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雾沉飒飒,冷风冷雪扑面来。灰白薄雾中,一道六尺高穿得臃肿的身影蹒跚着走向城门的方向,他手中的灯笼透着点点的亮光,照着不太平坦的路面。
“嘿,小刘,今天又这么早就来啦?”站岗亭的壮汉一看清来人,便吆喝着,浓浓的水雾从口中喷出,他放下手中的长矛,搓着又粗又厚的手掌,走下阶梯笑呵呵地迎向年轻的小伙子。
“唉!还不是秦大妈家的大狼狗,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直吠个不停,隔离邻舍都被吵得不得安宁,这觉还怎么睡下去!韩大叔,你说,这气不气人?真恨不得把它宰了果腹!”啐了一口唾沫,小刘恨恨地将手中的灯笼搁置墩台上,一屁股坐到棚下的木凳上,撇撇嘴皮。
“小伙子,你就甭抱怨了,咱们这些穷人哪有个地方这瓦就不错啦,哪管得了那么多,盖上被子蒙上头继续睡吧,习惯就好。”韩大叔拍拍小刘的肩膀,挨着他坐下。
“****的,人穷就是志短,哪天有机会让我发一大笔横财一定要搬离这狗不生蛋的隐城,像这种穷山辟山,人呆在这里也会一辈子倒霉!”小刘眼中闪着饥渴的光芒,好像看到闪闪的黄金一般发着亮光。
“作白日梦吧你!别说搬离这里要翻山越岭旅费昂贵不说,你看这隐城里贵人也没几个,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韩大叔摇摇头,表情一片迷茫。
“你说的也是,隐城能够搬得上台面也就寥寥那几家……要是俺们长得俊俏点让梅家大小姐看上了,你说该多好!”小刘贪婪地回忆着梅家大小姐的闭月羞花绝世容颜,去年观音庙会的一眼,那梅小姐的玉骨冰肌他是至今都印象深刻啊!
“我说小刘啊,你的白日梦还没作完啊!你都作了整整一年了!梅家是何等的名门,就凭你?连帮她提绣花鞋恐怕都不够格!哈哈哈……”韩大叔笑得张狂,这小刘简直就是不知所谓啊!
“哼!搞不好哪天我真的发达了,还怕没女人不成,到时候那梅小姐也不过尔尔。”小刘年轻的脸涨红,颇不顺气。
“得了吧你。”韩大叔一掌拍在他的头上,帮助他清醒一下。
“韩大叔,你说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年纪轻轻便功成名就的人了吗?”小刘托着下巴,眼皮下垂,眯小的眼睛此刻更加眯了,几乎只剩下一条缝线。
“哈哈哈,就说你的见识短吧!多的是呢,只是不在隐城罢了,当今圣上就是二十来岁的龙体。”韩大叔呵呵笑着大声地说。
“切!那个不算啦,皇帝一向都是血缘相承的,那只能说明他名好,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算英雄啦,我说的是那种白手起家的豪杰啦。”小刘睥睨了韩大叔一眼,习惯地撇撇嘴。
“……”韩大叔点点头表示了他的意思了,想了想,韩大叔一排大腿——
“有了!当今最骁勇善战的楚王爷就是少年得志的英雄豪杰,听说他以前是个卖艺的,后来成了皇帝最得力的沙场将军,没有了他啊,瀚国恐怕早就被雪国越境了!”
“真的?快说快说,那楚王爷有什么惊人的经历?”小刘瞪大眯眼,激动地摄住韩大叔的手,语气激昂得有点颤抖。
“楚王爷啊,原来是一个流浪的少年,到处游走,有一身好武艺……”韩大叔来劲了,一股脑地把道听途说而来的小道消息拼拼凑凑,说得唾沫纷飞,简直没把楚王爷当神一样形容。
楚王爷的故事在两个小市民之间沸沸扬扬,暗沉的天色渐渐转白而犹不停罢……
“得得得……”阵阵有规律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后面跟着两个骑马的护卫打扮的壮伙子,随后的是普通的马车货车等等排着长长的队伍,直逼紧闭地隐城大城门。
“驭——”嘹亮的驾马声拉回小刘跟韩大叔的注意力,他们匆忙持起长矛,迎向马车。
“站住!现在还没开到开城门的时候,你们不能进城!”小刘横着长矛,生锈地矛头毫无杀伤力,小刘小眼打量着眼前豪华的大马车,眼睛闪闪发亮,在隐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装置啊!
