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迷蒙,然而本能地挣扎着。
双唇却立刻被人封上,缠绵的感觉袭来,令司徒槿已然浑浊的思绪,变得更加迷乱。汗贴湿了的肌肤,更令人意乱情迷,可是她的身躯仿佛已然变成了一个空壳,一切的感官都变得麻痹且迟钝,那一切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她。
只有那一个坚实的怀抱,仿佛一堵高高的,保卫周全的宫墙,给了她某种可以倚靠的感觉。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却并不令她难受,细心地留下供她呼吸的空间,替她抹汗。
——有他在这里,恐怕小鬼也不敢靠近来,更不要说勾她的魂了……
很傻很傻地,在他这样怜惜的怀抱中,她竟突然有了一种安全感。
虽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身躯却诚实地……缓缓地放松了,而似乎生病的痛苦也就此减轻了很多……
她终于,慢慢地不再喘息,沉沉睡去。
纠缠的梦中,她似乎到了苍茫的塞上,一个红衣女子衣冠飘摇地矗立在大漠的风中,身旁跟了一位蓝衣的男子,还有一位面容清丽的侍女。
那红衣女子美得耀眼,衣袖翩翩,娇媚无伦,眼中透着一股睿智之气,美眸流转,在浩瀚的黄沙之中,更显得灵气十足。
然而,她似乎心事重重,眼眸之间一股忧郁之气,令身旁的蓝衣男子也跟着面色阴沉着,一行人的心情都不甚欢愉。
簌然,她身旁的侍女脚下一个趔趄,差一点没扑倒在坚硬的沙砾上,幸好红衣女子眼疾手快,马上扶稳了,小声问候。
“小姐,对不起……”侍女站稳了之后,感激的眼神望向红衣女子,又变作一种犹豫的担忧,“可是,我们这么走下去,真的能够到得了匈奴,真的能够见到公主?”
红衣女子隐然无话,娇俏的杏目望向一旁的蓝衣男子:“再这样往前走,真的马上就可以到了吗?”
“快了。就在前面不远。”蓝衣男子淡然笑着,温润如玉,然而气质中透着一股习武之人的刚强。
金碧辉……
司徒槿觉得自己似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软得无力的声音隐没在飘渺的风中。
你们错了……我不在匈奴,我在乌孙——
手伸出去然而无形,而且她竟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一般,一股力量将她突然地拖离了那个地方,穿越茫茫的戈壁,穿过金色河流旁寂寥的桂花,突然地,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帐顶细致的纹路,顺着幔帐低垂下来。
这里是……哪里?
司徒槿觉得自己浑身疼痛,而且身子软得跟面条一般,想要移动一下都根本不可能,才刚一使劲,就忍不住“唉呀”一声地呻吟了下。
“请不要乱动,您还在发烧。”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接着,俊气的面孔便出现在眼前,微笑着,带着阳光的感觉……正是星夜靡以前派给她牵马的马童艾果。
司徒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这一张英气十足的脸——
“你……你是——艾果?”
好容易才想起来他的名字,簌尔,又惊觉他不会懂得自己的语言,怔怔地住了嘴,却将眼眸往旁边流去,寻找星夜靡的身影。
可是这一个房间她首先是不认得的……既不像女奴的房间那般简陋狭窄,也没有星夜靡的房间华丽精致,似乎居于两者之间,然而屋内器皿家居都很简单,几乎空空如也,只是寥加装饰而已。
“星夜靡大人,两天前已经离了赤谷城,往西南众部落去寻访视察了,至少要半月才能回来。”
艾果似乎是能猜透她此刻在想什么似的,一个轻灵稚嫩的声音,带着老成的语调,缓缓而言。他望着司徒槿一瞬间睁得滚圆的杏眼,笑容更深了。
“临行之时,他为您准备了这一间房间,将您迁移至此,并吩咐艾果代为照顾您,直至他回来。”
不是做梦吧……星夜靡真的走了?
