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青冥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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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问道

“师伯所观者,乃是尔等灵慧,你们不必多虑,秉持本心,畅所欲言即可。”那道童耳中得了尹鸿道人法旨,便抬手一指魏长风:“刚刚既是你先说话,那现在你也先来说说吧。”

“我?!”魏长风一愣,然后额角冒下汗来,他是一介武夫,书都没读过几本,哪里知道‘道’是什么?第一个就问到他的头上,却叫他如何回答?

殿上其他求道少年把目光纷纷投到他身上,更令他芒刺在背,魏长风心一阵阵发寒,莫非刚送走了仇人,自己的仙缘也成了一场泡影?

殿上一时沉静,魏长风额角冒出的汗珠流过脸颊,落在地上,碰出清晰可闻的声音,眼神沮丧地望了一圈,看到人丛中的莫瑜,忽然暗道:“罢了,我本该死在山林中,能捡到一条性命,上山报了仇怨,出了一口气,已经足够了,命数不够,求不得仙,却也不用强求。”

如此想罢,魏长风向尹鸿道人一叩首,老老实实地答道:“禀仙长,小人愚鲁,不知‘道’为何物。”

说罢,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好似放下了一个莫大的负担,而旁边的一众少年里面大部分都面色不良。

他们之中不少都有些根基,但是对于玄奥莫测的‘道’,却也只能说个不知道三字,听了魏长风将他们心里的话直说出来,仿佛跪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一般,纷纷泛起一番兔死狐悲之感。

“灵慧虽是平平,但胜在老实厚道,且先站到一边,留在山上做三年杂役,看看有没有长进。”那轮椅另一侧稍稍年长一点的道人说道。

“什么?”魏长风双眼大瞪,瞠目结舌,却是没想到自己还有缘留在山上,虽说是做杂役,但太白山杂役,过了三年,便可转为外门弟子,前途却也不差了;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然没了缘分,听了这话,彷如天上掉下一块馅饼,将他砸得晕晕乎乎。

“咳恩!”那道人见魏长风发愣,咳了一声,魏某人惊醒,讪讪地挠头笑了笑,走到一边静候。

“看来这一问题,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答上来的,若是实在不会,只答不知,也不会被赶下山去,只是想要直接入门做弟子,看来还要拿出些真东西来。”小贼在一旁静静旁观,心有所悟。

这一题的筛选,便要把在场这些少年分个三六九等。

小星想通此节,发现那小道童陆续叫了些人上去答话,那手指经过数次经过自己身边,却是掠了过去,渐渐,已经问过十几个人,只余下了四个没问过的,小贼一见,却是他自己,白衣冷峻少年,劲装段姓少年,还有那个稍小一些的怯懦孩子。

那白衣少年冷傲,目不斜视,怯懦少年低头,不敢抬起,小贼暗自扫视一圈,对上那段姓少年的目光,又似不经意地错了开去,心中都知,恐怕那位尹鸿道长是故意把他们四个留在最后的。

小贼抬头,看轮椅上的尹道长眯着眼睛,似乎魂游天外。

“该你了。”这些少年中,少有通晓经书的,大多数面对问题,都只是个‘不知道’,少有几个粗通文墨的,气势也自虚了,只求先拿个杂役身份在宗内落脚,也纷纷答出不知道来,时候过得也快,道童手一指,就指到了那段姓少年身上。

段姓少年迈步上前,自先暗暗扫视了一圈,却见场边那些已经注定是杂役的少年纷纷把眼睛望着他,顿时感到有些压力。

这些少年并非傻子,见场上就剩下气质独特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四个人,于是都猜到了,这些人的回答才是重头戏。

“我自小熟读经典,心向天道,又能明心见性,自非无知无识之人,便在此处说些道理出来,纵是尹道长看我认识浅薄,但却不是强过了其他人去?说不准就能将我直接收做弟子,何必非要去做三年苦役。”

段姓少年这般想着,先恭敬施了个礼,然后正色道:“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道,是我辈修士所求。”

小贼听了,心中微动,这却是一本真伪不可考的道书《盘古训》中的话语,若说天道,盘古开天辟地,为创世之祖,把他的话说了出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善哉。”见座椅上的尹鸿瞑目点头,那年纪稍大些,分派这些少年去向的道长稽首叹息:“诚然堂堂正道,你且站在另一边,便为我秋山院内正式弟子。”

“是!”段姓少年面现喜色,复恭敬一礼,在一众预备杂役弟子的羡慕目光中站到了另一边。

“该你了!”问罢段姓少年,那道童又一指那低头不知念叨着什么、气质懦弱的少年身上。

“我!”那懦弱少年见轮到自己,先傻眼了半晌,嘴唇蠕蠕,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旁人看了暗暗好笑,听了刚才段姓少年那一段话,余韵还在耳边,又见这懦弱少年这副形象,反差实在太大,有个别胆大的就生了不恭敬的念头,心想尹鸿道长是否糊涂了,这样的人,怎么能还在段姓少年后面问话?

