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傲笑天下之夺魄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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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大昱太宁五年。

西突厥兔年二月。西突厥左贤王卫子君继承汗位,是为乙毗射匮可汗。

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节相距来到,卫子君以新君的身份,接待着先到来的使节。

前几日到来的大昱使节,带来了陈长的书信。

提起大昱,心中顿掀微澜。

大昱……可说是她的故乡,毕竟,在现代,她生活在那片土地,而今,她却是大昱的叛徒。

坐于纯金打造的汗位,卫子君很不习惯,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奢华了。可汗所用之物,几乎全部用纯金打造。白银,是不能进入可汗牙帐的,可见这又是一个崇尚黄金的汗国。

“可汗,老臣择了吉日,您看这日举行继位大典可好?”官为颉利发的老臣帕孜勒呈上一本册子,上面将日子禁忌、吉时等写得极为详细。

卫子君看了眼,随手放于案上,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继位大典,就算了,先王才过世,尚未下葬,不宜庆祝。”

“嗤——”下面传来不屑的一声。

众臣顿时紧张地互相张望,偷瞥着位于上座之人的表情。

卫子君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是贺鲁身后几个俟斤,却不知是哪一个,但显然,这些人很团结,都肃着一张脸,并不看那出声之人,以致他人很难看出到底是哪个如此胆大包天。

整个牙帐内静得可以听见众人的喘息声,看着那些紧张得冒汗的老臣,卫子君自嘲地笑了。

这些忠于先王的老臣,他们相信他们一直跟随的可汗,也尊敬他们可汗的选择,是以无论新君是谁,他们都会竭尽忠心。而那些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的大臣们却自命不凡,不甘屈受于她这样一个白面小子之下。但不敬不服之心一起,后患无穷,她必须将他们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消灭在今日。

思及至此,卫子君手指轻捻金杯,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众位大臣,今日抛开可汗身份,我与诸位爱臣聊上几句。新君继位,我知你们有疑问,有想法,当然,也有人愤慨的,也有不服气的,那愤慨的,自是为了自家兄弟鸣不平,至于那不服气的,无外乎是认为我以色侍君,认为我是凭借先王的宠爱得了汗位。不过……我要提醒各位,你们切不可再有如此想法,可知……这是在怀疑先王的英明?先王岂会仅凭一时喜好择君?岂会不考虑西突厥之安危而择君?至于我,曾立誓于先王,誓死守护西突厥,必不由尔等扰乱朝纲,轻贱君臣之道。明日起,尔等若再有怀疑先王之言论,当以侮辱君王之罪论处。”

说罢,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众臣中间,“我知!你们认为我不配坐这汗位,但配与不配不是你们说的,毕竟,坐在这里的是我,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我又知,我这样强势,你们不服气,那好,今日,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记得,仅此一次,所以别错过。有什么不服气的,质问的,甚至谩骂的,一并打马过来,我不论罪,过了今日,我便不再姑息。”

话落,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些什么,许是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忐忑的众臣偷瞥着立于身旁的人,那修长纤细的身形,还不及一个突厥女人强壮,却让他们眼神恍惚闪烁,不敢直视。瘦弱的身躯,好似无有缚鸡之力,却是那样的强势。那周身散发着的霸气,仅属于王者,凌厉之势,让人的膝盖忍不住打抖。

整个牙帐,只有贺鲁一个人敢直直地望着她。

卫子君走至贺鲁面前,含笑问道:“贺鲁?可有话说?”贺鲁闪了闪前一刻还出神直视的眼,望着那夺目的笑靥,心头一跳,但又恼她戏谑的笑容,有些赌气地冷脸答道:“没有。”

卫子君大笑着踱开,突又冷然道:“何谓配?何为不配?治世明君当如何?治国手段又为何?文韬?武略?德行?你们可觉得我缺哪一样?德行?”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谁敢说他们的可汗缺德。

“可汗,今日是否当真不治罪。”阿悉结泥孰俟斤站出来问道。

卫子君双目直射阿悉结泥孰俟斤,“你当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是,臣认为可汗德行上的确有些争议!”

