尖的高塔,一座威武轩昂的城。城门前车水马龙,各色骆驼马匹等驮着重重的货物,人们的打扮各异,有中原的商旅,也有西域的艺人,身着袈裟的僧侣,更有带着书童游玩天下的文人墨客,往来络绎不绝。
楼兰城内清楚地区分为四大区域——神殿区,贵族区,平民区,以及在三大区域中心,协调各方的政令区域。王宫就坐落在全城的中心,也就是议政厅的后方,金子铸成的层叠风格的尖顶,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议政厅前是城内最大的市集,这里可谓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生意做得别样火红不说,更有各色的卖艺摊点轮番上演好戏,又有若干演说之人,摆开了架势论说天下时事。
由于楼兰新王上任之后减轻赋税,施行仁政,令百姓的生活有了喘气的空间,故此城内外都一片繁华向荣之景,人民心存感激,议论之间也都多褒奖新王的仁慈爱德。
不过,隔了一座议政厅,王宫里却是另外一番安静的景象。肃净的土坯白墙,衬着大理石的柱子和回廊栏杆,地板是各色石片整齐排列而成,花木林总地立在园子里,绿荫落到长廊之内,鸟儿鸣叫,喷泉清凉地洒着水珠。
身着宫裙的宫女们捧着水果点心,轻盈地顺着长廊往前走去,每一个宫门前,都站着守卫的卫兵,面上整然。
但——突然……
盆碗砸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清脆的裂响,令所有的宫女或者卫兵,都将视线转往同一个方向,露出讶异的神色。只是,他们似乎都对这样的戏码司空见惯了,那样的表情一瞬间又归于释然,片刻之后,大家便又从容地继续回到各自的岗位之上。
“我说了我不要吃!都给我滚出去!”
本来是甜美的声音,此时提高了何止八度,愤怒地训斥着,伴随着桌椅被推到的声音,还有旁的什么东西,也被一一砸碎的声音,还有……宫女卫兵们闪躲之间,失声惊叫的声音。
几个宫女惊惶地跑出了屋门,门两旁的卫兵都已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若干步,好避过那些飞溅过来的碎屑。那些宫女们直跑到园子里面,才敢回头去去看屋内那个,又将一个细致的花瓶狠狠扔到地上的,身形娇小的女子。
花瓶理所当然地砸得粉碎,碎片溅到女子浅紫色的衣裙之上。她一身中原女服,眉若远山,唇如樱桃,雪白细致的肌肤如婴儿一般,一双灵动的眼眸闪耀着愤怒的火光。
“您……您不吃的话,王会治我们的罪,求求您……”领头的那一名宫女赶紧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那女子却并不理会这一套,她抬手往门外一指,咬牙道:“怕他治你们的罪,就去叫他来找我论理!将我关在这种地方,又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个懦夫!给我叫他滚出来见我!”
花园的另一角,一个身着轻纱儒裙的美丽女子,正坐在花园的栏杆上,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她见整一群下人,都在那儿慌慌张张地求个不停,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女子翘起手,笑嘻嘻地对道:“她要你去见她呢……还不快去?再不去,不知又摔坏多少名贵的东西了。”
“铃音,你不要说风凉话。”那人走近身来,一身精致的打扮,额前一条镶满宝石的发带熠熠生辉,容貌俊朗,双眸闪现睿智的光辉。
铃音轻笑一声,连双腿也缩上白玉石的栏杆:“我还没真正开始说风凉话哩。蓝迪,你不是说那个安泰公主离开乌孙之后,会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乖乖地听你的话?我看她比谁都要有精力,而且根本不吃你那一套。不要说这一个多月,我看她就是再闹上个一年半载,也不见得是件叫人意外的事情。”
蓝迪紧蹙了眉看着眼前乱哄哄的局面,并不跟铃音多加议论,而是加快了速度,往那扇门前走去。
司徒槿已经将房中她能仍的东西都基本上砸晚了,此时又推倒了椅子,桌子,却还是不解气,但也没什么可以再让她闹腾的东西了,只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簌尔,门外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猛地抬起投来,眼中早已多了一分警戒之光,抿紧了小巧可爱的嘴唇,柳叶眉拧到了一起。
“蓝迪……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蓝迪才刚刚出现在门前,司徒槿就已经捡起地上的一个砚台,猛地朝他扔了过去。
蓝迪眼明手快,一抬手将那个砚台生生地抓到手中,沉声道:“槿儿,你闹够了没有?”
司徒槿冷冷地咧嘴一笑:“当然不够。我还要继续闹,直到你放我出这个门,直到我终于可以得到自由,回我的祁胤去!”
蓝迪静静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当然可以回祁胤去。我会将你送回去,平平安安的……”
“送我回去?哼——”司徒槿一听这话,马上柳眉倒竖,“你是不是想说,等你跟我的大婚已成,你再送我回去省亲,让我见见自己久别的母后和皇兄?你做梦!你休想皇兄会轻易答应这个无理的婚约,他只会派大军过来讨伐你,将我夺回去!”
蓝迪的面上冷静如常:“所以,槿儿……我需要你的亲笔书信,送到祁胤去。”
他往身后示意了下,两旁的卫兵便将门掩上了。
屋中只剩下蓝迪和司徒槿两人,他又往前走了数步——她则意识地退了数步,面上愈发地紧张起来。
“我不写那种东西……”她咬着牙道,“我从未打算过要嫁给你,留在楼兰!甚至……你居然一直欺骗我,不说你是楼兰的王,你实在太过分了!”
“我已经一再重复过,我并没有欺骗你,也没有刻意隐瞒。我这样做,只是以救你离开乌孙为最优先的事情,打算等你到了这里,再慢慢对你说明……槿儿,莫非我那样真诚地对你坦白了我的心迹,并且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了我的诚意,你仍觉得我做得不够么?虽然我的确没有对你说明我的身份,但我认为,爱情与身份地位并没有本质联系的,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司徒槿面上不由得一阵红白交替的变化,踯躅了半天,仍咬了牙道:“总之……你答应我要送我回祁胤的,如今却将我困在这里,就是不对!如果你真的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就将我送回家去。”
“即使我将你送回祁胤的京城,将你交给司徒楻,”蓝迪沉静地道,“我也一样会向他邀婚,而我相信,在祁胤急需一个与西域诸国缓冲区域的如今,司徒楻会认真地考虑我的求亲——结果,只可能是一样的。”
司徒槿“扑哧”一笑,笑容狠厉:“既然是一样的,为何你不敢将我送回祁胤去?既然你这个楼兰王,如此确凿皇兄他会决定将我嫁到楼兰来,为何竟要将我扣留在这里,要讨了我身上的东西送回祁胤去?”
蓝迪的一双俊眉,早已拧做一团,他静静地望着司徒槿,再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一步步地往前靠了过来。
司徒槿自然往后继续退去,这样一进一退,多走几步,司徒槿便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跟触到了床沿,再无路可退,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苍白地道:“你、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