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大厅内,夫人奴婢齐聚一堂,围绕着中央的一箱珠宝笑语如珠。
柳飘风老神在在地耍玩着手中的羽扇,唇角始终带笑,迷离的眼睛也带着不正经的色彩,一顾让人含羞带怯,二顾就会被勾进那两湾粉瓣飞舞的桃花源地里。
“美人们,不要抢,每个人都有份,保管你们戴上后更加更加靓丽,走在路上,回头率更上一层楼。”
他调侃地说着,嗓音也带着愉悦,一些腼腆的丫鬟听言,掩嘴羞怯地轻笑,却也没有再像以前那般为柳王爷的笑话而感到含羞带臊,她们的脸皮已经被练得百毒不侵了。
柳飘风带笑地扫过一个个柔软的女子,眸光如星月流转,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刻意搜寻着一道柔中带刚的身段,一遍又一遍,他掩下莫名的失落,梅寒雪为什么没有来。
他沉吟了一下,轻笑自己心中有鬼,他什么时候会避讳问任何一个女子了,自我露齿嘲笑一下,他再次开口:“咦?还有一位美人呢?怎么不见雪妃这位大美人呢?我可以准备了大家的份。”
云儿拿起箱子中的一条玛瑙项链,欣赏着那晶莹剔透的质感,然而欣赏之余眼中却夹杂着恶毒的光芒,她语气懒懒丝毫不掩饰对雪妃的嘲讽:“柳王爷,这么漂亮的珠宝不给雪妃也罢,如今的雪妃戴上什么都吸引不了我们王爷的了,才惹怒了我们王爷,差点让王爷毁了容,正被冷落在东厢呢,过来也只是徒惹自惭形秽罢了。”
“什么!”柳飘风失声惊讶,心中揪了一下,握着羽扇的白指紧得青筋也暴了起来,他脸上的轻佻不再,换上紧张激动,她现在怎么样了?潇怎么可以……
“柳王爷,潇哥哥有请。”华阳公主带着宫女出现在门槛处,鄙夷地扫过大厅内一行女人围着那些珍珠玛瑙转的情形,真是少见多怪,低下之人就是低下,庸俗!
柳飘风心中暗暗流过异样,瞬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但是甩动的羽扇却不复以往的流畅,他站起来,绅士地道:“公主,请。”
华阳公主抿起红唇,不再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地转身领路,柳飘风耸耸肩跟上去,身边随同一位拿着药箱的书童,一干人便快步走向外面。里面的人也不理会他们离开,继续挑选自己喜欢的珠宝。
沿途中,华阳公主偏头沉吟了许久,才向柳王爷投去怪异的一眼,然后很不客气地说道:“柳王爷,虽然雪姐姐是很美,但是毕竟不是你风流的对象,你那泛滥的怜惜之情就好好收起来吧,可不要再做出什么让潇哥哥难堪的事情才好。”
柳飘风挑挑修眉,波光粼粼的眸子里霎那间掠过一丝难解的光芒,他没有回望华阳公主,似乎没有把她的话语当一回事地微微掀唇:“哦?华阳公主认为什么事会让楚王爷感到难堪?”
华阳公主重重哼一声,故意走快几步,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语调冷傲:“什么事?柳王爷那么聪明的人还会不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吗?明知故问!”
谁知,柳飘风也加快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走,稍稍偏头看向她,语态虽侃却暗中多了一份认真:“公主很爱护你的潇哥哥嘛!”
华阳公主也转首与他对看,眼神是坚定,话语更是清笃威严:“当然!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潇哥哥的事情,不然,本宫饶不了他(她)!”
