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然接到紧急电话,顾家老爷子再次病倒,顾家老爷子八十多岁了,是真的老了,年轻时从军身体受过伤,老了后时好时坏,旧疾总是复发,无法彻底根治。
顾元涛好像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赶过去后听说接了个电话后,神色大变,又匆匆离开了。顾老爷子大发脾气,顾嫣然这时候听了其父的话,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触犯龙须,知道费泽阳是不会陪同的,也就没有勉强,说了一声,便离开了,赶往医院。
至于顾元涛到底所为何事匆匆离去,顾嫣然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费泽阳自顾嫣然离去后,从烟盒中取了一支烟,夹在两指中,他没有去抽,而是任其在指尖忽明忽灭,最后燃尽。
当烟盒被抽空的时候,室内烟雾缭绕,费泽阳深深吸了一口气,修长的身子腾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决定回家一趟,看看费一笑最近都有没回家住。
同一时刻,顾元涛走进了院长室,里头,院长的神色十分凝重,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那份报告,眉头拧得紧紧的。
“太子,我可以问下这女孩是你什么人?”
院长若有所思地盯着顾元涛,双眸充满着矛盾跟不解。这个女孩若是太子的女友,那么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是他太子的呢?
“她到底怎么了?”
顾元涛看院长这副沉重的表情,心底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的手指下意识握成了拳头,克制住颤抖的冲动。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院长的欲言又止让顾元涛眉头紧锁,语气都透露出不安。
院长还来不及说什么,衣领被顾元涛一把揪住了,害他一个不防备,被呛到了,一直咳嗽个不停。
顾元涛喉结滚动,神色有些阴冷,失去了一贯优雅贵公子的形象,“吴院长,她到底怎么了?”
吴院长指了指一边桌子上平摊着的报告,显然看完的人还没有讲他合上,顾元涛急急一把抢了过去,报告单上清楚明了地写着怀孕九周了。
他低头,眼神专注无比地盯着报告单,指尖轻轻摩挲着上头“费一笑”三个字。怀孕了吗?
那孩子肯定是费泽阳的,因为她是那般爱他,倾尽了全力去爱那个男人,如今在他结婚的前一天,而她却被检查出了身孕。
顾元涛左手忍不住将报告单捏成一团,笑,他已经无法放开手了呢,是费泽阳先自己放弃的,他明天就要结婚了,自己曾经跟她打赌过,若是费泽阳在结婚前一天都没有反悔,那么她就会在他结婚当天嫁给自己。
顾元涛沉吟半晌,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摊平手中这张揉成一团的化验报告单,抬起俊眸,冷冷地睨视吴院长,声音更是令人如坠寒潭,“这事不准传出去,她的病历给我销毁。”
就算她嫁给了自己,这病历也不能流传出去,不能让费泽阳得知这消息,继而回头。所以销毁是上佳之策。
他没有把握让她在短时间就投入自己的怀抱,他需要时间来感化她,让她缓缓熟悉之极的怀抱,取代她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位置。
顾元涛忽然转过身,走到窗口,向下望去,院长办公室位于六楼,从上面看下去,是医院内部的小花园,可以一群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孩童们一张张灿烂的笑颜,就算久病被折磨,他们依旧是那般的天真无邪,稚嫩可爱,惹人怜爱。
吴院长就这样看着顾元涛的身影,依然颀长挺拔,可是,却他油然而生一种寂寥凄凉的感觉。
室内的灯光有些暗淡,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正好洒在顾元涛的侧面,很清很冷。
吴院长觉得该说些什么,太子身上充斥着一股落寞的感觉,他不明白,但是又有一点明白,太子此刻的情绪是因为那个还在病房内的少女吗?
那孩子应该不是太子的吧,所以太子此刻才会这般的纠结跟矛盾,还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孤单苍白的悲哀。
顾元涛的身形微微一顿,停滞了片刻,才慢慢转头。
吴院长慌忙连声答道,“太子,我知道了,病历会毁掉,这医生护士那边,我也会亲自去说的,祁阳附医的员工都会守口如瓶的。还有太子,她怀孕了,感冒,加上低烧,另外还中暑了,加上之前好像有服安眠药的迹象,这对那个孩子影响很大,或许生下来会有什么。医生不敢乱开药,只是检查了下她的身子而已。”
吴院长觉得此刻的太子太过可怕,太过阴冷,让他觉得恐慌,先前对太子多半是尊敬,如今却是那种莫名冒出、油然而生的恐慌。
顾元涛捏紧了手中的那张化验报告单,他的心,开始一点一点下沉,这举动也是迫不得已,希望笑以后不要怪罪自己,这打算是为了两人都好,视线迎上吴院长时,他的神色也迅速被一种冰冷的情绪代替。
顾元涛离开院长办公室时,吴院长冷不住擦了下额头上沁出的湿汗。
顾元涛走到费一笑病房的门口时,门是开着的,大概有人忘记了阖上,他听到里头有低沉的男声传来,条件反射,退了两步,碰到身后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身子。
拿着验孕报告单的他,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浑身上下,寒毛竖起,冷,比十二月寒风还要凛冽,凉透了心扉。
“笑,你怎么不说话?我买了好多东西,你要不要吃点?”
