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的天空跟瀚国真的差了很多,虽然一样是冰雪茫茫的世界,一样的层云压屋,只是这一切看在寒雪的眼中,却是如此陌生。
走在雪国热闹的街头,看着那些叫卖的摊子,寒雪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小英亦步亦趋地跟在寒雪身边,神情很兴奋:“小姐,你看,这里好热闹好繁华啊,小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街道,小姐小姐,你快看,那里有人在耍杂技呢,小姐想不想去看看?”
一时开心,小英完全忘记了燕剑枫的存在,直到说完了话,她才陡然想起来,才晓得自己习惯性地逾越,于是马上伸手捂住嘴巴,有点怕怕地看着燕剑枫,不敢再吱声。
燕剑枫只是微笑地看了看寒雪,轻问:“想看吗?雪国京都的杂技的确耍得不错,要不要去见识见识?”
“好。”寒雪轻点头。
接着,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看着人潮来往,她有些感慨:“这里真跟瀚国很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燕剑枫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心头不免感到高兴,他发现她开始留意身边的事情了,不再总是心不在焉。
摇摇头,停顿了一下,她闪闪眸子,淡然笑语:“比较寒冷。”
“我们去看耍杂技吧。”
接着又说了一句,寒雪便率先走向耍杂技的方向。小英很开心地跟上去,燕剑枫被她的回答弄得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他回神的时候,她们已经离他有好几步远,他立即跟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为她的答案感到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说得的确,雪国比起瀚国,确实要寒冷许多,如果说瀚国是瀚雪世界,那么雪国就是冰冻之国。
观众围成一个圈,兴致勃勃地看着圈子里的精彩表演,还不停地拍手叫好:“太棒了,再来一个次……”
“哇,小姐你快看,这个表演的小女孩好厉害啊,她才多大啊,竟然能够一手就把石头劈开,她这劈手功要练多久啊?恩……应该说她岂不是从才刚学会说话开始就要接受训练啦,好像很残忍,让一个小布丁大的孩子来卖艺。”小英边看边叹,觉得可赞又可怜。
寒雪但笑不语,眼眸暗淡了些许,为了生存,人会发挥最大的本能,也许过程是艰辛的,但是至少生存下来了,有时候,即使有父母爱的小孩也未必有幸来到世界上……
忽然想起她的孩子,她的脑海不觉又浮现那一块小土丘,心头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滴血,她的孩子,已经永远沉眠。
留意到寒雪有些不对劲的神情,燕剑枫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如果你觉得不忍心,我可以把这小女孩买下了,给你当贴身丫鬟好不好?”
转眸凝视了他一眼,她轻叹一声,随之望向那名笑的灿烂的小女孩,脸上漾起一抹虚无的微笑,笑中带涩。
“燕公子,你看小女孩表演得是不是很精彩,受到那么多人的称赞,她一定感到很骄傲,你看她笑得多么开心。即使辛苦,在小女孩看来也是值得的吧,也许在她看来,只有站在舞台之上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我们又怎么能够因为自己的不忍而去剥夺属于她自己的价值。”
“可是……你好像不开心看到这样的情形。”
顿了一下,他拧眉注视着她牵强的笑容,若有所思地说出自己的观察。
“我只是有些累了。”寒雪答得有些敷衍。
“那我们快回府去,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早知道应该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才让你出来的……”燕剑枫念念有词,当下决定不让她们继续呆下去。
虽然意犹未尽,但是小英也不再多说,小姐的身体至上。
然而走到半途,却被突然蜂拥几乎要阻断大街的人潮给挡住,燕剑枫拧起眉,小心地护着寒雪,不让人潮挤到她,对于这一片突然而起的热闹,他的心中疑惑不已。
还未等他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潮中就响起了兴奋的声音:“大家快来看皇榜啊,皇上要选妃了,你们看你们看,这次选妃实在是非同小可啊,皇上说了,只要是德才兼备的女子,如果被选上了妃,就有机会当选成为雪国之后。”
“雪国终于要封后了,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如果能够得蒙皇上恩宠成为三宫六院之首,荣华富贵享受不尽,那可是荣耀百子千孙哪,。”
“是啊是啊,就不知道是何等佳人能够让我们的雪帝钦点为一国之母?”