说着,她别有用意地再用力撇了柳飘风一眼,然后甩开脑袋,继续往前走。
来到律正院,石管家正躺在榻上,样子似乎连呼吸也挺艰难,楚亦潇跟日月三人守在床边,一名大夫一边看诊一边抖着手,不敢向王爷言明自己根本治不了这顽疾,只能在王爷的紧迫盯人之下频频冒冷汗。
柳飘风踏进内室,轻微的响声吸引了里面的人的注意力,他们齐刷刷地望着柳飘风,暗暗舒了一口气,尤其是大夫,更是滑下最后一滴冷汗,然后很识相地退让开来。
“潇哥哥,我请柳王爷过来了,你就不要太忧心了。”华阳公主走到楚亦潇身边,安慰道。
楚亦潇点点头,然后恳切地对上柳飘风凝着的眼睛,心中又沉忧了一分,柳能够一眼辨轻重,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不容自己多想,便朝柳飘风拜托道:“柳王爷,麻烦了。石叔近来频频旧患发作,感到心绞痛。”
柳飘风坐到床沿,拿起石管家的手搭脉,然后又检查了其他地方,最后他转首,朝书童投去示意的一睨,书童赶紧上前将药箱打开,站在一旁帮忙。
继而,柳飘风看向紧张静待的人,轻轻带笑,玉脸舒展无暇,他语中带笑,轻松地解释:“你们不用紧张,石管家只是近来心情欠佳,再加上气候较之以往更寒,冷气逼入心肺,久而久之,才会加速了旧患的复发速度。
针对今年的冬天,我早早就为石管家炼制了另外的丹药,只是今天才正式炼成,现在我给石管家针灸,疏通脉络,然后配上我特制的丹药,石管家一定跟以往无异,只是……今年依然要靠丹药来过冬。”
说完,他黯然地垂下眼睑,一切,只能跟以前一样,他还是没有能够根除石管家的病根。
楚亦潇点点头,知道柳已经尽力,他也不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他涩声中带点不自在:“谢谢你,柳。”
柳飘风闻言,虽然挑眉露出稀奇的笑,却少了以往的开朗,眉宇间似乎还多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他耸耸肩,以此来掩饰什么,最后所有都归于沉静,他拿起银针,开始针灸……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柳飘风沉着地依序一一拔起石管家身上的银针,然后方才站起,脸上又恢复笑嘻嘻很自大的神色,他一手搭上楚亦潇刚硬的肩膀,拍了几下,才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慢悠悠地宣布治疗结果——
“好了!经本神医的妙手回春,加上日夜研制的仙丹妙药,只要石管家注重休息,很快就会好转,但是切记近期不要使用内功。”
“有劳柳王爷了。”石管家的话语传来,将众人的视线拉了去。
柳飘风甩甩羽扇,“哒哒”两声自傲的声音来自于羽扇击掌心,他高高地挑着眉,故作惊喜地自我吹捧一番:“嘿,石管家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本来以为还要过半柱香的时间,看来本神医的医术在不知不觉中又更上一层楼了,呵呵……”
华阳公主信以为真,她偏首看着潇哥哥,高兴地捉弄着说道:“潇哥哥,我就说没事的嘛,你看,石管家现在不是好了吗,你就不要再皱着眉头了,小心皱出皱纹来,变成少年老成的模样,那样就不再是众人眼中器宇轩昂的楚王爷啦,而是老公公一个,那样在将士面前就没有威严了。”
柳飘风细细玩味地打量楚王爷的神色,却很遗憾地发现楚王爷根本连眉头也不动一下,他心中暗暗纠结,嘴上却像是不饶人又像是故意戏弄:“恩?华阳公主对楚王爷挺上心的嘛,还为楚王爷想得那么长远。”
一番颇有含义的话,让华阳公主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暗暗瞪了柳王爷一眼,他是怎么回事?今天跟她犯冲不成,哪壶不开提哪壶!
