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星夜靡手中以来,司徒槿完全没了日子时间,因为乌孙所用的历法跟中原不同,那些称呼她又听不懂,星夜靡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什么日期之类的东西。
“今日是十月十七,夫人。”万商人面上不动声色,然而眼底有疑惑一闪而过。
司徒槿沉默了好一会儿,脑中飞快地重新计算着。
她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不过三月底,原来在被送上和亲的轿子之前,金碧辉就这么硬生生地将她一直用迷魂药迷了一个月……
司徒槿真的是想得咬牙切齿!
在皇宫的时候,只要她还能清醒着,就怎样也会想着办法出逃的……然而金碧辉那个女人真的是有够狠,知道她司徒槿的性格如此,所以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药了她个彻底。
这么说来,她在皇宫内昏睡了一个月,四月三十日随和亲队伍出发,出阳关是十天上下的事,那之后队伍被袭,也就是五月里发生的事。那……她在和亲的队伍受袭之后,就一直在那个山洞里昏睡不醒,而且睡了整整一个月有余,直到星夜靡到来?所以她被星夜靡唤醒,抱出山洞的时候,外面的人马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看来是这样没错,因为前后的时间跟发生的事情就跟她的所见和猜测衔接上了。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呢喃,心中有如翻江倒海。
可……她为什么会昏迷这么长时间?
这个问题只一刻司徒槿就想通了!
没有别的可能,肯定是金碧辉给她喂了什么奇怪的迷魂药,让她一直睡那么久都不醒来,期间连饭也不用吃也不会饿死——她就这么昏睡着错过了和亲大典,错过了和亲队伍被袭的种种细节,还一直在那个山洞里呆着,直到星夜靡来到她的跟前。
现在回想起来就心寒——她在那个山洞里睡了那么长的时间,皇兄居然都没有派人来找她……那个荒漠里的小小绿洲,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找到食物的地方,也是商旅罕至的感觉,她就算自己醒来,估计也是无法生存下来。
金碧辉的那个药,虽然是祸也是福,在那个时刻,阴差阳错地救了她的命,让她活到有人能来“救”她为止。
她不觉有点黯然……冥冥中,有些东西竟像是注定了般……居然以这样曲折的方式,令她遇见这个本来一生也不可能见面的人,生生地将她原本的命运折断,转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上去。
这个时间,万商人突然又开了口,打断了司徒槿的思路。
“那个……不知夫人知道不知道,如今这和亲早喜剧变作一出悲剧,又变作一出闹剧了。”
“此话怎讲?”
司徒槿娇躯微微一颤,心想大约就是因为她被掳走,和亲失败,估计就此多生了变节,不知接下来会出怎样不得了的事情,不由得心也挂了起来,呼吸急促。
万商人说:“安泰公主所乘的车冕,在楼兰境内被匈奴的叛军派人掳走,叛军的首领就此囚禁了公主,借以要挟祈胤发兵援助自己,推翻原来大单于的统治。”
司徒槿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颤了声问:“公主……被匈奴人掳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连手都发起抖来。
她的确是被掳走了没错,可是她并不是被匈奴人带走,而是被乌孙人带走的,是被那个蓝眼睛的星夜靡从一个山洞里带走的!她安泰公主好端端地在乌孙……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安泰公主,被人带到了匈奴,还用来要挟皇兄出兵?
旁边的万商人隐隐地觉得面前这一位少女,似乎对公主相关的事情很感兴趣,但仍放下了疑虑答道:“是的,公主被掳走,是连皇上也亲口承认了的事,因为皇上为了能够换回自己的皇妹,已经派了十万大军去参战了。这是小人离家之后,从朋友那里听说的。”
司徒槿简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脸上绷得紧紧,心中汹涌澎湃。
这个事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祈胤正敲着锣鼓满天下地找着她呢,结果竟然出现了一位不知哪里来的安泰公主,将整个王朝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还为了个假的公主,派了十万大兵,冒了天下笑话的风险,跑去干涉匈奴的内乱。
难怪她在山洞里睡了这么久,竟没有人来寻她,原来是因为皇兄根本不知道她人在那里……甚至,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真正受袭的地点。有太多太多的可能,那些可能堆积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她这个真正的安泰公主虽然大难不死,却已经被人冒名顶替,被遗忘在一个不可能的角落里了!
她不由得往旁边走了几步,面朝着没人的方向,不让别人看见她脸上的焦虑与失望。虽然星夜靡是离开了,这大厅里毕竟还是他的人,如果被人发现了她的异样,再报告给星夜靡,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司徒槿一想到自己的祖国居然被牵连进了匈奴的内战,简直心急如焚,顾不得多担心自己的处境,先为着皇兄司徒楻和祈胤如今的处境担忧。
匈奴的大单于明明亲身到了祈胤的京城,跟祈胤签订了和平条约,两国已算是盟友关系,本来该是国家有急便去救,怎么也不能踏上人家的国土兴风作浪的。而且……叛军攻打大单于,这根本就是匈奴人自己的事。
若祈胤插手去管别人家的事,就丢了大国风范,可是若不插手,要一个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在野蛮人的手里,那便是心如铁石,或者懦弱无能,要变作天下的笑话……匈奴的那一名叛军首领,分明就是要陷皇兄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嘛!
这样的尴尬境地中,皇兄毕竟还是以她的安全为先,冒着天下的舆论压力,将祈胤的军队派了出去……
她想得银牙咬紧,差一点没急出泪来。
皇兄啊皇兄,您虽然紧张我到这等田地,可谓天下皆知了,但怎么偏偏就这么糊涂,被一个假的公主给骗了呢!还有聪明的皇嫂,你这么算尽机关的人,为什么竟然反过来被荒蛮的匈奴人骗了呢……
万商人等了等,继续地往下说去:“小人最近听说的消息是,听说战局虽然明朗,对方毕竟是草原霸王,抵抗非常顽固,估计那场仗也得打上一阵……不过,这一次再回去,就该能听到安泰公主是否安然返回京城的消息了。想必该是个团圆的结局,否则我国的轩辕鈺将军,也不会带着十万大兵就此善罢甘休。”
他说得半带艰辛半带坚持,身为一个商旅,虽在异乡毕竟心系故土,也是希望自己的国家国泰民安,国势强盛。祈胤之前才刚刚败给匈奴一仗,才会逼着要十五岁的安泰公主和亲过去,然而没有想到和亲又生出这么多的变故,实在是令人嗟叹又无奈的事实。
司徒槿的心情比他更为复杂——自己的一个假分身,居然招了祈胤出兵十万,只为了能救她回家。这样一算,虽然那个安泰公主是假的,毕竟是她司徒槿的名号将自己的祖国卷入了战争……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变作了红颜祸水,国祸民秧,这竟是她的罪了。
她想着想着,不禁有点悲从中来,背转过去,悄悄拭了泪。
不过,皇兄他虽然狠心将自己嫁到匈奴……但现在看来,他其实并不是不关心自己,而是实在没有旁的选择。他既然能够为一个称为“安泰公主”的女子做到这样的程度,早已将他爱妹之情对天下表露无疑,也不枉她在乌孙忍辱负重这么久,相信自己只要有朝一日能够回家,皇兄定然会为她讨回这一口恶气。
然而,如今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乌孙,又根本没有人在找她,大家都在围着那个身在匈奴的“安泰公主”转悠……
她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