此话出口,众臣皆惊。

卫子君平淡无波示意道:“你说!”

“可汗不该行禁忌之爱,有损国威。”阿悉结泥孰俟斤抖起勇气说道。

“禁忌之爱?你可曾见到我与哪个行禁忌之爱?”卫子君口气有些冰冷。

“这……众臣都知,先王宠爱与你。”

“你的意思是我与先王行禁忌之爱?你可亲眼所见?见到我与先王有何不轨?”

“这……臣也是听说……”

“既是听说,便无实据!道听途说之言你便深信?毫无证据便行责问?你可知你此行应做愚蠢?鲁莽行径可以死上几次?你可知你在此事上否定我的同时,也等于否定了先王之德行?你可知你说出此等言论可是对先王不敬?你一不信新君,二不信先王,可知这是对先王在天之灵的亵渎?”

阿悉结泥孰俟斤越听腿越抖,深知自己犯了什么样个错误,就是啊,这无凭无据的,他怎么就这么蠢呢!“可汗——臣知罪!臣无知妄言,请可汗恕罪。”扑通一声,跪地求饶。

卫子君扫了一眼地上的人,“起来吧,我说过今日不治罪。”目光移向众臣,又道:“先王宠爱与我,众臣的确看到,但先王乃惜我才华,爱我人品,有谁见到先王与我可曾有一丝违背世俗?明日起,若再有人于此事议论先王——严惩!”

众人舒了一口气,都暗自佩服这个新君的口才,照这趋势,死人都能给他说活过来,不过,人家说得的确有理有据。

帕孜勒颇为欣赏地抬头望向卫子君,可汗选的人果然没错,短短几句话便将流言制止,管他清白与否,今后的确没人敢说了,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以前的他不喜上朝,见的机会少,了解他的途径只是传言,听闻他带兵打仗犹如猛虎巨龙,从未有过败绩,听闻他文采过人,口舌犀利,但传言毕竟是传言,今日得见一番舌辩,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可汗选人自是有考量的。

见众人沉默不语,卫子君又道:“还有什么?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文武之事缺一不可,众位爱臣可又觉得我输了哪一样?”

沉默,还是沉默。

“文?哪位爱臣自持高才,尽可以放胆前来,上至国策,下至诗文,古至黄老,今至时事,都可与我辩论一番。”眸光轻扫,掠过群臣,“哪个先来?”

从众臣沉默低垂的头,可以看出,无有一人敢自持才华高过于他,他的才名,谁都知道,就连突厥第一高才阿史那贺鲁都比他不过,谁又敢冒这个险?

“帕孜勒……你们几个老臣,追随先王至今,必是满腹书华,若有想法,不妨直说。”卫子君转向几位老臣。

“可汗恕罪,臣等深知才华不敌,无有想法。”几位老臣战兢答道。

“既然如此,今日不说也罢,少不得,日后亦是要向几位讨教。”言毕,卫子君转身向室外走去,“众位爱臣都随我出来吧。”

冰雪覆盖的室外,异常清爽,那个修长纤细的身影走在前面,一身凌厉之气,张扬四散。一行人谨慎随行,不做声响,那异常突出的,除了脚下咯吱作响的脚步声,便是口中呼出的缕缕白气缠绕于冰冷的空气之中。

“今日,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卫子君在一处宽敞处站定,扫视群臣,“我知,你们依然有人心中不服,那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来打败我!今日,你们所有的不甘、怨怒、甚至仇恨,都有得到发泄的机会,你们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来打倒我,兵器,暗器,杀招,行刺,我都不治罪,若你们败了,今后便好好的行人臣之道,不得再有异心,若你们能将我打倒,你们有权力让我退位,另立新君。”

又是沉默,那些文臣个个低垂着头看着脚尖,而那些武臣虽也都沉着气不出声,但天生好斗的本性,让那一对对眼明显地熠熠发光。

“怎么?碍于身份?还是自知武力不济?我说过,今日不治罪,哪个先来?”目光转向贺鲁,“贺鲁!你先来?”