“咳咳,柳王爷,不知道老夫要如何服用这些丹药?”石管家眉梢别了一眼公主掩不住娇羞的模样,然后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同时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楚亦潇更是压根没有把柳飘风话放在心上,反正柳说话从来都是颠三倒四,暧昧不清的,他倒不在意柳说了什么,更加不觉得大家有什么不对劲。
柳飘风将石管家的反应铭记于心,心情暗中沉重了几分,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书童拿来笔墨纸砚,然后写下服用方法,瞬间,心头又清晰地挂上了梅寒雪的事,压得他胸口更加沉重。
楚亦潇看着柳写药单,心头却盘旋着寒雪脸上的瘀痕,他挣扎着,为防万一,是不是该请柳去给她看看?但是他该以什么理由?那样淡红色的蝴蝶般的瘀痕,总是逗留在他的脑海中不曾离去,绞得他心口闷疼不断,每当想起那日的剑,他就觉得自己手颤,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他杀人都可以不眨眼,却为伤到她而感到心惧。
沉重地闭上眼睛,他要好好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平静宽阔的镜湖,阵阵冷风狂肆,却只是掀起几许波痕,似乎冰冷的湖水也为这寒冷的天气冻得瑟瑟发抖。
一艘画舫上面,莺歌燕舞。
名妓婉婉姑娘坐在粉色的薄纱后面,玉指拨着琴弦,曲调悠幽,顺着贯穿画舫的疾风,荡漾在湖面上,伴着轻曲,婉婉声调如出谷黄莺歌唱——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柳飘风端着酒杯,触唇浅尝,疾风带起他如瀑的长发,落在举起酒杯的白皙修指上,轻轻拂动,有几丝黑发甚至拂跳着沾上他的唇边,暗眸泛波,让他浑身上下发出一种轻佻又迷离的美感。
虽然他状似认真地听着曲子,然而心思却随着曲子的意境飞到远方,好一句“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他暗叹一声,这梅花吟,他自然地想起了梅寒雪,又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云儿的话语,想到她的脸受伤了,他的心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那疼,像电流瞬间遍布全身,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就算疼,她一定又是紧抿着唇,倔强地不喊一声吧。他无法遏制自己为那样坚毅的她心疼,这是不该出现的心情啊,心中纠缠着千丝万缕,他不自觉地深深叹息一声,那道叹息,随风,飘荡……
传入了婉婉的耳中,她陡然停下了弹唱,款款走出来,新奇地望着柳王爷,不可思议地惊讶道:“想不到柳王爷这等潇洒不群的大人物也会这样闷闷不乐地叹息。”
柳飘风放下酒杯,玩味地望着婉婉又给他斟满酒,然后轻佻地拿起她的柔婉,眨眨凤眸,眨去眼底所有的纠缠,淡笑侃语:“婉婉姑娘觉得本王不应该叹息?”
婉婉柔媚带笑,媚眼里净是对柳王爷的崇赞,她半偎上他的臂膀,道理濯濯:“柳王爷当然不该叹息。第一,柳王爷已经平步青云,平日里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呼奴唤婢,根本不必为生活琐事烦心。第二,柳王爷英俊不凡,身边美女如云,根本不愁英雄寂寞。试问人生到了这等风流,还叹息就真是要让奴家无地自容了,柳王爷存心让奴家不能活了是不是?”
说着,她不依地摇了摇柳王爷的臂膀。
柳飘风听完婉婉的一席话,笑出声音来:“呵呵呵……经美人这么一说,本王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该罚酒一杯!”