“哟呵,依我看哪,要让九五之尊的皇上心动,一定得是国色天香,绝代风华,要美得像……像……”
接话的人挠了挠头,视线转了转,想要找出一个好的比喻来,忽然,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看到寒雪,眼睛睁得老亮,他一拍大腿,兴奋地嚷嚷起来——
“对了,美得就像这位姑娘这般,像仙人一样……姑娘,你有没有兴趣参加选妃啊?”
让那人这么一说一指,寒雪顿时成为众人的目标,大家纷纷看向她这边,当看到她的容貌之时,开始频频点头:“好美的姑娘,要是她去竞选一定能够雀屏高中。”
“是啊是啊,可是……那位姑娘身边的男子似乎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这位姑娘的良人吧?”
燕剑枫看到众人有的兴致盎然地向寒雪提议,有的则是忌讳他的存在而说话闪烁,只是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惊艳,还有一些男人毫不避讳地对她露出感兴趣的眼神。看到这一幕,他一伸腿,站到她面前,为她挡去大部分的目光,脸色沉冷得可以:“谁要是想跟燕府作对就继续说!”
大家一听到是燕将军府里的人,瞬间脸色不太自然,开玩笑,谁敢对镇国大将军府不敬,于是纷纷改口:“啊……我们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说过……”
说完,众人便迅速散开,大街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畅通。
“哼……”即便人群已经散开了一会儿,燕剑枫还是难掩不悦,他紧紧握住拳头,如霜的脸庞阴霾一片。
寒雪淡漠地看着这一幕,神情平静无波,只是心头开始波涛汹涌,选妃?封后?雪国皇帝如此大张旗鼓地发出通告,想必是宫中的妃子暂时还不能让皇上甄选为后,所以皇上才以封后之名来吸引大多的名门闺秀吗?
雪国之后……
如果当了雪国之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誉,权力,地位,这些都唾手可得,当了皇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当了皇后,才能高高在上,当了皇后,才能与那些权势倾天的人相抗衡,当了皇后,就再没有人能够任意操控她的人生,当了皇后,就可以为她的孩子讨回公道,当了皇后……
她要当这个皇后!
“梅姑娘,你……在想什么?”燕剑枫见她已经沉默了很久,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只是脸色有些不对。
寒雪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眸有些沉郁地与他对视:“人生似乎很无常,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不是更加无常?或许我从来都不能为自己的命运作过决定。”
他一听,以为她在伤感自己被瀚国送走的无奈,感觉心中一疼,有些愧疚,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以这种让她觉得羞辱的方式夺得她,但是他会弥补她的。
见她的黛眉也范了波痕,他激动地按住她的肩膀,坚定地凝视着她:“我不会再让你受到那样身不由己的对待,更加不会把你送进宫,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不会勉强你。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会为你去做。”
娥眉淡开,她垂下扇如蝶翼的睫毛,掩饰眸底几乎要掩饰不住的晦涩,喃喃自语:“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你早点说,我的孩子也不会……”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忍不住倾身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重新面对他,她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对我很好。”
“我会一直对你好。”他郑重地许下承诺,清冷的俊庞洋溢着无法自已的情感。
瀚国边境,沙场渺渺,荒草凄凄染红血,腥味弥漫在战场的上空。
主帅营内,楚亦潇认真地看着摊在御案上的地图,全神贯注于地图上的圈圈点点,长老站在一旁,时不时跟楚亦潇低声交谈几句。
“报——王,外面有一名叫石靖的老先生求见。”
楚亦潇薄唇一僵,停住要跟长老讨论的话,隔着帐帘看向外面,目光炯热得几乎要烧了那隔着里外的帐帘,冷哼:“不见!让他滚!”