司徒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虽然她矇眬中记得,他似乎曾经狠声在她的身旁发誓说,即使将她拖上马背,也要将她强行带了在他身边的……但是,他竟然没有那么做。
而且他竟然已经走了两天了……看来他离开的时候,她的情况还是非常严重,他恐怕几乎笃定,如果将她带了走,他一定需要半路上替她收尸,才会勉为其难地将她扔在这个水殿里,任她自生自灭。
司徒槿觉得自己的身子仍有点发冷的症状,但是覆在身上的毛毯却绝对是星夜靡房间内同一样的精致薄毯,是乌孙里顶级的织物,轻巧又保暖,而且不伤她稚嫩敏感的皮肤……星夜靡即使离开,仍不忘在这样的细节上对她照料细致——她不由面上一红,狠狠地打住了自己这样不知羞耻的想法。
那个野蛮人才不会真正懂得怜香惜玉,他不过是把她当作跟阿斯兰一样的宠物,所以才对她照料周到罢了,其实……也只是想要她更好地服侍得他开心而已,并不是为了她好。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从此就要落空了,因为若一切顺利,她该再也不用见到他,至少,再也不用服侍他。
司徒槿粉嫩的唇边微微地泛起一丝轻笑——虽然自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但她毕竟是成功地留下来了。
艾果从旁边端过来一碗乌黑的汤药,缓缓地喂入司徒槿的口中。司徒槿并没有一点点任性的迹象,乖乖地喝了汤药,躺回床上休息,就等着自己可以尽快好起来。
司徒槿啊司徒槿,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要尽快地康复,然后将这计划付诸行动。
她想的心花怒放,很快地随着药力发作,再次坠入梦乡。
艾果替司徒槿将毯子又拉好了盖得严实些,便走到旁边,纤细的毛笔写了一张小小的羊皮纸条,装入一个圆形的皮筒,到水殿的花园中对天一声长长的口哨。
立刻,一只年轻的雄鹰自空中飞降下来,落到艾果的手上,又轻巧地跳到他的肩膀。艾果将那个小小的信筒绑到鹰的一只腿上,轻声在它的耳旁耳语了声,便又伸手将它托起,任它展翅飞去。
鹰击长空,艾果和水殿立刻变得小小,甚至整个赤谷城,都变作一个漂亮的八卦形状,然而细节不再清晰,往外,就是无数花朵一样的帐篷,和茫茫的草原……
大漠茫茫,单于庭却是一个繁华的聚居地,商贸频繁,人口众多。
如今,这个国家陷入战乱之中,人们的脸上不免都带着愁色,路上行人寥然。虽然战火并未烧到此处,两大势力在于决一死战,并不想要毁掉国家的都市和人民安居乐业的场所,所以都只在荒野架开阵势,彼此对峙。
秋风萧条,草原已经变作一片金黄,即将进入严冬。在这样的时间打仗,竟是恒古的大忌,所以许多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一切一定要在入冬之前结束,又或者至少能有一个停战的协议,免除可怜的生命,在严寒之中白白牺牲。
金碧辉带着小悦易容成男子,扮作商旅混入单于庭,已经在客栈停留了数日,却也没有打探出多少消息。
只是听说右大臣努哈蚩掳来了和亲的安泰公主,却没有人知道这公主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胡疆文化虽然鲁莽,却比中原更坦白诚实,尊重生命,尊重人的原始需要,所以这里的女子豪放如男子一般,能力足者,变身武士驰骋疆场,也不会遭人侧目。
当然,因为无论身体还是能力,在这样的草原之上,女子都肯定处于弱势,于是……女人是男人的财产,这样的观念也同时泛滥成灾。女子的地位,如果不是在开明的家庭,只怕如牛羊无异。她们只是换取利益,增加人口的工具而已。
这,也是生在此处,长在此处的女人们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