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司徒槿又将自己盘着的头发放下来,立时便是一头散乱的麻花辫子,再带上乌孙里常见的羊毛顶盖,捋一捋自己的额发,她的身上就已经再找不出来跟路上那些乌孙姑娘们的差别了。
哦……对,还有肤色。
幸好现在是冬天,衣服都是长的,再加上艾果的披风,将遮光斗篷拉上,人的脸就陷入阴暗中,白皙的肌肤也看不太出来了。
司徒槿将衣服斗篷都拉好,又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将艾果的衣物等塞到干柴堆底下,四下看看还是没有人,这才大摇大摆地从这个藏身之处走出来,若无其事地混入人流之中。
星夜靡还没有回来……艾果即使醒了,也要先花不少时间处理眼睛的伤,才能想到要寻找她的下落。之后,他经过一番彻底的搜查,才会发现她已经不在水殿里了。
等他终于决定出来寻她,门口的那一场骚动又已经使得线索乱掉,再往后……她根本不相信艾果可以轻易再找得到她。
所以,她如今,是自由的人了。
司徒槿一想到这一点,就开心得不行。
久违的……自由的感觉!
而且还是,将那只星夜魔的水殿大闹一通之后。
回想起来这几天捣乱的历程,她的唇边就浮起满意的笑来。
果然只要星夜靡不在了,其他的人就不在话下,只有他是最最难搞定的一块硬心石头……
槿儿,你不要想着逃……因为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星夜靡曾经的话语突然又在耳旁响起,司徒槿心中猛然一跳,忍不住左右望去,却见不到那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这才心有余悸地甩甩头,压抑住内心的慌张,不再去想那一双诡异的蓝眼,转而专注在眼前该做的事情上。
目前第一步就是往集市去寻找中原的商旅,请求他们尽快带她离开乌孙,往中原或者附近的龟兹,车师或楼兰而去,最好是能够先到楼兰,她隐蔽一段时间之后,再继续寻找其他回国的办法,避免星夜靡不死心地派人一路寻访过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快……
她想到这里,便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若等到星夜靡回到赤谷城,发现她逃跑了,而她还不能走远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那个野蛮人知道她跑了便就此算数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为……他定然非常清楚,她这一位长公主若是安然回到祈胤,必然要挑起对乌孙的争端,他和他的国家,将要面对怎样的局面。
虽说如今祈胤的兵力和国力都不在最强盛的时候,直接跟乌孙相争未必能占什么便宜,然而天下以中原的物产与文化最为富饶,除了直接用兵之外,以谈判为基础可以获得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乌孙地占丰美的水草之地,自然时刻受到北方匈奴的觊觎。如果不能联合祈胤安定匈奴的国界,却反而跟这么一个大国再变成死敌,难免有一天在面对强大的游牧之国——匈奴的进攻,会有孤掌难鸣的吃痛之感。
虽说他从山洞掳走她时可能是没想过那么多,等到发现她真的是公主时,也坚信他自己的力量可以控制住她一生一世,但是……
她对他而言,免不了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变作炙手的山芋。
所以,事实上,即使杀了她……他也肯定不会轻易让她回家。
他当时说的那句话,不是开玩笑的。
也是自信他的控制力足以把握一切……
也是一种决心。
所以,如果竟然被他逮了回去,那她就……
司徒槿想到这里,身体忍不住微微一颤,心里却非常明白自己既然走到了这样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努力地往前看了。
她拉紧了斗篷,小心地避人耳目,在路旁的茶馆里坐了下来,叫了一壶茶,就顺口跟小儿打听集市的走法。
这可是以前在金碧辉那里学来的出门艺术——她这个长公主这么大了,可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远门,这一次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就要凡事警醒一点了。
这个茶馆的小二很热情,拿了一颗她赏的珍珠就勤快地将地方指了个明白,又道谢连连,连茶钱也不算了,恭恭敬敬地将司徒槿送出门外,还一直甜甜地说着好话。
她不禁想起来若干个月前,自己想要爬墙逃出皇宫结果未遂的事情来。那个时候若成功地逃了出去,也许就跟现在差不多,带着细软,在路旁的茶馆或者小酒店里打听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然后甩甩头往前走去。
不过……那个时候会觉得天大地大,什么也不怕,最多就是避开各路可能暗中访查她的大内侍卫。甚至,他们找到了她,也不会伤害她,甚至可能会先保护她,再定下一步的行动。
可……
如今,她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有性命之忧。
那个残暴的星夜靡,绝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她的……
司徒槿咬咬牙,努力地给自己一个笑容——她可是一国的长公主,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面前,不能轻易地退缩。
能走一步就是一步……更何况,如今星夜靡并不在城中。
他还要几天功夫才会回来,那个时候她早就离开赤谷城了,他也不一定真的能在茫茫大漠里找到她的踪迹。
她并不是输定了,相反,如今,她赢了至关重要的一局——她逃出他的控制范围了。
攥紧了拳头,司徒槿抬起头,坚定地往前走去。
司徒槿按照小二的指示走了一阵,已经看到前面的人流逐渐变得密集,而人声也逐渐沸腾起来。她的心情逐渐变得紧张,面上浮现暗色的红晕,然而步履不乱,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去。
这里真不愧为乌孙的第一大集市,真是人山人海,又有无数马匹穿行其中,地摊货郎什么的都数不胜数,各色各样的货物林林总总,看得人目不暇接。
司徒槿的个头不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人推推撞撞,一会儿一个趔趄的,很是不爽。可是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她又只是自己一个人,公主脾气就算上来了,也不能对人发泄,只好默默地忍了。
她的一双精灵美目,如秋水流转不停,在货摊之中寻找着中原的商品和商贩,也一边提防着身旁是不是有混水摸鱼的小贼。
她自己被神偷师父指点过各色功夫,如今也算得半个道中人士了,被其他贼偷窃,乃是身怀此技者最最耻辱之事,所以她下意识地防备到极点,不让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
当然,也要防备有没有自己见过的水殿里的侍卫等人,出现在这个人多的地方,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艾果缓过气来,马上就会找人在城里四下搜寻,她如今只是一己之力,所以必须要步步为营。
走着走着,才发现中原的商品虽然不少,可大多贩卖中原商品的都不是中原人士。对司徒槿来说,这些人都是西域人士,最东看起来也就像是楼兰人士而已,估计是游商之人,往来于乌孙到祈胤之间,赚取商品的差价。
这一下……她可苦恼了。
每次来集市的商人都是不一样的,上一次那位万商人肯定已经往东去了,所以不可能再见到,其他的中原商旅是不是恰好这一天来到此地,真的是没有定数的。
她又不能直接叫艾果找中原商旅……否则就等于告诉回来以后的星夜靡她的去向——他肯定会马上瞄准所有中原的商人,顺着河西走廊把她追回乌孙的。
虽然,即使她不说,星夜靡也可能会马汉桑这样推测,但是毕竟不确定了,他寻找起来就会有点犹豫……
如今,也只好掩住心中的不安,继续去找,并一路祈祷自己可以好运。
其实,如果真的找不到中原的人,那就楼兰的人也可以……反正她第一步是想要先到楼兰去避避风头,毕竟一下子回到祈胤路途遥远,乌孙的马这么好,她在半路被截住的可能性将会非常地高。
司徒槿默默地这么计划着,突然听得前面一阵欢快的乐声,以及人群一阵阵地叫好声,不由得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一群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