“……”
外面一片沉默,不再有声音。不过一会儿,换了两道齐整的声音:“王,是日月投靠王来了。”
久别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楚亦潇楞了楞,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他伸手制止长老就要发出口的疑问,迈开大步走到帐帘边,伸手一挑,日月等人的面孔骤然出现在他的眼中,他难掩激动地看着他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有着跟他一样久别重逢的激动。
“你们……”
楚亦潇看着他们,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该问些什么好。不仅日月两人来了,他昔日的部下曹丘将军,宁副将等其他一干石城的将领几乎都在,这让他太意外,却同时感到稍稍放下了心头那被他压下的负担,本来他还在想如果在攻打石城的时候遇到昔日的部下,他如果不能够收服,必定要狠绝……
“王爷……啊,不是,王,我们都听石管家说了关于您的事,瀚帝如此对待王,还暗地里把王妃送人,欺人太甚,我们都是王您一手带出来的部下,不管您是瀚国的王爷还是楚王,我们只愿一生追随您,我们只是粗人,政治不懂,只懂得狭义两个字应该怎么写,我曹丘的性命也是王您多次在沙场的危难之中救回来的,除了您,我谁也不效忠。”曹丘将军首先说话,神情有着打抱不平,更加有着激动。
“王,日月也誓死追随!”日月两人说得斩钉截铁。
“王,我们还带来了一些愿意追随王的士兵,他们现在正由宁副将带领着在外面等候王的检阅。”曹丘将军接着又说。
“好!”楚亦潇肃然点头,然后随他们一同走向他们带来的兵团,只是视线却不曾落在石靖身上。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石靖感到怅然若失,王还是不曾正眼看他。
长老走出来,看到石靖一脸感伤地看着远方,他拍拍石靖的肩膀:“别灰心,你肯为王涉险到瀚国为王带来这些忠心的部下,相信王的心里不是没有感觉到你的忏悔,来日方长,王终会原谅你的。”
惨淡地叹然,石靖耷拉下肩膀,风尘仆仆的老脸突然好像更加苍老了:“我不求王的原谅,我杀了王的亲骨肉,早就该下地狱去给老王爷他们谢罪了。只是……我亏欠雪妃太多,只求王快点救回雪妃,只有雪妃,才能让王真正变得开心起来……我应该死在雪妃的手下。”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他太偏执,才会看不到雪妃的好,遭到云儿跟霓儿的利用,是他毕生的耻辱,却也是他活该,老天爷在惩罚他,让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
一心想要为王,却从来不知道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王的真正喜好,他谈何忠心?他愧对死去的老王爷他们,更加愧为人臣。
楚瀚之争,死伤无数,有谩骂声,也有服从声,铁了心,楚亦潇阵上杀敌,绝不手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没有了楚亦潇的瀚国,防守能力变得大不如从前,楚亦潇率领的雄师很快便打败了瀚国第一大将吕翎将军的兵团,长驱直入石城。
石城是楚亦潇最为熟悉的一个地域,里面所有的防护机关都出自他的手,石城内的士兵老百姓一见到率兵侵进城的楚亦潇,已经降服了大半,拿下繁华程度不亚于瀚都的石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军队逼近瀚都,几乎是在两个月的时间之内,瀚都连续接受两次围攻,第一次是雪狼,第二次是楚国。这一次的灾难,刻不容缓,较之第一次更加危急,毫无商量的余地。
瀚宫,一团乱……
“皇帝哥哥,我们该怎么办?是华阳的错,皇帝哥哥你就杀了华阳吧,用华阳的血来祭奠瀚国的江山。”华阳公主跪在御书房的地面上,满脸泪水,瀚都遭到史无前例的危机,瀚国的江山就要不保,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潇哥哥……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很涩很悲,国难当前,她再也无法对自己犯下的错视若无睹。
玉雪臣亦是一脸悲伤,这一切的一切,他已经不知道谁对谁错了,也许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错误,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错,他无法知道。