他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失意,心底却在自嘲,的确该知足了。
婉婉拍了两下手掌,再为柳王爷斟上香酒,却是柔媚地睨了他一眼,拿起他的酒杯,烟视媚行之中,想要饮尽甘醇,然而却被柳飘风抢先一步拿回酒杯,很快地又饮尽一杯,他转着酒杯玩耍,语气净是怜香惜玉:“本王堂堂男子汉,怎好让婉婉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来替本王罚酒呢。”
“咯咯咯……柳王爷这等疼惜奴家,奴家真是深感荣幸,为表谢意,婉婉再为柳王爷唱上一曲。”婉婉掩饰心中的尴尬,掩袖假笑,盈盈起身,准备走向琴台。
“天色似乎不早了,婉婉姑娘身子单薄,不好再吹风,要是染上风寒,大概会有很多人要来掀了本王的寒舍。”柳飘风伸手一拉,握住婉婉的纤手,然后站起来,以羽扇挑起她的下颚,细长的凤眸暧昧地开阖。
没有等婉婉撒娇抗议,他便不着痕迹地错开身躯,朝着掌舫的人下令:“把画舫开上岸,送婉婉姑娘回天香楼。”
话语刚落,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如白鹤沾水而飞般地掠过湖面,几个起落,便没入岸上的绿树红花处,不见踪影。
寒雪只身来到御宝斋,探身看看,却不见人影,店门是开着的,怎么会没有人看店?又呆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奇怪试探地出声询问:“请问有人在吗?”
“姑娘,你找我呀?”柜台下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同时冒出一个人头来。
寒雪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人,俨然是那天接触的掌柜,她正想开口,却让掌柜给快语打断:“哦,原来是姑娘你!你是来取玉佩的吧,已经镶嵌好了,请姑娘稍等,我马上去取出来给姑娘。”
掌柜的态度甚是热情,说完没等寒雪回应便走到后台里,寒雪在等候之余,便浏览了一下格子上的珍宝,视线来到一个架子上的锦带,她走过去,看着这些锦带,想起那块玉的锦带已经断了,她斟酌了一下,决定买一条新的穿上去,这样还给别人的时候也省下了别人再为一条佩带而麻烦。
她端详着不同颜色的锦带,最后选中了一条淡紫色的……
刚好这时掌柜拿着玉佩出来,他看看寒雪,一想就通,他眉开眼笑地走过去,一边将玉递过去,一边推荐道:“姑娘,我们店里的锦带可以出了名的耐用,姑娘选一条吧。”
寒雪拿着玉佩,又是一阵触手生温的舒感,直暖至心房,她指着淡紫色的锦带,微笑着说:“我就买这条吧。”
掌柜取出锦带,放置她手上,笑得和善,连皱纹也泛着温和的条纹,眼中带着欣赏:“这锦带就送给姑娘吧,姑娘千万不可推却,就当是老夫也为那天卖葫芦的小孩略尽心意。”
寒雪听言,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的行为定是被掌柜的看到了,看掌柜如此热心,也就不好再推辞掌柜的一番心意,于是点头接下了。
“哟!雪妹妹不要我们柳王爷送的珠宝,原来是只看得上眼御宝斋的珍品啊,难怪难怪。”霓儿领着丫鬟踏入御宝斋,出声便是一阵暗讽。
寒雪转身,平静地对上霓夫人饱含嘲讽的眼睛,不在意地盈盈带笑:“寒雪一向对珠宝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拿玉过来镶嵌,霓夫人如果喜欢,柳王爷送我的那一份也送给霓夫人好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她希望大家能够和睦共处,如果区区一些珠宝能够让霓夫人对自己放下成见,也未尝不是一件顺水推舟的好事。
“免了,本夫人还不把你那些珠宝放在眼里。”霓儿撇撇嘴不屑地道,其实心里还是硬生生地动了一下,柳王爷送来的珠宝,每一样款式都不一样,非常精美,她全部都喜欢,但是面子上还是挂不住,而且她跟梅寒雪本就站在对立面,她才不要接受梅寒雪的人情!
“那寒雪也不打扰霓夫人挑选饰品了。”寒雪说着,就想越过霓夫人往外走。
霓儿却不肯善罢甘休,她对着寒雪背影,又是一番暗语:“就算是再美的玉,破了就是破了,即使再怎么镶嵌也会留下痕迹,变成一块劣玉,迟早要遭主人的唾弃,如果这块劣玉又成了主人的碍眼之物,主人随时可弃之不用,世界上美玉多得是,作为明智的主人,是不会浪费时间再去雕琢一块破玉的。”
寒雪站定身子,暗暗吸口气,然后稍稍偏首迎上霓夫人的冷眼,霓夫人这番话,她自是明了,不想跟霓夫人正面冲突,她只是顺着霓夫人的话语回应——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一块玉是否有价值,是否得主人欢心,最主要的还是要看这块玉成不成器,劣玉也好,美玉也好,未雕琢到最后,都不知道孰贵孰贱,掌柜你说是吧?”
