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转移,曙光破晓。
楚亦潇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尘不染的世外仙境,那里,梅花纷纷扰扰,雪地一望无垠,却不感到冷,也不会感到寂寥,更加不会有凡尘中的尔虞我诈,走在其间,他的脚步都觉得轻快了起来。
恩?那前面梅林中站着的殷红倩影是谁?为什么那么熟悉?不等他仔细品味,一个名字便跃上他的意识里,她一定是梅寒雪!除了她,不会再有人能够在这样的距离就吸引住他的目光,无法转移。
望着她依梅树而静站,他很自然地心生起一股恶作剧,他想要去吓她一下,不知道她受惊之后还能不能那么淡悠平静……
睡梦中,她觉得浑身温暖舒畅,身边的热源吸引着她,她情不自禁地更加偎进那紧贴的热源处,唇角微微扬起,藕臂也更加环抱住那温暖。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腰间被抱得很紧,像是恶作剧一般禁锢得她难以呼吸,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眼皮,同时伸手想要掰开腰间的外力,却捧到一只温热的手,她受惊地一下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爷睡得香甜的脸。
记忆瞬时如潮水般涌来,她忍不住再次红了脸,然而心却是软软的,甜甜的。她望了望腰间,原来是他的手,那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自他的手传至她的腰身,暖上心房。
视线细细地游移在他放松的俊脸上,打量着他趋向平缓的眉宇,柔化了轮廓的线条,黑发缠绕着她的,几缕发丝落至脸侧,平添了几分慵懒。
她伸出手,有点紧张地靠近他的脸,呼气,吸气,终于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抚上他的脸,指腹间马上感染了他脸庞上的热气,她依恋地拂过他剑飞的眉,英挺的鼻梁,然后停驻在他微张的薄唇上,软软的触感让她脸更加桃红如上了胭脂。
脑海中掠过他醉酒之际,从这唇片中说出的霸道又带点醉意的话语,她不禁柔了眼眸,漾开了唇角,其实,很久以前她就没有想过要逃避了,但是他的话语,却给她荒凉苦楚的心注入了安慰。
“笑什么那么开心?”
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于耳畔,她凝起笑容,反射性地就要缩回手,却被他覆住不能移动,而且更加贴住他的脸庞了,她不好意思地飘忽着眼神,不敢看他清亮的眼睛。
不知道他醒来多久了?她脸红地咬住下唇,有点心虚地静静地感觉柔荑被他暖和的大手握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伸手轻刮她的脸颊,好心情地再次开口:“不说话?”
不想再被他误会什么,她暗暗定了定心跳,清润透明的眸子款款对上他,轻声低语:“我看王爷睡得那么安稳,心里高兴,所以就笑了。”
楚亦潇听言,心中一软,掌心顺着她的腮边滑下,摩挲着她的嫩劲,深深望进她纯净的水眸里,黑眸探究之际夹杂着闪亮星光,他哑声质疑:“哦?只是这样吗?”
寒雪觉得自己在他那充满蛊惑邪魅的目光下无处逃窜,颈项传来的酥麻感让她轻颤,咬咬唇,她眨动了一下羽睫,生涩地继续回答:“还有……还有……王爷说……说不让寒雪离开你。”
好不容易说完,她压下心中的退缩,盈盈地望着他,贴在他脸庞上的手因为紧张而动了一下,他还记得吗?
他一愣,随即心中涌起狂喜,没错,他记得自己喝醉酒的醉话,有些人酒醒后什么也不记得,有些人却会记得一清二楚,而他,就属于后者。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为他的那句醉话而耿耿于怀,还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么说她是喜欢呆在他身边的!
“为了本王的一句醉话就高兴成这样,是不是说你喜欢本王?所以才喜欢呆在本王身边?”他问得随意,然而心中却因为这问话而微微收紧,既期待又有些莫名奇妙的紧张,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质问”别人而这样过!