韩大叔站在旁边也瞪大眼睛,闪亮的眼睛一眼便看中了驾马车夫的雪狐锦裘,这不是达官就一定是贵人来隐城了,连下人都穿得上如此昂贵的棉袄,这简直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一老一少打量着中年车夫,怎么看都贵气十足,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是何等的大人物,他们眼睛贪婪地望着锦绣的车帘,就是不让道。如果让他们知道来人正是他们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楚王爷,恐怕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驾车的石管家冷眼扫视着眼前两个几乎没流出贪婪的口水的守城侍卫,嘴角微露讽笑,他抬手阻止日月的蠢蠢欲动,伸手进兜里掏出两锭银光闪闪的元宝,微微倾身递到侍卫的面前,等待……
韩大叔跟小刘同时睁大不可置信的眯眼,天啊!活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子,两人连手中的长矛掉到雪地上而犹不自知,只道愣愣地盯住那两锭银子。
见他们许久都没有动作,石管家轻咳了一声。
“哦哦,呵呵呵……其实也不是没得商量的,呵呵呵……”两人回神,讪笑着说,小心地接住抛向他们的银子,嘴巴都咧到耳边了。
“啰嗦!还不开城门!”日月齐声喝道。
“啊,是是是,小人马上就给各位爷开门,马上就开!”小刘跟韩大叔谨慎的兜好银两,才匆匆地跑去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一行人的身影马上便隐没在风雪里,没有人注意到马车厢内的人已经醒来,而且掀起窗帘的一角,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恭送着贵人进城,韩大叔跟小刘兴奋地对视一眼,韩大叔若有所思,迟疑地说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阔气的爷来隐城呢,看样子他们似乎会在隐城呆上一段时间,总觉得隐城恐怕是要有大人物降临要有大事发生似的。”
“韩大叔,我只知道隐城要有大钱雨降落了,呵呵呵……赶明儿要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什么贵人,也沾点贵气,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翻身的大好时机。”小刘不停地用手袖擦着大银,末了又用牙咬了咬,呵了几下,眼睛直眯成一条线。
“哈哈哈……确实是大钱雨啊!活了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元宝呢,管他的,有钱才是最实在的!”韩大叔也开始呵钱的举动,不是发出“啧啧”的叹声,十分的满足。
阳光映射着雪地,人流开始多了一点,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寥寥索索,只是隐城的人都不知道,隐城的世界将因某些人某些事而掀起一番波涛骇浪,隐城的格局将因此而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改变,隐城的历史也将因此而丰富传奇……
午后时分,大街小巷都是冷淡的,人烟稀少,在这初冬时节,偶尔出门的三三两两的行人也只是低头匆匆而走,没有谁愿意抬起头来看看这苍白的世界。
闹市中央处,唯独县令衙门的大宅最为显眼,自古以来名不与官斗,何况是隐城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城,人们自然更不敢与县令的宅邸一较高下了。
金碧辉煌的客厅内,上座中坐着一位腰圆脸肿留着八字胡的县令,他正端着热腾腾的上等龙井茶尽情品茗。
“报——”门外响起激昂的男声,旋即一位穿着官服的官差弯着腰恭敬地快步走进大厅。
“怎么样?是不是来了?”县令等不及地站起来,走到手下的面前问道,满身肥肉随着他的走动而抖动着。
“报告县太爷,门外确实是有一位自称姓林的公子求见。”官差直身拱手回道。
“快快快,马上请他到这里来!”县令挥挥手让手下速速退去,然后伸手抚抚头上的乌纱帽,再整整衣衫,抚抚手袖,末了开始在原地走来走去,不时地望向门口处。
“林公子请!”一声林公子让县令精神一震,他端着热络的表情迎向门口处可见的身影,笑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
楚亦潇对着官差微笑点点头,然后转向踏步而来的县令,拱手施礼道:“草民见过县太爷。”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林公子是楚王爷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呵呵呵……林公子请上座。”县太爷亲热地领着楚亦潇上座,亲自泡茶斟上,然后才又做回座位。
“既然县太爷都这么说了,就请县太爷直唤在下的名讳林疋吧。”楚亦潇很诚恳地看着县太爷,提议道。
“哈哈哈,好好好,林疋老弟果然是个爽快的人,那林老弟以后也唤我一声金老爷吧,呵呵呵……”县太爷眼光闪闪地偷偷打量着楚亦潇一身尊贵的打扮,心底盘算着。
楚亦潇眼底露精光,这个金县令倒挺会在口头上占便宜的,他不动声色的微笑着,就着茶杯细细品着香茶。
“楚王爷来信说林疋老弟将会在隐城呆上一阵子,不知道找到住处了没有?”金老爷打着算盘,如果能够将别苑租给他就更好了。
“有劳金老爷费心了,林某已经托住在一个朋友的别苑。”楚亦潇一眼看透他的盘算,皮笑肉不笑地应对着。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金老爷在心底可惜一声。接着他试探地又道——
“据说林疋老弟准备在隐城经营米粮生意?而且……楚王爷的信上说你会贱价让官府置粮?”