掌柜捋捋胡须,虽然不明白她们的话题之中的暗意,但是对寒雪的话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姑娘说的有道理,琢玉还要看师傅巧工,很多时候一块玉的价值恰是不在玉本身,而在于师傅的造工。”
霓儿一阵语塞,她用力地甩了一下衣袖,暗暗瞪了掌柜一眼,语气不太好地道:“掌柜,把御宝斋最新款最命贵的首饰给本夫人拿出来!”
寒雪朝掌柜致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不再理会霓夫人撒什么泼。
柳飘风带着微醺酒意走在大街上,俊雅的眉毛泛着淡淡的忧郁,脑海中纠结着种种烦恼事,忽然,一道常在心头的倩影跃入眼帘,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不是梅寒雪吗?他生怕是幻觉,用力眨了眨,终于看清那是真人,他心情忽而飞扬起来,连脚步也变得轻快。
在接近她身后几步远的时候,他出声唤住她:“嘿,雪妃,这么巧!”
这道声音怎么这么像柳王爷的?寒雪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很自然地回过头,看到眼前的人,她着实惊讶了一下,想不到会在街边碰到他,她正想着应该怎么询问玉佩的事情,他就出现了。
“柳王爷。”寒雪轻声行礼。
柳飘风下意识地就往她脸上看,果然看到她左脸上有一道瘀痕,虽然已经很淡很淡,淡到让人注意不到那里是瘀痕,但是他可是大夫,很容易就辨认那道痕迹,他伸手按住胸口,为那突而喘不又来其寻常异乎的疼痛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脸上的伤,还痛不痛?”
寒雪明显一怔,手也自然地抚上脸上那道已经看不见的瘀痕,脑海中霎时想起那冰冷的剑打上脸颊的瞬间,刺痛逼心,她颤了一下,秀雅的眉染上黯然,仅是失神片刻,她便柔笑释然,转移话题——
“柳王爷,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
说着,她拿出手帕,掀开层层薄绢,摊出上面的紫带玉佩,呈到他面前。
柳飘风一见玉佩,脸色变了一下,心中暗暗惊异,这玉佩怎么会在她手上,他以为玉佩不见了,还急了好久,后来想通了,就由它去了,想不到又突然出现,他还真的百感交集,这玉佩,从小伴着他长大,里面,有他的想念。
他沉默地接过玉佩,修眉忍不住郁结,他淡去了脸上的阳光,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有点压抑:“这玉佩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我以为已经不见了,谢谢你帮我找回来。”
“果真是柳王爷的。其实……我该跟你道歉才对,这玉佩是大宴那天,你救我的时候,我不小心扯掉了,而且……被摔破了,我也是刚刚拿去镶嵌好,现在才物归原主,真的有点迟,我很抱歉。”
寒雪惭愧地垂下眼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玉佩对柳王爷如此重要,却被她……
“呵呵呵……这说明该是我的就一定还是我的,不会不见,而且还玉还能收到美人亲手送的紫带,我深感荣幸!”柳飘风很是轻快地自我调侃,其意在安慰她的不安。
寒雪心中一暖,知道他在为自己的不安找借口,她抬头,静静地望着他,却看进他带着浓浓安抚的眼神,她说不出那种心情,道不明那种被人体贴的感动,竟然无法言语。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是很久,她想着命运的坎坷,难得的曙光,感动盈满于心。
他想着她的波折,她的不幸,还有吕丞相交代的事情,他开始感到为难,撮合楚王爷跟公主,无疑地,梅寒雪在楚王府是绝对不会再有容身之地,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末了,她镇定地调开视线,掩去心中的温暖,感动,一瞬间便已经足够让人倍感安慰,她欠身道:“既然已经物归原主,那寒雪也放心了,我该走了。”
柳飘风却又开口了:“等等。你……知不知道吕丞相有意将楚王爷招为驸马?”
