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拔得头筹的盖亚,领了赏之后,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带着花环,一直跟在达龙的身边,缠着他说长道短。因为达龙乃是星夜靡的贴身侍卫,他便也追着到了这附近,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相当诱人,尤其是他脸上这样毫不矫饰的快乐神情,让在一旁看着的人也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虽然盖亚救她可能只是顺便,然而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司徒槿思量着如果有机会,等一下还是要过去跟盖亚亲口道谢。
身前又是一阵尘土扬起,居然……看到星夜靡又上了马,往山坡下奔去。司徒槿不由得有点紧张,出了凉亭,站在山坡的边缘上往下看。
第二轮的射箭比赛已然展开,底下分作两组,分别进行骑射和立射的比赛。盖亚看来是不参加射箭的比赛,所以有空跟达龙在旁边嬉笑逗着玩。这时候,艾果上来恭敬地唤了司徒槿一声,说是星夜靡吩咐他要好生照顾她的安全。她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似乎被马提到而惨叫过,少不得又问候了几句,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
立射跟骑射的风格不同,各有千秋,参加比赛的个人,技巧自然也有高有低。脱靶的也有,百步穿杨之人也并不少见。司徒槿第一次看这么大规模的射箭比赛,不觉看得入了神。不一会儿,凉棚里又出来不少人,都站在司徒槿的身边看着比赛。这里的等级没有祈胤分得这么严格,女人小孩们都是错落地站在一起,连其他几名巨头也并不介意混在其中,只是占到一个位置看比赛就算。
原来星夜靡下去比赛场地,是因为他要亲自参加射箭的比赛。先是骑射,他的阿斯兰一路飞奔,飞箭出弦,十个标靶个个都是红心,连发到空中的两只标箭也都尽数射落,动作之快、准、狠,场内无人能及。
司徒槿看得眼睛都直了——虽然今天来参加射箭比赛的人不下百人,可是没一个人有星夜靡这么好的箭术,而且他的动作如此轻松优雅,仿佛天生那箭就是他的一部分,他完全不用瞄准,就知道箭会飞向何方。
旁边的艾果似乎是看出来司徒槿的讶异,浅浅一笑说:“星夜靡大人的箭术是乌孙第一,从好几年前就一直无人能及。如今比以前刚拔得头筹的时候,又更进一步了。”
司徒槿不禁想要问:星夜靡之前的乌孙第一射手是谁?
可是她的乌孙话是会听也听不全懂,就更不要说会讲了,根本就没有实战过,所以只好眨眨感兴趣的眼睛,望着艾果。
但艾果竟像是懂得她的意思似的,接着往下说:“星夜靡大人赢得第一次比赛之前,乌孙的第一射手是昆莫大人。那场比赛之后,昆莫大人便不再参加任何比赛,然而大家心里都明白,江山代有人才出,昆莫大人的下一任神射手是自己亲生的皇子星夜靡大人,而且他的箭术此后更越来越好,也算是昆莫大人后继有人,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这个小小男孩,虽然年幼,说话却是头头是道,司徒槿听得眼睛眨巴眨巴,嘴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暗暗称赞。也不知是不是星夜靡身边的人都这样出色,无论是以前她见过的沙耶,还是看起来饶勇善战的达龙,再到年轻一点的盖亚和艾果,都是独当一面的感觉。
在她自己的皇宫里,能这样伶牙俐齿的小太监也不多呢,小宫女们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跟贪吃,就更不象样了。
看来祈胤的皇宫毕竟还是温室一个,里面的人们都是没有经过风浪雨打的,她若不是这样被星夜靡掳了来,怕也是井底之蛙,以为祈胤的一切就是天下第一,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头,居然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以这样的方式兴盛着,一点儿也不比祈胤逊色。
只是不知道在皇宫长大的皇兄司徒楻,有没有象她曾经的那样,坐在井底看世界了……不过他有高明的宰相叔叔辅佐,又被称为一代明君,应该不至于象她这个女儿家这般目光短浅的。
司徒槿吁了一口气,已经看到星夜靡又下了马,在立射的牌子前连发三箭,居然三支箭齐齐地射到一处,后面的箭将前面的剪羽破开,直直地钉入前面的箭头内,直钉得最初的箭头直接出了箭靶后头。
底下一片欢呼声响起,似乎所有人都为能够亲眼目睹如此精湛的箭术兴奋不已。司徒槿已经完全可以理解这个民族中崇拜强者的文化,而且,她甚至很高兴这个国家认同自己的价值观——她本来就是这种强者天下的观念,因为生在皇宫,这样的价值观更加根深蒂固。
她正自己想得出神,冷不防刚刚射完的星夜靡又从箭囊中抽了一支箭,想也不想地弯弓搭箭,一箭就往她这边射了过来!