“华阳,如果时间倒流,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不会放走你的潇哥哥?”问得沉重无力。
被这个问题问得呆了,华阳公主停止了啜泣,愣愣地看着皇帝哥哥,放走潇哥哥,是她的错,她愿意代替潇哥哥去死,却不愿意看着潇哥哥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她愿意承受所有的悲剧……
即便她不回答,然而玉雪臣却深深明白了她神情之中的答案,他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华阳,起来吧,皇帝哥哥不怪你。”
他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就算时间倒退,让他们重新选择一次,但是只要人没有变,事情还是这样发生,历史还是会重演。
江山……为了这个责任,他亲手送走了让他心怜让他心痛的女子,从送走她的那一刻起,他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当他发觉自己可以承受万人的唾骂,唯独不能承受她的怨恨之时,他对这个皇位,只感到深深的疲惫。
每夜的愧疚跟痴狂的思念,几乎把他逼疯,他无心朝政,无法安眠,一闭上眼睛,他似乎就可以看到她无助悲伤的脸,刺痛他的心。
江山只待你一笑……
无法守护她,远比无法守护江山,更加让他心痛。
他的选择变了,是时间,沉淀了他的责任感,成就了他无法痛悔的感情,等到他惊觉愿意用江山作为交换,只为再看她一眼的时候,她已经飘然远走,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再得到她的原谅了吧。
御书房门外忽然响起慌张杂乱的脚步声:“皇上,皇上……太后她……”
奔进来的太监几乎是跌跪在地上,语不成调,白净的脸上死一般的青白。
玉雪臣敛起俊脸,重新拾起威严的面具,不然别人看到他内心的寂寥苍凉,稳着声调:“什么事这么慌张?”
“是是……太皇太后自缢了,太医说当场气绝身亡。”
玉雪臣只觉得脑袋一轰,太皇太后去世了……
没有闲暇给他们兄妹两作反应,又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紧张:“报——启禀皇上,城门被攻破了,楚军打进来了,皇上,我们护送您出宫暂避。”
一层接着一层的噩耗让玉雪臣再也无法伪装,他悲然地仰天长啸,果真是天要亡他了,瀚国的江山,终于要葬送在他的手中,他恨吗?不恨,只觉得深沉的凄凉。
华阳公主看到皇帝哥哥脸上无法掩藏的哀戚,她红了眼眶,走过去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皇帝哥哥,不如华阳去跟潇哥哥求情吧,求他不要再攻打我们国家了,这里也曾经是他保护过的地方啊,潇哥哥一定会念旧情的。”
摇摇头,玉雪臣回抱住她,哑声道:“为了这江山,我何曾念过旧情?为了江山,我软禁大哥,就连你的雪姐姐,也是我亲手把她送到敌人手中。不为别的,就为了大哥心中的挚爱,他也绝不会原谅我,攻打瀚国,就是他给我的答案,为了雪妃,他不惜毁灭我自以为最珍贵的江山。而他,已经做到了……”
“皇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守卫显得有些急,为了皇上的安危,他无法顾及尊卑出声打断他们兄妹之间的亲情交流。
缓缓推开华阳公主,玉雪臣整了整脸上无法言喻的痛苦,闭上眼,不一会儿,他重新张开眼睛,眼眸清澈平静,他冷静地面对着正在等候指示两个人,视线落在小太监身上:“小宁子,你去传朕的圣旨,将太皇太后葬到皇陵,不必铺张,一切仪式免了。”
“是。”
接着,玉雪臣转而看向守卫,嗓音变得严肃无比:“你去传李公公到御书房,另外……传朕的圣旨,让瀚国的士兵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停战。”
“皇上……”守卫喊得艰难。
“快去!”说得斩钉截铁。
“臣……领旨。”答得无可奈何。
华阳公主站在一边,始终不再说话,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
玉雪臣站起来,仰望风云变色的天际,眸子竟然有些茫然,潮起潮落,一个恍神,竟然已经好像过了一个轮回。
转身,用他的龙袍袖子,轻轻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痕,他语态沉重:“华阳,母后还好吗?”