低低的男音又隔着门板传来,他怒意丛生,随即释然,不是费泽阳,他忍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眶,右手的手指无力地拢了拢,又握成了拳头。
他宽慰地想:幸好不是他,不是费泽阳,不然一切妄想,都成了空想,都成了泡影。
身子贴着墙壁靠了几分钟之后,顾元涛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验孕报告单被折平放入了口袋中。
“笑。”
顾元涛冲病床上虚弱纤细的人儿绽放了笑容,又发现自己唇角扯得过于用力,那弧度,多半太过牵强。
“元涛,你怎么来了?”
明显的欲盖弥彰,费一笑狠狠地咬了下唇角,不露声色地问道。
“来看你。”
顾元涛倒是大方地坦诚。
“笑,你都不理我,我长得哪里比他差了?”
骆对费一笑的不公平待遇抗议道,他俊俏的脸庞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邪魅,费一笑能说话,就表明她已经没事了,骆理所当然宽下心来了,不再如刚才她忽然陷入昏迷那般手足无措了。
接着,他自言自语道,“除了长的比他高点,眼睛比他蓝点,中国话讲得比他差点。”
真不知道他这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干嘛,只不过费一笑此刻心境苍凉,而顾元涛心头萦绕的是另一种烦躁,他明明已经下了决心,但当真正面对费一笑时,又想要当个懦夫,想要当个逃兵,不想直接拿出报告单丢给她。
“笑,你还没吃东西呢,你看我买了这么多爱心营养早餐,也不知道什么是你爱吃的,反正各种口味都买了。”
骆邀功似地说道,一脸期待被表扬。
无奈,两人再次无视了他,骆有些气愤,费一笑不理会他也就算了,没想到顾元涛也是这般。
他气急,口不择言地冲着顾元涛道,“你是谁,打扰我跟我未婚妻的相处,给我出去。”
费一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没在听,她低着头仿若在深思。
顾元涛眯起眼睛,眼神犀利地投射在骆的身上,头一次正视起这个不容忽视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也站了起来,四目相交,电石火花在空中迸射,谁也不甘示弱先收回视线。
顾元涛的右手忍不住伸向右手的口袋,碰触到,又缩了回去。他随即想到,一时被这个男人给差点忽悠过去了,费一笑是怎样的人,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喜欢的人是费泽阳,不是自己,也不会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倒是个劲敌,且不说他浑身的气势尊贵,而且他身上并不亚于自己的执着。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先认识了费一笑,比这个男人认识的早,这还是从费一笑待他的态度中看出来的。
费一笑待人不冷不热,当初顾元涛也是吃了不少闭门羹,如今这个男人走的正是自己的老路。
顾元涛一直知晓费一笑是美好的,即使她不主动去招惹别人,也有不识相的男人会去招惹她。眼前这只苍蝇似的人物,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来驱赶呢?
这一刻的顾元涛,眉头轻蹙,摆明了是被这问题给困扰了,他接下来想要跟费一笑静静地贪心,不适合有“外人”在。
如果费一笑知晓谈话的内容,必定也不希望被别人听到。
顾元涛如是想道,他抬头,猛然触及到自己离开房间时,随手扔进垃圾桶的四片纸片不见了,那是堂姐跟费泽阳的喜帖,莫非她此刻——
“笑,我想要跟你谈谈,单独谈谈。”
顾元涛看得出来骆想要死皮赖脸在这里,但是他不好明说,就算明说了,这个男人也不会主动走,他特意强调了‘单独‘两个字,希望费一笑能够理解自己话中的深意,将这个男人给赶走。
“骆,你先走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费一笑看得出来顾元涛一脸的凝重,薄被下的手不经意间,又碰触到那四张硬邦邦的纸片,手微微一颤,连带的,声音也多了三分不稳。
骆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主,觉得费一笑这人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能够操之过急,逼迫得她太急,加上这一次她病了,是自己出手,她下一回肯定不会再摆差脸色给自己看。
他痛快地站了起来,冲着费一笑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在她措手不及间,奔赴到她的床前,给了个大大的熊抱,最后蜻蜓点水似地掠过她的唇畔。
在费一笑瞠目结舌中,他扬长而去,还不忘挑衅似得睨了呆若木鸡的顾元涛。
顾元涛的脸色越来越沉,恨不得在那个人的背后多射几个洞出来。
骆走后,回过神来的费一笑下意识伸手去抹了下骆落下那湿漉漉的那一吻处,顾元涛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元涛,有什么事吗?你不是在你爷爷那边的么,怎么这么急赶来,我估计没吃早饭低血糖,才会晕倒的。”
房内一阵沉默,费一笑觉得有些压抑,不由打破这一片静谧。
顾元涛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她,又垂眸敛眉,她难道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吗?