她闻言,脸上烫得像是要蒸汽一般,心跳不受控制地“噗噗”直响,她不好意思地想要退开,不让他触到自己的心跳,却还是晚了。
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急促跳动的心律,放置于她颈项的掌心也感到她体温快速上升,他锁住她薄红透粉如樱桃的脸蛋,还有那尴尬得四处游移的眼神,明了于心,薄唇忍不住溢出愉悦的轻笑,他喜欢这个发现,更加喜欢她的答案!
“本王允许你喜欢我,也只能喜欢我知道吗!”他语调轻快之间仍然不忘他的强霸。
寒雪匆匆睨了他轻扬的脸庞,心中又羞又好笑,怎么有人这样勒索情意的,尽管觉得听不到他的另外一些话语而感到有点失望,但是在他紧逼迫人誓不罢休要她点头的强势目光下,她轻轻点头,随即看到他笑出了洁白的牙齿,那明媚满足的笑脸,在她的手心里绽放……
第一次,他们相拥而眠,第一次,他们一起迎接朝阳的到来,第一次,他由始至终都脸带微笑对着她……
楚王府大门外,军队雄壮铺展,将士们盔甲束身,手持长矛盾牌,银光凛凛直逼压低的乌云霄,漫天飘洒的苍雪落在人海里,静默无声。
楚亦潇一身黑衣劲装,盔甲精致闪烁逼人,他迎雪站在大门庭外的阶梯上,利眸精光四射地扫过眼前纹风不动的众将士,看到所有的将士排站均如预先安排的阵势,分毫不差,他这才收回视线,转身朝石管家等人辞别。
石管家郑重地上前几步,宛如慈父一般拍拍他的肩膀,离别之情硬是被压下,却掩不住担忧:“王爷,战场上刀枪无眼,一定要万分小心,老夫等着王爷回来!”
“石叔好好保重身体。”楚亦潇心潮涌着暖流,这是第一次,石管家没有被允许跟随他上战场,彼此都不免感叹时光流逝,然而男儿的豪气潇洒却使得他们只是淡淡地交流,便已足矣。
“潇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一点伤都不能受,不然华阳可不依。”华阳公主不甘被冷落,也走向前,扯住潇哥哥的手臂,娇憨地警告道。
楚亦潇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地点点头,然后将视线落在靠后的两位侍妾身上,严肃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好好照顾石叔知道吗?”
云儿跟霓儿慎重地欠身点头:“是,云儿(霓儿)谨遵王爷吩咐,王爷保重。”
一切简单交代过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跃身上马,策马扬起之际,他眼梢再次飘向大院内,细细搜索一番,然后有点失望地驾马奔腾,声势浩大的队伍齐齐跟上,顿时掀起阵阵“轰隆隆”的踏步声,溅起一大片迷蒙的雪花,挡不住前进的趋势。
行马至郊外河源处,楚亦潇凝了剑眉,为前面那道雪白飘灵的身影,她不在王府为他送别,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真是该死,现在敌我对垒之际,混乱得很,万一敌人再次潜进城来伤到她怎么办?
他偏头朝身边的曹丘将军吩咐道:“你先带将士们领先,本王随后赶上。宁副将,你留下,本王等下有任务派给你。”
“领命!”两道铿锵有力的声音齐齐回答,尔后,宁副将下马到一边候着,其余的军队在曹丘将军的带领下,开往战场……
楚亦潇望着士兵部队离开,然后驾马来到寒雪跟金嬷嬷面前,脸色不佳地一跃而下,他闷声吼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回去!”
寒雪被他吼得耳膜有点疼,然而却平静地走到他跟前,看着他一身戎装,某种肃杀的场景摄住她的心房,她知道他要去跟雪国对战,也知道他这次一定会赢,但是还是放不下心。
“说话!为什么不在王府里,你知道贸贸然跑出来很危险吗?”他不爽地再次吼她,为她风清云淡表情感到气闷,天知道他干嘛担心她,自从那天她在他身边过了一夜之后,他就放不下她,更加放不下她那欲语还羞的情意,一天看不到她就浑身不对劲。
她没有被他的吼声震住,反而轻柔地望着他明显不悦的脸庞,大胆地询问:“王爷在替寒雪的安危担心吗?”