伸手贴住哥哥的手,华阳公主再次悲从中来:“母后自从知道瀚国被攻破之后,就一病不起,浑浑噩噩的总是在说着对不起先帝,今天……今天……竟然连华阳是谁也认不出来了。”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紧紧反握住妹妹的手,心底的一股脆弱,深深埋藏,他站得直挺,让妹妹紧紧挨着他而站,兄妹两相偎相依,陷入了悲伤的沉默之中。
不久,李公公走了进来,像是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一般,他自觉地开始在御案上准备笔墨纸砚,然后等着皇上写下圣旨。
时间慢慢地流走,自从玉雪臣下了降旨开始,瀚宫的奴才走的走,乱的乱,楚亦潇率领着军队在瀚宫内直通无阻,看到变得寥落荒凉的宫殿,他的唇边噙起一丝讽笑,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曾经多少次撒下热血,只为保护这座庄严的宫殿,如今,他亲自带兵攻破他一直坚守的城门,真是可笑。
这里,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在这里,他心爱的女人被人当礼物一般被送走,而他却毫无知情!玉雪臣,我说过,我会好好跟你算清楚我们之间的帐,我要让你明白,没有人能够动我的女人,无论你有任何天大的理由。以我的女人来换取你的江山,将是你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脑海中浮现她哭泣无助的脸,他黑眸中的一点伤感褪去,只留下对这里的痛恨。
走进御书房,他不意外地看到玉雪臣坐在龙椅上,他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御书房内,似乎在等着他的到来。室内的暖炉已经熄灭,阵阵寒意逼进来,冷彻每一个角落,一眼望尽,只感到萧索,完全没了以往的温暖华贵。
看来,是他们之间作一个了结的时候了。
两人相对而视,目光接触之中,只有平淡,冷漠……
终于,在久久的沉默之中,玉雪臣自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拿起御案上的玉玺,毫无情绪地说道:“瀚国,是你的了。只是……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请你看在我母后跟华阳是无辜的份上,别为难她们。”
楚亦潇抿紧薄唇,许久,低沉的声音溢出:“我欠华阳公主一份人情。”
玉雪臣深深吸一口气,只是胸口之间的梗痛却让他的眼眶微红,他轻轻点点头:“谢谢……”
三言两语,瀚国的江山从此易主,瀚宫,成为一座华丽的禁城,成为玉氏家族最华丽的一座牢笼。
瀚国的楚王府,萧条得让人感到阵阵寒意袭人,楚亦潇走了进去,看着住了十几年的府邸,此刻荒芜人烟,他的心头一阵阵收缩,当他越是接近后花园的时候,冰封的园子几乎冻伤了他的心,痛苦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载。
忽然,他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人影在晃动,警惕使得他喝出声来:“是谁?”
想不到已经荒废了的府邸竟然还有人留滞,是难民,还是昔日的府中人?他加快脚步,心跳加快,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他跟寒雪的孩子的“睡眠”。
当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之时,他楞住了:“金嬷嬷?怎么是你?”
已经白发苍苍的金嬷嬷好不容易才睁开皱眯了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看到昔日的主子,她不禁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颤抖:“王……王爷,真的是您回来了?您真的回来了?真好,奴婢总算没有白等。”
楚亦潇听言,一股灼热在鼻渊散开,他伸手扶住金嬷嬷行走不便的身子,嘶声道:“是的,是本王回来了。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本王回来?”
金嬷嬷频频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她哽咽着说:“奴婢本来是跟雪妃一起等王爷回府的,只是……只是一直等不到王爷,也等不到孩子的出生,雪妃也走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老嬷嬷我一个人在守护着小主子。”
“小主子?”楚亦潇眼眶刺痛,顺着金嬷嬷手指的方向,他看到那一块突起的小土丘,心中一阵阵绞痛,那就是他无缘的孩子吗?