“正是。这是林某为了表达对隐城的些微薄贡献,还望金老爷多多关照。”楚亦潇放下茶杯,拱手向金老爷,语气谦卑地道。
“呵呵呵,尊贵的楚王爷托我办的事我哪敢怠慢!那不知道林疋老弟的贱价是多少?”金老爷挂着呵笑,心底想最好是一成价钱就好,这样他就可以独吞不少的公粮钱。
“为了表示在下对金老爷的答谢,就一成价钱好了。”楚亦潇睨着金老爷瞪大的眼睛,心底暗笑,果然世界上贪婪的人还是不少。
“林疋老弟真是出手阔绰,成!你这个朋友金某交定了,相信隐城的护兵们一定会非常感激老弟的!话说金某在隐城也认识不少的乡绅,而且他们家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大量购置米粮,富人就是家仆多开销多,相信会为老弟你带来不少商机,更重要的是,他们个个都跟金某有交情,只要我开口,这些笔生意一定没问题!”金老爷手掌合拍一下掌,豪气地说道。
“那就有劳金老爷了。”楚亦潇再次拱手,诚恳地道谢。
突然,金老爷垂下眼帘,有点迟疑又有点为难地道:“只是……我们县衙和我的那些乡绅朋友这么多年来都是跟梅家粮庄合作,而且梅家也会给我们格外礼遇,并且每年都给衙门免费提供一部分的善粮作为济贫之用,这几乎在隐城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隐城的人们也对梅庄分外敬佩,如果我们这么贸贸然地单方面结束跟梅庄的交易似乎……”
“这确实难为金老爷了,不过楚王爷已经托我运来善粮,足足有隐城法定善粮的几倍,另外,金老爷说的跟梅庄的交易,我认为打开门做生意,讲求的就是利润,目前我给老爷的粮价确实比梅庄低很多,金老爷可以相比一下再作决定也不迟。”楚亦潇明了他的顾虑,语调平稳地以退为进引诱道,同时说到楚王爷三个字的时候特别郑重,仿佛十分恭敬又仿佛在强调什么。
“真的?楚王爷真是关心黎民百姓哪!不知道善粮什么时候到?”听他提起楚王爷,金县令觉得额头冒点点冷汗,脖子好像有什么卡住一样感到很压抑,但是仍旧止不住眼发金光,太好了,这下子连这笔钱都省了,这林疋还真是他的贵人啊!
“在下已经吩咐下人运到衙门的粮库了,金县令随时可以去验收。”
楚亦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置桌面上,看了看金县令瞪大的眼,心底暗笑又继续道——
“今天已经叨扰金老爷太久了,金老爷俗务缠身百忙中拨空接见林某,这点小小意思就当是在下占用金老爷宝贵的时间作个赔罪吧。”
“那是那是,隐城最近的事务确实非常多,光是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什么闺见愁这个淫贼就让本官忙得团团转。不过我怎么可以收老弟的银票呢,这实在是太见外了。”金老爷嘴上说着推托辞,眼睛却不曾离开过那叠厚厚的银票。
“金老爷不收才是见外了,商人本来就是用钱来表诚意,莫非您老是嫌弃敝人的钱少?”楚亦潇轻松地给了他一个台阶。
“不不不,怎么会呢,那金某就不客气了。确实啊,现在做生意讲求的是利润,顾客讲求的是价廉物美,林老弟尽管放心,你的生意,我们做定了!”金县令拍拍肥厚的胸膛,保证道,此刻他已经彻底让金钱征服了,这么大叠的银票,足够他花上好几年了!
“那在下就等金老爷的好消息了。”目的已经达成,楚亦潇起身拜别金县令,便潇洒的离去,金县令一直送他至大门口,看着林疋的马车侍从,他不由得炫目了,多气派的阵势啊,京都来的商人就是不一样,梅太老爷,不是金某我不顾多年的情谊,而是人人都会趋利避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