什么?!
他为什么……
司徒槿生生地吓了一跳,可那支箭快过她的思路,簌然便已到了跟前,她的眼前一闪,心脏几乎就此停掉,以为星夜靡的这一箭,是冲着她司徒槿射过来了。
然而,耳旁是短促的呼啸而过的声音,接着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尖叫骤然爆发,那支箭似乎是击中了什么,却不是她司徒槿。
人群中立时响起了一阵骚动。
司徒槿转头往尖叫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方才暗算过她的那个匈奴骑装的女子,头顶上的发冠已经不见了,头发散落下来,甚至已经断了一簇,整个人变得狼狈不堪。她的脸上满是受惊之后恐惧的神色,颜色苍白得可怕,手缓缓地伸向自己的头顶,不住地颤抖着,渐渐弯下腰,在地上蜷成一团。
司徒槿没来得及看到那支箭如何射中她,但显然星夜靡是趁着这个迷恋着自己的女人走到最前面去看他射箭的当儿,一支箭射过来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
司徒槿看得一滴冷汗瞬时沿着背脊滑下……
她想象过好几种星夜靡可能帮她出这口气的办法,然而……没有想到他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箭往这边射过来,射掉她头顶的发冠!
是的,他不只是为她出这口气,他还以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对那个女人下了警告——他星夜靡的东西,旁人看了是得了他的特许,若自不量力敢多碰一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她居然敢下手去毁。这若变成个事实上的损失,即使填了她的命也补不回来。
司徒槿几乎可以听得到他在箭中付着的这份警告。
星夜靡离这里这么远,这支箭却是擦着那个女人的头顶飞过,只要再稍有偏差,说不定会直接要了她的小命,又或者是殃及池鱼——例如她司徒槿,甚至就在不远处的昆莫。
不要说他一箭当着所有人的面射到这个女人丢脸兼丢胆,甚至……他敢射这一箭,简直就是没有把站在这里的所有人放在眼里,仿佛对他来说,无论要取谁的命,都只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
总而言之,这一支箭的霸道与目中无人,简直超出了司徒槿的想象之外。
她不禁颤抖地想:星夜靡,你为何能这么肆无忌惮?你这样做,不怕在这里的昆莫,和其他三位巨头,都一瞬间将你当作敌人,将你灭之而后快吗?就算你再怎样自负,也不做出这样狂妄的事情来吧……
然而,她的一双水眸,只见到星夜靡缓缓地垂下拿着弓的手,面上浮现一种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笑得这样隐约,这样深不可测,看得司徒槿直接打了一个冷颤,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袭来,浑身毛发倒竖!
这个人……究竟……哪里来这等狂妄的本钱?
这样的事情,他真的不怕后果吗……
那匈奴少女旁边的那位貌似昆莫正夫人的女人已经跪了下去,低声询问她的伤势,也检查她是不是受了伤。她们两个低声说着话,果然不是说的乌孙语,而是司徒槿以前被那个老单于绑架时,听周围的人所说的那种难听的语言——匈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