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将莫瑜唤醒,小贼起身,才见天已大亮,周围树丛里面,十几个杂役弟子正在费力地挥着斧头斫伐树木,小贼咪咪眼睛,见到当初一起上山的魏长风就在其中,打个招呼,走了过去。
“莫兄弟,你怎么来了?”那大汉一见小贼,正如当初一般豪爽大笑,小贼见他神华内敛,居然已经接近了明心见性的边缘,虽然情绪低落,但也有些欢喜。
“魏兄,没想到一月不见,你的根基却又涨了不少,再过不久,就能升格成外门弟子了吧。”
“哈哈哈!也就是这些日子,心里倒是清静不少,许多没想明白的事情,都想通了,模模糊糊,摸到了个边而已。”魏长风搔搔脑袋,当日山门求道,先是误救歹人,险些丧命山中,然后殿上对答,又经大喜大悲,连番情绪跌宕,平静之后,便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意味。
越在心念起伏之时,真性便越易出现。
“魏大哥,这人是谁?新来的杂役吗?”那边的杂役见魏长风旁边出现生人,纷纷围了过来。
“杂役个屁!我莫兄弟一进山门,便被秋山院主录入外门,可比老子强多了。”魏长风嗤之以鼻地说道,显得颇为傲气。
他真气修为深厚,在这些杂役中却是颇有些地位。
这话一出,这些人看小贼的眼神就带上了几丝敬畏,太白宗门森严,外门弟子的地位,却比杂役高得多了,然而还有个小的心里好奇难耐:“外门弟子?那来这杂役的地方作甚?”
魏长风也是有些疑惑,莫瑜心中不愿多说,支吾两句,就要撤开,这是一个执事弟子打扮的走了过来,看来是这些杂役的领头,皱眉看了小贼几眼:“这位师弟,你是哪院的弟子,通行玉符交与我看看。”小贼摇了摇头,转身便走,那执事脸色有些难看:“太白山门,不得乱行,我等检查玉符,乃是例行公事,还请行个方便。”
魏长风见小贼有异,究竟有几分交情,上前拉了那执事弟子,口中劝说:“师兄,莫要与之一般见识。”
执事一指小贼:“你看他身上全是血迹,甚是蹊跷,必须问明白了才成。”
这时天刚蒙蒙亮,众人方才看不真切,现在才看到小贼身上几乎染满鲜血,纷纷大骇起来。
莫瑜冷笑两声,也不解释,继续歪歪斜斜地向山下走。
见莫瑜仍不理他,那执事红涨了脸,大吼:“你是哪院的弟子,门规森严,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门规?
小贼心中大笑起来,现在还有哪门子门规能管到他的头上?这人啰啰嗦嗦,若不是心里有些忌讳,早就放出飞剑,把他斩了。
这些人终究是太白弟子,他已经被逐出山门,再行杀戮,无疑是与整个太白山门为敌。
小贼不傻,只有忍气吞声,然而听得那执事罗唣不止,心中究竟烦闷,一挥手,一道剑光飞了出去,擦断这执事两根头发,去势不止,从后面的树上削落了一大片树枝。
执事浑身一僵,唬得魂飞魄散。
“少和小爷我啰嗦。”小贼杀气十足地瞪了一眼这执事,收了飞剑,转身继续向山下走去。
“好个丧家之犬,被逐出了山门,还有如此气焰!”一众杂役弟子呆呆地目送莫瑜远去,这时山路之后传来一阵冷笑。
三个人自路上缓缓走来,后两个正是昨夜从莫瑜剑下逃走的难兄难弟。
“是去年升入内门的梁子敬师兄。”看着三人正中间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群杂役弟子却都认识,去年的试炼,一共有十二人进入内门,这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杂役将目光在梁子敬与莫瑜之间来回游动,彼此议论:“梁师兄说他被开革出门了,他是内门弟子,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嘿?违反门规?好不容易得到的仙缘,就这么丢了,真是个蠢蛋……”
“哼,看起来还得罪了内门弟子,要被修理整治。”
一众杂役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山门清净,发生一两件趣事,也好作为谈资,听闻莫瑜是被开革出门,看着小贼的眼神极尽蔑视,他们在太白山门中地位低下,大多数做了三年杂役,仍然没能明心见性,眼见就要被遣下山去,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难得遇上一个比他们更惨的,不免要好生嘲笑讽刺一番,冷言冷语顺风飘到耳朵里,莫瑜的脸色更难看了。
魏长风听闻莫瑜被开革出门,面容惊愕,看了小贼几眼,见对方阴沉着脸不言不语,正要说话,却被那执事弟子拉到一边:“多管甚的闲事,快砍柴去!”