巍巍颤颤着身子走到那小土丘面前,他无力地弯曲了膝盖,跪在了小土丘前面,热泪盈眶,喉咙梗得无法说出一个字。
拭了拭眼角,金嬷嬷也跟着一块跪了下去,泣声道:“雪妃亲手葬了小主子,她没有哭,但是奴婢知道她的心一定在哭,雪妃很可怜,被迫失去小主子,没有人救她,她一直在喊王爷您……”
她一直在喊他,但是他却不在,他一直尊敬的人,却逼着他心爱的女子流产,他是帮凶,是他害了他们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一直不表明自己的态度,石管家也不敢这样对待她,是他,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他们的孩子,对不起她。
“金嬷嬷,谢谢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寒雪给带回来,一定会!”楚亦潇伸手抚着已经结了冰的土丘顶端,对金嬷嬷承诺着,又像是对他的孩子承诺。
雪国,冰天雪地,冻得人肌肤生疼。
寒雪独自坐在鱼池边,看着在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阵阵热气从池中腾起,鱼儿在这温泉水之中游淌得如此安逸,完全不受外界天寒地冻的影响。
燕府里到处都是温泉缭绕,跟从前的楚王府相去不远,这就是权贵之家的享受吧。
说到权贵,哪能跟皇宫相比,只是她要如何才能顺利进入雪宫参加选妃,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曾想到一个好的理由可以让燕剑枫带她进宫而不让他起疑,他总是说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到处乱走。
他每天都会进宫早朝,而她只能呆在燕府干坐着,到底有什么方法呢?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燕剑枫已经早朝回来走向这边:“寒雪,你怎么坐在这里,靠这么近水池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便被他轻拉着远离池边,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有时候甚至小心到让她感觉由心底地想要抗拒,然而她始终忍着,当一个被摆布的娃娃,她知道,她不会当太久。
如顺地扬起微笑,她带些疑惑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像是很开心,笑得灿烂:“我提前回来的,皇上最近在忙着选妃封后的事情,为了这皇后的人选,朝中的大臣都要分派了,今天皇上忽然心血来潮询问我有没有看上哪家千金?”
说到中途,他停了下来,含情的双眸骤然加温,灼灼地凝视着她,别有意味。
寒雪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淡问:“是吗?”
见她有些逃避的模样,燕剑枫不禁有些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包裹住,深情而霸道地道:“寒雪,这些日子以来,我是怎么对你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想带你进宫求皇上赐婚,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成为我的妻子。”
他的话,隐藏着深深的希冀,还有隐隐的兴奋,然而却让寒雪的心直往下沉,她在心中冷笑,男人果然还是男人,这么快就露出他的真面目了吗?他说的是让她风风光光地成为他的妻子,而不是问她愿不愿意风风光光成为他的妻子,他的誓言,还犹言在耳,口口声声说会一切顺从她的意,真是讽刺。
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意,她平静地顺从:“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只有进了宫,她才有机会接近雪帝。
“你答应了?你真答应了?我们……我明天就带你进宫面圣,后天是选妃大会,明天晚上宫里会有很多节目,热闹得很,我想带你去看一看,你一定会喜欢的!”燕剑枫兴奋得说话不禁有些舌头打结,忘情地拥抱住她,想要把深深地融入自己的怀里。
寒雪握拳在侧,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努力克制心头不断涌起的排斥,她必须忍耐,不能够表现出一丝的不愿意。只是流露出在她眼眸中的冷漠是如此的深厚,她的冷跟燕剑枫的喜悦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不曾发现。
趁着燕剑枫在兴奋地跟属下谈论他们的婚事的时候,寒雪带着婢女小英好不容易走出了燕府,来到外头透透气,整天被保护在燕府之中,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果不出来释放一下内心的沉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微笑着伪装多久。
“小姐,你怎么可以偷偷跑出来呢?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燕将军对担心的,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英不放心地又说了一遍。
寒雪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小英,心思千回百转,她该告诉小英实话吗?她并不喜欢燕剑枫,她甚至恨他,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她的孩子就不会死,是他,他是罪魁祸首。
沉默了许久,寒雪迂回地问:“小英,你觉得我应该嫁给燕公子吗?”
