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庭院里散落了满地的羽箭,四周的墙上、屋顶上、树上都站着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梅君寒背靠着一棵树,右肩上插着一支箭,箭尖穿透了肩胛骨,从后面冒了出来,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而凤舞的剑正架在他喉咙上。
“放开他。”慕容紫冷冷地道
“好啊。”凤舞一笑,居然没有丝毫留难的,一收剑,随手将梅君寒推了过去。
混蛋!慕容紫暗骂了一声,连忙抢上去,一掌按在梅君寒身后,消去凤舞贯注的力量,小心地将他扶住。
“抱歉,大意了。”梅君寒又咳出一口鲜血,染湿了面纱。
“别说话。”慕容紫左手扶着他,一面沉着地打量周围的形势。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吧?”凤舞道。
慕容紫不禁皱起了眉,梅君寒应该是措手不及才会被弓箭暗算,现在自己有了防备,这院中地势空旷,又有遮蔽,再加上弓箭不能连发,上弦瞄准都需要时间,自己要逃离并不是不可能。现在她明白为什么凤舞毫不留难地放了梅君寒了,根本就是想利用他的伤来拖累自己!她自己或许可以避开箭阵,但要是带着重伤的梅君寒却是不可能的。若是一个人逃走……梅君寒在凤舞手里倒也罢了,先逃走还可以再行救援,但人在自己身边,自己逃走的话……绝不会有好下场。
“如何?”凤舞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虽然可惜了地下密室那些训练不易的护卫,不过能擒住眼前这两人显然利益更大。
慕容紫沉默不语,心中瞬间转过几种念头。
“不用你多事。”梅君寒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干脆地摘下了被鲜血浸透的面纱,露出一张苍白却依然风华绝代的脸庞。
慕容紫苦笑着摇摇头,却只能护在他身侧。
这回却轮到凤舞脸色阴沉了。
为什么?明明是身负重伤又陷入绝境,为什么这个男人依旧是如此潇洒,仿佛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管怎么样,被无数把弓箭同时指着的滋味也绝对不好受。
就在慕容紫想豁出一切硬闯的时候,墙上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几名弓箭手栽下地来,完美的包围圈顿时出现一丝破绽。
“什么人?”凤舞一声厉喝。
回答他的是一道冷厉的剑光和几条失去生命的尸体。
“海陵!”梅君寒不禁又惊又喜。她……怎么会来的?京城的形势稳定了吗?堂堂女皇,怎么可能突然就来到南郡,还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走!”苏海陵一身夜行衣站在墙头,抖手甩落诛邪剑上的血珠。
“多谢!”慕容紫更不迟疑,一手抱起梅君寒,却不和苏海陵会合,反而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原本被苏海陵一搅和,包围圈就出现了一个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向那边集中,却没想到慕容紫竟反其道而行,待得凤舞反应过来,重新部署,却已是拦不住了。
“苏海陵。”凤舞狠狠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大喝道,“追!不惜任何代价,定要他三人死无葬身之地……不,把梅君寒活着带回来!”
“是!”庄中护卫连忙分成两路追出去。
凤舞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无奈之色。明知道即使追上了也不见得能杀死他们,毕竟刚才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然而,为了那个计划,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幸好……还有那一招……
而另一边——
“噗——”梅君寒突然一口紫黑色的污血喷出来。
“喂!梅君寒!”慕容紫连忙停住脚步,在溪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将他放下。
“我……咳咳……”梅君寒只说出一个字,胸中一阵翻腾,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但是血却不停地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喂,你没事吧?别吓人啊!”慕容紫心中也有些慌了起来,难道除了肩上的箭伤,他还有别的伤?
“死不了的……”梅君寒勉强说出四个字。
“别说话!”慕容紫用力撕开他肩膀的衣服,却见伤口附近的肌肤已经肿起老高,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不禁脱口道,“箭上有毒!”