“唉!莫兄弟!”魏长风还要多说,那执事弟子一皱眉,挥挥手,便有几个杂役将之架了回去,小贼看了魏长风一眼,又转向对面几人。
莫瑜站在山道口,看到这梁子敬身后那两个人,双眼微微眯起来,不正是昨夜逃得性命那两个?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莫小贼心中杀机大盛,不由分说,扬手便将飞剑招出,剑光在空中一折,便斩向方三骏颈项。
众围观者见小贼一声不吭,就下杀手,纷纷大惊。
剑光来势汹汹,梁子敬不敢怠慢,手一扬,袖中飞出一物,大如鸽卵,毫光四射,朝那剑光一照,赤虹便被定在半空,小贼心中大吃一惊,操动飞剑,却是停在半空,再也不能前飞半点距离。
“七星定光珠!”有认得的杂役弟子大喊,这物却是去年梁子敬通过试炼时,师长所赐之法器,全套共有七枚,中藏先天异光七道,定天下各般光芒,虽然梁子敬手中只有一枚,然而祭练得纯熟,定住赤虹剑芒,却是绰绰有余。
“被逐出山门,居然还敢在太白门口行凶!”梁子敬定住飞剑,望着那空中飘浮的剑光,眼睛里释放出贪婪的光芒,他进入内门到了现在,还没得师长赐下飞剑,如今见到这个被开革出门的逆徒手中竟然有这物事,心中的嫉妒无以言表。
太白宗乃是天下有名的剑修大宗,一柄好飞剑,对于太白修士而言至为重要。梁子敬早听方三骏说得清楚,现在看到了,更加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即夺到手才好,便朝莫瑜喝道:“速速自己弃了飞剑剑印,本人心情尚好,只消你留下只手,便放你下山去!”
“去你娘的!”小贼怒骂,他虽然不知这法宝根底,但是却看到那定光珠定住剑芒之后,就在半空停止不动,可见要镇压剑芒,一时无暇他顾,否则对方早就把他的飞剑亲手收取去了,为何还要他自弃剑印?
“梁师弟,快杀他为我们师兄弟报仇!”方三骏盯着莫瑜,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冥顽不灵!看来还是要本人亲手清理门户!”梁子敬大喝,抽出身后背负的青钢长剑,带出尺许剑芒,便向小贼刺去。
他真元未成,没得师长赐下飞剑,定光珠镇压了赤虹剑气,就只能用凡剑对敌。
剑光临头的一刹那,莫瑜心中生出极度危险的预兆,他在黄沙集街头,也曾几度经历生死,对这种感觉颇为熟悉,心中一凛,快步飞退,剑气已经在身前劈出一道丈许长的沟壑!
小贼心中惊骇,已知这人的练气修为远远在他之上。
凝气成芒,以小贼修炼的《青莲剑座》,修到了第五关,方才有这等效果。到了这一步,只要找个地方,好生闭关修炼一段时日,便可凝成真元。
眼见第二剑又斩了过来,莫瑜一拍腰间宝囊,八十一枚玉符从中飞出,正是他在吴长老住处试验炼制出的一套九玄庚金藏兵神禁。
玉符一出,山道间的天地元气疯狂旋转,梁子敬气息一滞,便觉好似浸入了庚金之气的池塘,呼吸都困难起来,手中长剑一声脆响,居然在金气搅动之下片片碎裂!