贺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他自是知道打她不过,但是对于她故意将他陷入尴尬境地却并不气恼。

哥舒阙俟斤见自己的叶护被羞辱,实在有些不服气,这人太过猖狂,好似整个西突厥都没人敌得过他一般,他就不信,这许多武将轮番来,还打不过这么个瘦弱小白脸。

“可汗,臣愿斗胆一试。”

卫子君看了眼哥舒阙俟斤,点头道:“来吧。”解下披身长裘,抛向雪地。

哥舒阙俟斤跃出众臣之中,稳稳拉好架势,却见卫子君只是垂手淡立,点头向他示意可以开始了。于是倾尽全力,一双肉掌,夹着猛烈罡风呼啸而来。

卫子君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待那掌就要到达面前之时,身形轻侧,迅捷而不失优雅,光影乍动,飘渺而宛若流风,转瞬,人已移至来人身后,纤细手掌,轻轻一扬,霎时漫天飞雪平地升起,雪雾缭绕中,哥舒阙俟斤已经跌倒在一丈开外。

胸中气血翻涌,暗自庆幸幸他用的力道不大,否则,这一掌是足以致命的,想不到这个瘦弱小子竟有如此深厚内力,以前都是听闻他与贺鲁能打个平手,却没想到半年没见,他居然有了这般功力。不甘的目光投向阿悉结泥孰俟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手。

阿悉结泥孰俟斤却因着方才的事件,心虚不已,怎敢出手。眼神闪烁着不去看他。

“下一个,谁来?”卫子君淡然开口。

周围的武将都知道自己与哥舒阙俟斤相比差不到哪里,谁还敢再试!

见所有人都僵着不动,卫子君又淡淡地道:“都上来吧,群殴!”

话一出口,所有人愣怔片刻,稍顷,众武将互相递了眼色,齐齐扑了过来。

卫子君步履轻移,并不还手,身姿摇曳,如风中之莲,柔软而优美,衣袂飘荡间,轻易躲过众将攻击。

众武将见连她衣角也未摸到,遂纷纷抽出兵器。

卫子君见状,长袖一挥,腾空跃起,身影翻飞,卷起地上万丈雪芒,妙曼舞如风中幽兰,长袖扑卷天地生香。一袭白衣,在雪色映照下闪着迷离波光,流艳身姿飞天一舞,直似要飞入漫天雪华。

众文臣皆被这纷飞身影所惑,呆立惊叹,状如痴傻。不肖片刻,见那身影已是轻松飘落,再一看,那些武将手中兵器锵锵落地,个个如朽木般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卫子君拾起地上雪白长裘,轻轻掸着上面的雪碎,神色柔和,动作优雅而魅惑,长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排光影,那般淡然温暖的神色,好似刚刚未有一切发生。

众臣痴傻了般望着这个少年可汗,心道,难怪他会得到先王恩宠。这般人物,呵!只怕任谁都不舍得放手吧,若是他们也能有幸得到这等人物,那断袖又如何?做了龙阳君又如何!想毕,又是个一个激灵,若是他知道他们这等想法,那还得了?各个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

卫子君抬眼,便望进了了众臣痴傻目光,惹得她展颜一笑,“怎么?诸位文臣也想来试试身手?”见众臣纷纷摇头,她又是一乐,眸光扫向直直望过来的贺鲁,“贺鲁,去把他们穴道解开。”

时间也不短了,这大冷天儿,再长点恐怕血液凝固了。

贺鲁闻言,面无表情地走至那些武将面前,将穴道一一解开。

众臣又是大惊,一向自负的贺鲁,竟然如此听话,连半点不愿意的表情都不曾展现,可见这小可汗收服人的能力真是不能小觑。

被解了穴道的众武将,扑通跪下,“臣等臣服,愿终身为可汗效命。”

剩下几个没跪的,见形势所迫,也跟着跪下。

“都起来吧,事情到此为止,任何流言蜚语不得再传。”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众呆傻众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