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辉静静的坐在窗边发呆。窗外的月光也是很美的,只可惜她逃不出去。
放眼望去,屋外是一座面积甚广的湖泊,湖面涟漪地随风起着浪,浪的背面隐没在夜色之中。这样的景色在他们中原是很平常的,可是这里是匈奴,有一个湖就很让人觉得意外了,更何况……这个湖竟然是人工所造,面积还如此广阔,简直如天然形成的一般,波光粼粼,不见一丝造作之气。
就这样一座湖泊,这样的亭台楼阁,足以见到大单于对当年的那一名中原来的女子,是何等的宠溺。所以,令人不由地想,大单于当时被司徒槿盗取了弯刀之后,却反而看上了司徒槿,态度强硬地要求非和亲不可……其实未必真的是色心顿起,而很有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了司徒槿的某些地方。
甚至,他可能,真的打算要好好待她的。
金碧辉幽幽地叹一口气,离开窗前,回到屋里坐下。
她已经被努哈蚩囚禁在这里十几天了。
该怎么样才能离开是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可是想了许久,她却始终想不出该怎么做才好。
这里可不是那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戒备森严不说,还处处是与她不通语言的蛮夷人种,行事不按中原的礼法规章,她若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就有可能遭到意外的灭顶之灾。
她实在没有料到,自己不远万里来到匈奴寻找安泰公主司徒槿,想要弥补自己当初犯下的过失,结果竟然被她发现了一个惊世的秘密——在匈奴的“安泰公主”是假的,是司徒槿的贴身侍女知了,而真正的司徒槿在和亲路上的某处绿洲的一个山洞里,被袭之时没有被发现,应该在三个月之前醒来,却……至今没有一个祈胤所派的人,尝试去寻找过她。
努哈蚩早已经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那个孩子了,她无法简单地说服他不要继续起兵。
司徒槿如今又是生死不明。
甚至,如果她计算得没有错,虽然故意拖延了进程,途中扎营不动了许久,但是,已经再也无法拖下去了,祈胤的军队很快就会与匈奴大单于的军队两军相遇……
一场恶战就在眼前,还是在他们完全水服不服的异邦草原,还是在冬天即将来到,满目萧条的草原,而且这场战争还不知道将要持续到何时。
她简直度日如年。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薛陌然去找轩辕珏了,如今她这里连个可以求救的人也没有……想起那一位风度翩翩的蓝衣男子,金碧辉懊恼的叹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小悦在她被抓之时,机智地逃离现场之后,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援兵?最好的设想当然是她找到了薛陌然或者轩辕珏……
正想到这里,金碧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咳声。
奇怪?!
这里是努哈蚩用来关住她的地方,平日里除了送饭的丫鬟就再也没有人会进来,她何以会听到男子的咳嗽声?
金碧辉心知努哈蚩这样的君子不会半夜不敲门就进来,当下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是什么轻浮的蛮夷男子,竟敢乱闯入她的房间,急忙回头看去,目光中满满地是极度的警觉。
月光之下,一个挺拔硬朗的身躯静静立在房中,一身的蓝衣现出墨一般的色彩……
他,正是让金碧辉感叹此时不能在身边相助的那一位薛陌然。
“你怎么在这里?”金碧辉语气中的惊异一闪而逝,脸上霎时换上的惊喜的神色。
“是小悦设法联系上了我,我于是从半路折回……又花了点时间探查这里的地形结构,时至今日才进来见娘娘——娘娘请恕罪。”薛陌然轻声跪在地上行礼。
虽然他对金碧辉是一往情深,可是她是一国的皇后,皇上的女人,他再怎样相思,她再怎样任性地辞别了皇后之职离开京城,这君臣之礼却是无法省去的。
金碧辉却是左右赶紧环视了下,见没有别样的动静,这才赶紧浮起薛陌然,拉他坐到桌边,道:“你没有去找轩辕珏?”
薛陌然点了点头,道:“娘娘吩咐下的事,薛某定然不敢怠慢。只是薛某跟小悦暗中约定要定期发送飞鸽传信,以确认彼此的行程与安全……薛某半路上收到小悦的书信,知道这边告急,于是折返了来。”
说到这里,他蹙眉看着碧辉,道:“娘娘,请跟薛某离开这里。”
碧辉一愣,又缓缓地凝眉思索了一阵,突地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走了。”
是的,她本来一直想离开,只是想要去通知司徒楻这里的公主并非司徒槿,但是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可以送信的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她不走。
薛陌然浓眉紧皱,不解她这样做的意思。
他实在是不明白金碧辉这一位女子——她的想法,怎么会和别的女子差那么多?
于是,他心急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娘娘?此地非常危险,您若长留在此,实在变数太多,一个不小心,努哈蚩一翻脸不认人,您又会再变作另一位人质,令皇上和臣民忧心……”
金碧辉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去,却是轻声细语,柔柔地道:“事情因由复杂,现在来不及细说了。而且你若带着我要逃离这里,也并非一件容易之事,弄得不好,反而耽误了这最最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只希望这一个重要的消息,可以安全地传到需要知道的人耳中。”
“重要的消息?”薛陌然不由得怔了怔。
“就是,关系到祈胤的十万将士生死存亡,祈胤王朝此后何去何从的重要情报。”金碧辉拧紧了眉道,神色凝重。
薛陌然闻言,知道事关重大。
他马上正了颜色,也不再浪费时间去问金碧辉事情的前后缘由,只静声道:“祈胤之事,就是天下每一臣子至关重要的事。既然如此,请皇后娘娘赐下懿旨,薛某定会将这个消息送到需要的人手上。”
金碧辉的唇边浮起一丝感激的笑。
她心里明白薛陌然对自己的情意,与对祈胤的忠心相比其实更重,然而这一名男子是非分得很清,也全心全意为了她的幸福着想,从来不做任何逾越的事情……经过了那么多,他们反而成了一对知心的挚友,一对彼此信任的主仆。
当下她也不再迟疑,略略思考了下,便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从怀中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丝帕,在丝帕上写了一些字。
做完这些,她将丝帕重新叠好,回来递给薛陌然,道:“请你将这个尽快交给轩辕珏,他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现在送信回京城已经来不及了,那她就直接通知轩辕珏好了,反正轩辕珏也可以有阻止大军行进的权力,他会知道如何应付如今这样的突变。
“娘娘,您真的不跟薛某一起走?”薛陌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担忧之色全都卸载眼里。
“你很希望我跟你走?这恐怕是儿女私情多于国家大事了,”金碧辉脸上一沉,“我留下来你更容易离开。”
她说的是实话——这样关键的时刻,万一惊动了努哈蚩,两个人无法顺利逃走,就会耽误了大事。
薛陌然哑然,他实在没有料到,金碧辉会在这个时候来说他只顾儿女私情。
虽然他真的是单纯因为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才一再提出要带她走……是的,这的确是儿女私情,可是她也应该明白,他对她的心……
如果这样扔下她不管,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而且,此刻他想要带金碧辉离开,还有一个原因——他答应了小悦救金碧辉。
他也是有足够的理由。
但是,金碧辉这样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不顾天下的大事,就等于说他并非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又不想要从此在她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