梁子敬气息一滞,忘了反应,只见小贼运集全身真气,一拳头锤了过来,九玄藏兵禁制翻卷出的大量元气令莫瑜真气大盛,只是瞬间,便到了梁子敬身前,梁子敬闪避不及,匆匆举掌迎击。
嘭!
一声爆响,两声闷哼,莫瑜和梁子敬两人双双倒飞出去;梁子敬修为虽深,但是措手不及,受的伤比莫瑜更深,真气大乱,趴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来,定光珠光芒一暗,掉落在地。
庚金之气锋锐非常,被乱流卷入,梁子敬自身有真气护体,并无太大损伤,只是衣衫被割成了片片碎布,更显得狼狈异常。
那群看戏的杂役弟子早就惊得呆了,威风凛凛的内门弟子,居然三招两式,被一门派弃徒打翻,他们再看莫瑜时候,眼神已是由嘲讽转为惊惧。
方三骏见形势瞬间便即颠倒,倚为靠山的梁子敬被击倒在地,一时手足无措。
梁子敬连吐数口鲜血,恨恨地盯着爬起身来的小贼,他这一年春风得意,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赤身露体,周围一众杂役弟子眼光直接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刀子,切着他的皮肉,令他羞怒万分。恨不得立即将小贼碎尸万段。
掏出一枚传讯符,须臾燃尽,只等召唤来同为他报仇。
莫瑜见梁子敬举动,知道对方将有帮手到来,自己体内真气衰竭,再无了战力,不能在此耽搁,忙召回了浮在空中的赤虹飞剑,也不走显眼的山路,而是跌跌撞撞一头钻进了道边密林,几息便没了影子。
“小贼休走!”梁子敬见小贼钻进密林,眼见失了踪影,心中大急,大喝,又对左右一众闲杂人等叫道:“还呆着作甚?还不快追?”
众人对视几眼,却是忌惮飞剑厉害,纷纷面有难色。
何况这片雪松林乃是有名的广大,个把凡人一入,却是犹如滴水进了池塘,能否出去还未可知,人到了林子里面,怎么可能再找得到?
梁子敬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小贼消失,心中怒火滔天,一口气上冲,又咳了几口鲜血出来。
“师弟为何如此狼狈。”天上飞下一道剑光,一个青年弟子落到地上,见梁子敬狼狈,皱眉说道。
梁子敬认得是同院里早他六年入内门的余泽,想要说话,然而胸口一口气积压,咳了几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边几个弟子过来,把事情说得清楚,余泽迟疑道:“居然有人在山门行凶,只是人跑进了雪松林,便是请门中的长辈来用神念搜索,也难以找到影踪,只得画了此人面貌图样,交予太白各山关隘,通缉捉拿。”
“师兄,捉到了这小子,一定要我来亲自处置。”梁子敬调息半晌,胸口一口闷气才吐尽,站起身来,面目狰狞:“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你受伤不轻,还是先回到院中,好生休养才是。那小子决然逃不出太白山去,你安心等着便是。”余泽询问了一番情况,携起梁子敬手臂,又起了剑光,渐渐飞远。
还没远去,梁子敬两眼放出寒光,遥遥往树林处望了一眼,不仅没得到飞剑法宝,却还丢了一个大脸,今日之事,怕是几年都忘不掉。
对于那小贼,更是恨之入骨。
……
“方师兄!到底还是让那小畜生跑了!”留在原地那两个外门弟子谈论,那较小的张望着树林,脸色发白:“没取了他的性命,你我寝食难安,却是如何是好?”
“刘师弟莫惊。”方师兄镇定地笑了笑:“这小子在山门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敢出来,必会被门人捉住处置了,再也祸害不到我们两个,不必多心。”
“师兄说的是。”刘师弟笑了笑,松了口气,诚然,太白山中,已无了小贼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