“道是何物?汝可试为言之。”那中年道人面色不耐,凝声一语,那少年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怕得紧了,低着头,也不看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声音细小,结结巴巴地念叨起来:

“道、道可道、道也,非、非常道也,名可、可名也……”

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倒是有大半哄笑了,如魏长风那等粗鲁之人,也知道个微言大义方显真知,这呆鸟却念起道德经来?便是连轮椅上的尹道人,脸上也显出一缕忍俊不禁的笑来。

那懦弱少年听了笑,脸火烧云似地红了起来,但是那嘴里的声音却是没停,仿佛把周围的笑声渐渐视为了无物,结巴处也越来越少,渐渐一本道德经背诵了三千多字,场上众人从爆笑不止,渐渐变得惊讶起来,最后是一片鸦雀无声。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五千余言完了,那懦弱少年抬头看了堂上尹道人一眼,发现尹道长嘴角那丝轻笑不仅未退,反而笑意更浓,心中不止怎地就生了一股羞臊,又把脸低了下去。

“那小子,道德经背得好,还会背别的吗?”那年纪大些的道士清了清嗓子,问道。

“上、上山之前,还……还还背、背了《南华》。”这少年一和人说话,就结结巴巴,怯怕得可以,小贼在旁看了好笑,不过心中也自佩服,那两本经书,他也看过,但却没那般大的闲心,把经书囫囵儿背下来,却不知这呆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罢了罢了,有些诚心,也收你做个弟子。”那道士摆了摆手,决了这少年去处,那少年一听自己有了去处,如蒙大赦,也不顾什么礼数,灰溜溜地走到段姓少年旁边,见这姓段的灼灼地看着自己,又害怕地把头低到一边,嘴里结结巴巴不知念叨着什么。

一篇道德经背完,却是两盏茶时间过去了,那道童把目光瞥过了小贼,却停在那白衣冷峻少年身上,见了那一股冷峻气势,小道童却是从心里生出一股不敢怠慢的念头:“这位道兄,轮到你了。”

“浮世颠倒,皆为幻影,我心之外,再无大道。”白衣少年淡然一语,殿上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凛然。

轮椅上坐着,一直半耷着眼皮的尹鸿道人陡然睁开了眼睛,其中冒出灼灼精光,盯着面色清冷的白衣少年,微微动容。

“好气魄,竟是这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世间皆是幻影,还有何事何物,能让他放在眼里?”小星看着白衣少年略略扬起的头颅,暗自咋舌不已。

白衣少年这一句话出口,凛然全场,除了那个始终低着头的怯懦少年之外,都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那个段姓少年心中更为震撼,他一向自视甚高,但也没有想到,这白衣少年,居然有这等视天下如无物的气魄,比自己何止强上一筹?

本来见了那懦弱少年只背了一篇道德经就能过关,那些分配去做杂役的子弟心中还有些不服,心道早知道胡说一顿,也能混个弟子当当,现在听了白衣少年此语,才知道他们和这几人的差距。

甘于下流与睥睨傲视,距离何止道里计?

良久,那年长道人面色变幻几下,堂上诸人正以为此人成为弟子,乃是板上钉钉之事时候,这道人却开口道:

“你这话却是不妥,太白山上,却是没有阁下的道缘,你还是下山去吧。”

“什么?!”众弟子再次哗然,那白衣少年冷峻的脸上也现出几缕惊愕,虽然没失风度,但是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轮椅上的尹鸿道人,眼睛里的疑惑是个人都能看得清楚。

小贼心里也是疑惑,有此等心性,可谓可怕的很了,单看那句话中是天地为梦幻的气魄,若是由心而发,确是直指本心,小贼也自叹弗如,而且白衣少年已经是明心见性的人物,

怎么可能会没有道缘?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一把温醇的声音,却是那尹鸿道人开了口,轻轻滴看了白衣少年一眼,便又闭上眼睛,住口不语。

在场众弟子都愣了愣,始知这秋山院主原来不是哑子。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白衣少年听了这一句,脸上冷峻不翼而飞,脸色茫然变幻片晌,忽地深吸口气,向尹鸿道人拜了一拜,也不纠缠,转身就走。

“他奶奶的,这又是什么机锋?”小贼暗自皱眉,是尹鸿嫌这白衣少年太过狂妄,好像又有些不像……

小贼想了片刻,还没等想出个头绪,那道童的手指头已经指向了他:

“最后一个,轮到你了。”

场上目光再度聚集起来,把这小子放到最后,难道是因为他的根性最为优越?