梅君寒却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慕容紫!”苏海陵也赶了过来,见状立即按捺不住想杀人的心。“你在干什么!”
“陛下,您觉得这时候我会做什么?”慕容紫回头苦笑道,“他中了箭,箭上淬了剧毒,搞不好会要命!你来帮忙,先把箭拔出来再说。”
苏海陵脸色一沉,无言地将梅君寒的上身搂进怀里。
慕容紫利落地折断箭头,然后飞快地抽出箭杆,一手出指如风,点了他伤口附近十几处穴道阻止毒素蔓延。
“怎么办?”苏海陵皱眉道。
慕容紫不答,倒转长剑,轻轻划开他的伤口放血,直到流出的血液成为完全的鲜红色,这才敷上金疮药,包扎止血。
“光靠放血无法解毒。”苏海陵沉声道。
“我知道。”慕容紫叹了口气,又道,“陛下是一个人来的?司徒夜没有来?”
苏海陵摇了摇头:“现在宫里的情势也很复杂,我留他和昊月帮着清尘,就一个人日夜兼程来的。”
慕容紫皱了皱眉,直觉地感到事情不简单。看苏海陵来的速度,分明是她一出京城就立刻追来了。
“这样吧,我回去找解药,你先带他离开这里。”沉思了一阵,慕容紫提议道。
“不可能。”苏海陵摇头道,“我们知道了凤舞的秘密,她无论如何都要杀我们灭口的,所以我们根本没机会拿到真正的解药。”
“那你打算如何?”慕容紫皱眉道,“梅君寒的毒拖不了很久。”
“附近可有好的大夫?”苏海陵道。
“我来的时候听说鬼医前辈就隐居在不远处的新城,但不知道是真是假。”慕容紫犹豫道。
“鬼医无咎?”苏海陵眼睛一亮,对于这个三年多前就帮过自己的老人,她一直心存感激,而且如果是她的话,解个毒肯定没有问题!
“不管怎么样去碰碰运气吧。”慕容紫道,“就算找不到鬼医前辈,城里也有大夫和药材。”
“也好,那你呢?”苏海陵道。
“我去引开追兵。”慕容紫笑道。
“自己小心。”苏海陵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并没有拒绝。
“放心,我和凤舞争了一辈子,我奈何不了她,她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我。”慕容紫说着,回头向来时的路而去。
见她离去,苏海陵迅速清理了地上的痕迹,又布置了几处迷惑人的机巧,这才抱着梅君寒施展轻功,向市镇奔去。
夜风冰冷,却熄灭不了她心中的怒火。
凤舞是吗?魅影门,竟然伤了她心爱的人,那就等着抄家灭门吧!狐狸的尾巴已经被踩住了,这回一定将你们一网打尽!
而此刻的皇宫中——
“喂!我再问你一遍,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东方影追在司徒夜身后大声问道。
“我都告诉你一千遍了,这里是你的妻主家,我和你一样是她的夫侍!”司徒夜不耐烦地吼回去。该死的苏海陵到底是丢了一个什么麻烦给他?没见过这么吵的男人,都几天了还不肯消停!
“那她人呢?叫她出来!”东方影继续跟。他才郁闷呢,这么大的地方,虽然没几个侍从在,但处处都能看出一些不同。虽然知道哪个女子不是普通人,但是……把他接进来扔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到底想干什么?
“少爷,您就歇歇吧!”绯柳在一边苦笑不已。
自家主子这回绝对是捅到马蜂窝了!这个自称司徒夜的男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座大院落里也很少有侍从和护卫,但他是习武之人,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围流动的气息,恐怕是保护司徒夜的暗卫。而能拥有这样的隐卫保护的男子世上绝不多见,最有可能的就是……
“绯柳!”东方影一声大喊,“把他给我抓过来!”