她怀孕了,还要自己来开口,他忽然发现口中很干,喉咙滚动了几下,还是那般的涩然。
“没什么。”
他抿了抿唇,不由扯出一抹苦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是不忍看到她伤怀。
他细细地看着她清丽的五官,打量着这副纤弱的身躯,这般纤细,能够承受得住所爱之人结婚前一天知道自己怀有了他的孩子吗?
如果她爱的人是自己多好……
“元涛,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你一说谎总要下意识挑眉,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费一笑知道顾元涛有话要讲,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他想要讲什么呢?手指不由往被子低下触去,这是一张喜帖,如今成了四张纸片,顾元涛是不忍告诉自己吧?
之前,为了捡这四张纸片,自己重重从床上摔了下去,真的是很痛很痛,浑身的骨头感觉都要裂了,但是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从垃圾桶里捡起这四片,拼凑起来。
瞪着费泽阳那三个字良久,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倏然不知冷为何物,回头神来,发现眼睛酸涩,她抬手一揉,手背上湿了一片。
直到骆的脚步声传来,她才如梦初醒,匆匆捡起这四张纸片,吃力爬上床。
这是刚才,仅止于刚才……
顾元涛缓缓露出个笑容,带着温柔的笑容凝视她,“笑,你怀孕了。”
轰隆一声,费一笑觉得耳鸣了似的,她认真无比地看着顾元涛唇角勾起的那个笑容,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股浓浓的伤感。
她侧开眼,不忍去读他眸底的讯息。
战栗,浑身战栗,止也止不住,她觉得手脚冰冷。
她默默低下头,手下意识抓紧了那四片纸片,她的眸光越来越黯淡,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一时间,百感交集,费一笑呆呆地注视着白色的床单,她以为她只是因为低血糖没吃早餐,没想到怀孕了;她以为顾元涛要告诉她费泽阳跟顾嫣然要结婚了,没想到是自己怀孕了。
她腾出右手,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竟然悄悄被放入了一个孩子。
竟然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了,她的掌心贴着小腹,心房逐渐有了一抹温暖,但随之而来是浓浓的悲哀,孩子的父亲明天就要结婚了。
而且,他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费泽阳,他是那般的恨欧阳兰兰,也绝不会让自己拥有这个孩子的。
想到这里,她的小腹一阵抽搐,还夹杂着莫名的疼痛,难道是刚才那重重一摔的后遗症?
费一笑一惊,回想起刚才下坠时,诚然是趴着掉落的,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顾元涛看着费一笑,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沉默的她,让他感到恐慌,他宁可她大哭大笑,恣意发泄情绪,也看不惯她苦苦的隐忍,这样的她,让他看着无比的心酸。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着,屋内的空气有些许的压抑和沉闷。
费一笑的心脏微微紧缩,她微微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片刻后,她才淡淡地问:“多久了?”
“九周。”
顾元涛发现自己是个刽子手,竟然在这个时候面对她,还能够回答得这般的肯定。他有些后悔,这件事,应该让医生来说的。
他真的是于心不忍——
费一笑忽然笑了,凄然无比,原来这条小生命悄然无息已经九周了,这么说这孩子是在费泽阳去美国之前就有了的,他们竟然有孩子了,费泽阳的保护措施不是做的一直都很好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
难道是那一晚,那疯狂的一夜,费泽阳忘了,而自己以为是安全期,也没有记得事后服用避孕药。
没想到,那般幸运的竟然一次就中奖了,但是她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安眠药,她前阵子因为失眠一直在服安眠药。
顾元涛眼底的那一团黑色像是要吞噬一切似的,他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仿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砸在了费一笑的心头。
她眼神却是一凛,忽然觉得下腹很疼,很疼,揪心的疼……
疼到忘记了一切,疼到不想去想明天是不是费泽阳的婚期……
她狠狠咬着唇角,觉得耳边悄然无声,再也听不到其它了……
然后,她仿若看到顾元涛着急的神色,他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不停地嘶喊着什么,而她最后看到的是他嘴唇在不停地嗫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