前三个,虽然白衣少年丢了道缘,那怯懦小儿背道德经显得有些傻气,但都是不可否认的非凡人物,这个长得瘦瘦带着几缕跳脱气的小子,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贼向尹鸿道长躬身一礼:“启禀道长,我也不知‘道’为何物,道长垂询,却是无从答起。”

此话一出,那些人又是一阵惊愕,刚刚那个大气魄的白衣少年丢了道缘,已经让他们颇为惊讶,这个排在最后回话的小子,竟然要去做杂役吗?!

那个段姓子弟脸上现出几缕不屑,杂役队伍中排头的魏长风更是惊讶,他是知道小贼的心性本事的,虽然不良,但聪明伶俐是足够的,肚里也有墨水,总不至于甩个‘不知道’出来,总能支吾一阵,混个入室弟子当当才对。

至于其他被分去做杂役的弟子,不稳重的,已经开始左右议论起来,心思黑的,也开始暗暗幸灾乐祸。

“你不知,那你还修什么道?”台上轮椅边上几个道士显然也没想到小贼给出这个答案,本来以为自家仙长安排在最后答话的,必然是个根性非常的人物,想听听高论,结果听到了这番话,顿时大失所望,那个道童显然是不太沉稳,就插了一句说。

“小仙长所言差矣,若是知道了何为‘道’,又何必去问道寻仙?岂不是骑驴找驴?”小贼轻笑,看着那小道童反问说:“小仙长想必清修道德已久,难道知道‘道’是何物?”

“这!”小道童哑然,无语了良久,才说道:“这……大道浩淼,小道修为尚浅,却是未能得知大道之万一……”

堂上众人方才还惊异小贼回答了杂役的答案,但是听了下文,小道童也一样说不知道,纷纷心生一种被坑了的感觉,目瞪口呆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小贼,一片木然。

“这便是了。”小贼自得地一笑:“天道浩淼,便是小仙长您穷心以求,也难以得之万一,何况我这等尚不得其门而入的?诚如方才那位小兄弟讲的道德经‘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孔子也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与其将胸中这点浅薄抖露出来,引人笑话,却又不如老实一些,藏拙便了。”

这话一说,那段姓少年脸色却是不太好看了,他方才说了一段自己认为和‘天道’比较相合的话语,但是与小贼这段话一对照,便好像他是那类‘不知知’也就是不懂装懂的‘病’人一般,他心里顿时就有点不太舒服。

考核开始之前,两人因为一个败类,出了点小小冲突,毕竟是少年心性,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

小道童听了这话,更加无语,侧眼望一眼自家师长,却没得到什么传音指示,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滑头。”一声轻哼,却是轮椅上的尹道人再次开口:“身为修道者,即使不知大道真意,心中也该有些猜测想法,既是要谈玄论道,你不将之说了出来,怎知其中谬误,自己闷头修行,不怕走了邪路?”

场上众人又看了一眼小贼,这是尹道人第二次开口,第一次却是赶人,这次说话,却是有些谈玄论道的意味,不禁纷纷惊诧莫名。

“弟子怎敢妄言与仙长谈玄论道。”小贼恭敬地再朝尹道人拜了一拜,沉吟一下,然后说道:“对于大道,弟子以为,若是修成了,便是有道,若是修不成,也就无从谈起了。”

修得成,便是有道,尹鸿旁边那几个道士听了,纷纷点头,但觉话虽平淡,却是实在,远胜过了故弄玄虚,心里面生出几许赞同。

那段姓少年听着这话,心里越发感到不是滋味,他本是好胜心颇强的一人,进了太白山,未必没有过争强斗胜的想法,方才那白衣少年气魄胜过了他,但是转被逐走,却也罢了,而小贼这两句话,又把他比过去了。

尹鸿失笑着摇了摇头,道一声“这小子好杂的心思”,便再不多说话,向身旁小道童一招手,后面的侍者便推了轮椅向殿后转去,一个道人站了出来:“入门弟子跟随院长回秋山院,杂役弟子在此暂留,一会便有人发付尔等去处。”

小贼自笑了笑,向魏长风摆了摆手示意告辞,便在一大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跟着那段姓少年和背道德经的小子向秋山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