寒雪觉得心飘荡了一下,有一股酸楚漫出,沉默了少顷,她露出坚强的一笑:“我知道,我也知道公主很喜欢王爷。”
“那你准备怎么做?”柳飘风急急地问道,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寒雪平淡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调向街边的小湖上,没有说话,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像王爷吩咐她的那样将公主赶回皇宫,她不觉得他是说认真的,因为她在他眼中,似乎没有那样的资格吧。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楚王爷娶了公主,依华阳公主的脾性,楚王府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地的?”柳飘风将情况点明了,他不敢看她的脸,更加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跟她一样,将目光游离在湖面上。
“……我知道,但是王爷始终已经我的夫君,对于未来,我可以无怨,也可以无悔,但是……却不能够无憾,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坦然接受,因为我总得去面对自己的命运,无论喜欢不喜欢,差别只在于是被动地接受,还是主动地面对。”
说完,她叹息一声,脸上不复方才的茫然,添了一份坚定明朗,她不会在中途放弃王爷,她想要为梅家的血债负责,更想为自己的感情负责。
他终于看向她,为她清淡的话语之中暗藏的勇敢而诧异,她变了,是什么促使她变了?他观察向她的眼神,发现那如清水一般的眸子增添了浓烈的霓光,那是一种执着,她对潇产生了执着的心理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持着什么心态来发现她的执着,只知道此刻自己是黯然的,心一片沉甸甸,他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想要叹走心中压抑。
她听到了他的叹息,仅是动了动眉梢,然后又归于平静。
柳飘风觉得这种沉压的气息实在不适合自己,他将羽扇击掌打响,重新端上轻佻地面孔,有点奇怪又有点期待地问道:“你怎么不说我无端端叹息很不应该?”
寒雪闻言,愣一下,不明就已地反问:“我为什么要问?”
他用羽扇轻敲着自己的肩膀,然后走动几步,像是思考应该怎么说,片刻之后,他又走回来,眨眨凤眸,模样甚是顽皮——
“因为我很优秀啊,你想想,我年纪轻轻就是一位王爷,而且还是一位可以随时随地游手好闲的王爷,不用担心没有人服侍我,更不用忧虑没有红颜知己相伴,男人该有的我都拥有了,如此风流,实在不应该再哀叹什么了。”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她没有立即赞同他的话,心底更是隐隐觉得他的顽皮之中带着某种无奈,她端详着他明净的眼睛,直到他觉得不自在地转移视线,她也不再看他,只是幽幽地说着——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就算是寻常老百姓,也会有不为人知的艰难与辛酸,更何况是生长在勾心斗角的权贵高层,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位高权重者,肩膀上所承担的也许比一般人更加繁重,柳王爷区区一声愁叹,只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情绪,又何足作过多的评论。”
她的话,深深撞击着他的心房,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唯美绝尘的侧脸,久久说不出话来,不用过多的剖怀,她竟能知晓自己的心思,他该高兴还是该悲哀自己不够深沉内敛。
“啪”他一收羽扇,语调轻扬地称赞:“雪妃果然有一双看透世情的慧眼,柳某佩服佩服。”
寒雪闻言,只是淡淡地轻笑,然后转身,看了看他手中的玉佩,黠光掠过眸底,她深深望了他一眼,颔首之间又带起话语:“柳王爷不需要再刻意掩饰一些什么,其实寒雪也不想知道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说出口或者解决不了的事,端看个人怎么走自己的路而已。”
柳飘风震住了,他眼眸不复轻佻倜傥,蒙上了罕见的肃然,却也箴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