“这……”绯柳一脸的为难,他要是动手,暗中的隐卫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今天我不教训你,我就不姓东方!”东方影死死地瞪着司徒夜。
“不姓就不姓,这个姓本来就不怎么好听。”司徒夜不在意地一耸肩,一面仔细地给一株七星草浇水。
“你……”东方影顿时气结。
那日,他被苏海陵派来的人“娶”回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司徒夜,这几天来,这里也就没有外人来过了,而当他想出去,每次一走到门口就会被拦回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斗嘴了。
绯柳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无奈地看着主子。
“你要是不想明天脸上长满红豆豆,最好不要再惹我生气。”司徒夜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映衬着恶魔的笑意。
“你想干什么?”东方影警惕地道。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你,我这园子里一共种植了三百二十一种草药,而其中两百四十五种都是有毒的。”司徒夜淡然道。
“你怎么会种那么多毒药?也不怕毒到自己和旁人?”东方影摆明了不信。
虽然这花园里的草木大都是他没见过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有毒的样子。
“所以你没发现这斜阳殿里很少有下人么?”司徒夜一挑眉,笑眯眯地道,“至于我,我可是邪医上官璇玑的唯一传人,怎么会被自己种的毒花毒草毒到。”
“你是邪医的传人?”绯柳惊问道。
“是啊,怎么了?”司徒夜倒是一愣,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度了?
“少爷!”绯柳脸上呈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回头叫了一声。
然而,东方影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绯柳,走!”
“少爷!”绯柳看看主子,又望望司徒夜,满是挣扎和为难。
“你家少爷都走了,想留着伺候我?”司徒夜道。
绯柳一跺脚,只得追着东方影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司徒夜慢慢地敛去了笑容。
刚才,看他们的反应,绝对有古怪!莫非“邪医传人”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有特殊的意义?看来该好好查探一下了。
如今苏海陵不在宫里,木清尘又没有精神理事,他可得把皇宫整理得干干净净才好!
正想着,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叫声响起:“司徒公子!”
“木心?”司徒夜放下水壶,小心地走出花园,顺手拍了拍身上的土,“怎么了?”
“司徒公子,您感觉来一下碧霄宫吧!”木心焦虑地道。
“木清尘出事了?”司徒夜一惊,赶紧道,“我立刻就去,你去我房里柜子上把药箱取来!”
“是!”木心身形一闪,竟是施展轻功而去。
司徒夜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地冲进碧霄宫。幸好斜阳殿和碧霄宫本来就是一墙之隔,路程很近。
“哗啦”还没进门,他就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凤后,请忍一忍,司徒公子马上就会来的。”昊月的声音充满了隐忍的焦虑。
司徒夜几步跨进寝宫,只见木清尘躺在床上,死死地抓着昊月的手,似乎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周围站着几个御医,却一个个都面如土色,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司徒公子!”昊月惊喜道。
“你们这些庸医,统统给我滚!”司徒夜一声大喝。
“下去。”昊月也道。
原本不知所措的太医闻言,如获大赦,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司徒夜坐到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把脉。
“怎么样?”昊月紧张地问道。
由于木清尘的经脉与一般人不同,再加上有孕,使得他也不敢随便输入内力,只能看着他痛苦。
“司徒公子,药箱拿来了!”木心冲了进来。
司徒夜立即打开药箱,取出一套金针,出手如风,几乎是一眨眼间,十几根金针已插上木清尘的穴道。
金针入体,木清尘明显感觉到舒服了不少,紧绷的身体慢慢软化,抓着昊月的手也松了开来。
“你内息错乱了。”司徒夜道。
“我知道。”木清尘虚弱地睁开眼睛。
木心赶紧拿起绞干的丝巾,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
“欲速则不达,下次别再冒进了,会伤到孩子。”司徒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道,“不过……恭喜,你的筋脉倒是被疏通了,可以重新修炼内力。”
“太好了!”木心欢喜地蹦了起来。
木清尘淡淡地一笑,随即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司徒夜张了张嘴,本来还想提东方影的事,见状也只得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