小英偏头想了想,努力地想着该怎么回答小姐的问题,想了须臾,她一双乌黑的大眼望着寒雪:“燕将军对小姐很好,很疼小姐,嫁给燕将军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如果小姐不喜欢燕将军,如果勉强嫁给燕将军一定不会快乐的。”
有些比看透的吃惊,寒雪的眸光有些闪烁,她轻笑着问:“燕公子待我这么好,小英怎么会认为我不喜欢他。”
难道她的心思没有被掩藏住吗?她不觉地凛了秀眉。
细细端详着小姐的神态,小英也皱了眉:“小姐,小英虽然不知道小姐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小姐总是在燕将军看不到的时候在偷偷叹气,如果小姐真的喜欢燕将军的话,就不会到现在又躲出来叹气了,小姐现在连眉毛都皱起来了呢。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小姐真的不喜欢燕将军,那就不要嫁了。”
“不嫁?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寒雪说得有些恍惚,有些虚无。
风吹起,吹刮开她斗篷的衣襟,小英伸手为她整理好斗篷,然后才重重地点头:“是的!小英只要小姐开心就好,如果小姐不喜欢嫁给燕将军,也不喜欢呆在燕府,那小英可以带小姐离开这里,小英认识路,我们可以回去隐城,梅家庄有很多别院在外,如果小姐不想看到二夫人他们,那我们就去别院住,小英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我们过回以往的生活,小姐,你说好不好?”
说到最后,小英满心涌起期待,其实她一点的都不喜欢呆在燕府,府里面的人都对小姐毕恭毕敬,但是还是有些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小姐,甚至会暗中说话含讽,说小姐只不过是瀚国送给雪国的礼物。
她讨厌小姐这样不明不白地来雪国,身份不明,就算燕将军对小姐对小姐再好又怎么样,人言可畏,她的小姐原本是个高贵娴雅的千金,为何要受到这些非议,老天爷太不公平!
寒雪笑了,笑得纯粹,为小英的话感觉心中注入一丝暖流。
主仆两人相偕走在冷清的小道上,偶尔经过几个路人,他们偶尔也会回头看看她们,惊艳地赞叹几声,然后就继续赶自己的路。
“喂喂,站住,站住,该死的家伙,竟然偷吃老子的馒头,看我不打死你!”
前面忽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嚷嚷声,接着便看到一个大汉拿着一条竹竿,正在追打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眼看老人就要撞到寒雪,小英眼明手快地一把将小姐拉到一边,险险躲过老人的撞击,然而很不幸地,老人就在寒雪的身边被一块石头给绊倒,眼看大汉的竹竿就要落在老人身上,寒雪情急之下伸手为老人一挡,竹竿就这么打在她的手臂上,她痛呼出声:“好痛……”
见小姐受伤,小英立刻像刺猬一般竖起保卫刺,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对大汉喝道:“喂!你是瞎了眼不成,还是疯狗见人就咬,你知不知道你打到我家小姐了。”
“我……关我什么事,都是她自己跑出来的,大家都看到,是她自己自找罪受。”大汉的语气转得有些怪异。
“你还敢说,我要报官,要告你这个残害民女的恶棍!”小英气急地说,跺了跺脚。
大汉一听,急了,他看了看周围围过来的人群,慌忙把竹竿一扔,拔腿就跑。
寒雪忍着手痛,扶起老人:“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人感激涕零:“没事没事,谢谢小姐相救,真是太谢谢了。小姐,你的手受伤了,让我给你看看,我略懂医术,就让我报个恩吧。”
说着,他有点急地拉过寒雪的手,就要掀开她的衣袖,寒雪一惊,赶紧用力抽回手,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不用了,我没事。老人家您还是快走吧,不然那人要是回头再打您就糟了。”
微微愣住,老人好像这才想起自己的举止有些突兀,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胡子:“对不起,唐突了,不过请小姐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一时着急小姐是伤势。”
寒雪淡笑不语,她转而向小英拿了银袋放到老人手中,亲切地说:“这里有些银两,您要是饿了就用来买些粮食吧,偷人家的东西吃是不对的。”
“小英,我们走吧。”寒雪拉住小英的手,走得有些急,不知为何,她总觉老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手中捧着银两,老人怔怔地看着她们离开,呆了片刻,他才恍然回神,对着她的背影,他说得轻:“真凰飞天……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话语说得很轻很轻,却清晰地传至寒雪耳中,某种熟悉的情形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快得让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