楚亦潇瞪她一眼,抿了抿唇,不承认地嘴硬道:“本王是嫌你麻烦挡住本王前进的脚步!”
她瞅着他染上不自在的眸子,不回应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转首,自金嬷嬷手中拿过一件黑色大披风,关切地轻语:“王爷,城外风大,天气酷寒,披多一件衣裳吧。”
“不需要!”他冷冷地拒绝她,为她的镇定自如感到恼火,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只有他在着急,而她在纳凉一般,什么时候他们的角色需要对换了,就算承认喜欢他,他允许她喜欢他,也不行。
寒雪的手僵在半空,神态有点黯然,心隐隐酸痛,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愣在那里,是她太高估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吗?这几天来的和睦都是他的心血来潮吗?
“说,为什么在这里?”他硬是压下升起的不忍,不追问出原因不是他的风格,即使需要多强的手段他也在所不惜,但是该死的,看到她暗淡的娇颜,他就想投降,不再追问。
她幽幽叹口气,垂下手,披风也一并垂下了一些,不再意欲为他披上,神色涩然道:“寒雪听说石管家最近身体不太好,如果让石管家见到寒雪为王爷送别,石管家不会开心的,忧能伤身,寒雪只是不想增加石管家的心理负担而影响了他的病情。”
沉默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下他全身束装,担忧地望住他复杂的眼眸,不让他有任何发话的机会继续道:“王爷好好保重,要……平安回来。”
楚亦潇轻叹,他猜得没有错,根据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她总是有意在石管家到来的时候千方百计地避开,这次也不例外,他该拿她这一份贴心怎么办才好?
然而她的嘱咐又让他产生芥蒂了,他闷声质疑:“你不是说本王残忍吗?如果要平安回来,誓必要踏过无数人的尸首,这你应该知道!还要本王平安回来?”
她闻言,脸色转而有点苍白,她不喜欢战争,更加心痛那些流失的生命。但是……她更加希望他能够回来,她一点都不希望“梦想成真”,如果非要选择,她选择祈祷他平安归来。
想罢,她坚定地望着他质疑的黑眸,柔声带着希冀:“是的,寒雪希望王爷全胜而归。”
“废话!本王一定会将敌人驱赶至关外五百里!”他心中的芥蒂因为她清透坚定的眼眸而释怀,语气却仍然不肯放松。
寒雪无言地瞅了他须臾,然后有礼地欠身:“寒雪阻碍了王爷的脚程,请王爷恕罪,王爷快起程吧。”
说着,她就要举步离开,然而却被他唤住:“等等。”
她依言停住脚步,疑惑地望向他,风,撩起她的发丝,拂乱她飘逸的霓裳,刮得她的眼眸自然地微眯。他稍稍移动脚步,挡在风头处,为她遮去大部分的风浪,望着她不解的眸子,俊脸暗暗冒热,他淡定地清了清喉咙,沉声道:“过来给本王披上披风。”
“好。”几乎是马上地,她答应着,同时脸上重新漾起神采,乖巧地走到他身边,为他穿戴上披风,细细地打结,整理……
过程中,他不曾再次开口,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静静地端详着她柔静的容颜,有一股冲动想要她陪他上战场,想要时时刻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深深吸一口冷气,冷却脑海中的冲动想法,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妄下决定而懊恼。
“好了没有?”他像是不耐烦地催促着,只因再面对她,他怕自己真的把她带到战场上去,那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寒雪打上最后一个结,便马上放开手,深怕自己再耽误他的行程:“王爷,好了。”
他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立刻上马,再次回首看她一眼,为她依依的眼眸心神一荡,他抿嘴,狠下心,扬长而去,身后抛下一句命令:“宁副将,护送雪妃回王府,不得有误!”
“是!”宁副将大声应道。
寒雪想要拒绝,却毫无机会,她望着他扬尘远去的高大背影,天高地远,一望无垠的天底下,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那件她亲手缝制的披风在空气中飞扬,伴随着他一起驰骋,她有点怅然若失。
“雪妃,请!”宁副将恭敬地邀请雪妃上马,他跟金嬷嬷则徒步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