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会不会冷?”苏海陵皱着眉,将木清尘冰冷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轻轻地揉搓着。
木清尘摇了摇头,就算他失去内力,毕竟也是在小寒山那种气候下长大的,这一点点的风雪还不放在他眼里。然而,对于苏海陵的温柔,他亦不想拒绝。
苏海陵也暗自思量着,木清尘现在的身体可不适合跟着她餐风露宿地到处跑,司徒夜也说了,他需要好好调理一阵子才不会落下病根。
南楚的皇宫并不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看来还是早日回海月山庄毕竟好。
再想起下落不明的昊月,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担心昊月?”木清尘立刻读懂了她的心思。
“嗯?”苏海陵怔了怔,点头道,“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月是第一个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我不能……失去他。”
“会没事的。”木清尘覆上她的手背。
“但愿如此。”苏海陵勉强笑了笑,拉着他往回走,一面道,“外头冷得很,走走就回房吧。”
木清尘正想说话,身后已传来一个急匆匆的脚步,然后有人道:“木公子请留步!”
苏海陵一转头,却见是内廷侍从捧着锦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什么事?”木清尘冷冷地道。
“陛下有旨,宣木公子碧清宫见驾。”侍书说着,恭恭敬敬地送上圣旨。
苏海陵心中一沉,知道女皇终于等不及了,不过现在她则恩么可以任木清尘一个人去呢?
“木公子,请这边走。”侍书道。
“等等。”苏海陵道,“陛下一个人在碧清宫?”
“这……是的。”侍书愣了一下才道。
果然,女皇不欲别人知道她中毒,定然不会留人伺候,但为什么不让司徒夜相陪?苏海陵一声冷笑,将木清尘拉到自己身后:“纵然是尊贵的女皇陛下,但毕竟男女有别,孤身一人随意召见内眷是不是不妥。”
“可是,陛下……”侍书呆了呆,一脸的为难。
“海陵。”木清尘道。
“我陪你去。”苏海陵想也不想地道。
“这……”侍书看看她,又望望沉默不语的木清尘,迟疑着不敢答应。
“陛下也许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此举于礼不合,那么我们做臣子的就应该帮陛下记着,是不是?”苏海陵笑得很灿烂,语气虽然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可……”侍书只急得一头汗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行了,侍书。”司徒夜从梅树后走出来,微笑道,“我带他们去,陛下若是怪罪,自然有我承担。”
“多谢司徒公子,侍书告退。”侍书松了口气,好像生怕他返回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我又不会吃人。”司徒夜嘀咕了一句,又道,“跟我走吧。”
苏海陵想起那日女皇看木清尘那犀利的眼神,心里一阵不舒服,取出一条白色的覆面丝巾给他戴上。
“小气的女人!”司徒夜翻了个白眼过去。
“我的人,凭什么让别人看!”苏海陵一声冷哼,宣布所有权一般将木清尘喽在怀里。
“你真是……前世积德修来的。”司徒夜一跺脚,在前带路。
木清尘……他为苏海陵付出的,就算自己这个讨厌他的人也说不出半点不是……
前世积德?苏海陵不禁一声苦笑。还积德呢,前世她为了赢得胜利,杀人放火卧底反间甚至牵连无辜,什么卑鄙无耻的事没干过?要是真的有因果报应,她至少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观光去!
木清尘倒是无所谓,拉了拉面纱,虽然觉得不太舒服,但也没有取下来。
“啊,对了!”司徒夜忽然道,“你不是功力尽失了吗?还怎么给陛下疗毒?”
“只能让海陵动手了。”木清尘淡淡地道。
“我?”苏海陵呆了呆,随即皱眉道,“虽然我有了你的内力,但是融合都还有困难,怎么给女皇疗毒?”
“无妨的。”木清尘只说了一句,却没有详细解释。
司徒夜带着两人七拐八绕地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座小巧精致的宫殿:“这里是碧清宫,是陛下静坐沉思的地方。”
说话间,一名小侍迎了上来,见到他们却是一呆。
“行了行了,我会带他们去见陛下。”司徒夜挥挥手,让他下去。
那小侍似乎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退下。
“司徒公子好大的威风啊。”苏海陵挑了挑眉,更怀疑起他和南楚女皇的关系来了。
“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司徒夜没好气地道,“他们都不过是怕我再拿人试药罢了!”
苏海陵顿时一头的黑线。
再往里走,就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了。
苏海陵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天空,堂堂女皇,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单独召见有妇之夫?她当自己不存在么!
“那个……别发火,我相信陛下不是有心的。”司徒夜也感受到了背后两道火辣辣的视线,不由得干笑了几声。
苏海陵“哼”了一声,示威似的牵住了木清尘的手。
木清尘偏头望了她一眼,虽然看不到面纱下的表情,但那双一翦秋水般的双瞳中却盈满了笑意。
跨进大殿,只见女皇一个人坐在凤椅上,目光盯着窗外的白雪,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清冷寂寞来。
“陛下,木公子和苏小姐来了。”司徒夜上前道。
女皇闻言,转过头来,看到他们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陛下,请恕草民不请自来。”苏海陵上前一步,遮住了她投向木清尘的目光。
“无妨。”女皇顿了顿,和缓地道,“苏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苏海陵道。
“那就好。”女皇点了点头,又道,“木公子,这十数日来,朕按照你的药方,以清心藤和其他药材熬煮的药水沐浴,的确精神舒爽不少,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完全解除蓝颜醉的毒素?”
苏海陵闻言,暗自恼怒。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只是……很讨厌那女皇看木清尘的眼神。
“陛下,请让我把脉。”木清尘淡淡地道。
“公子请便。”女皇伸出右手,随意地搁在凤椅宽大的扶手上。
“得罪。”木清尘上前,三指搭上了她的脉门。
另一边,苏海陵拉了拉司徒夜,低声道:“我昏迷的日子里,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啊?”
“你这醋也吃得太远了吧?”司徒夜冷哼道,“放心,除了今天,每次都是我陪他来的。陛下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好一会儿,木清尘收回手,想了想才道:“蓝颜醉的毒已经全部被激活了,现在只需要将毒逼出来就行。”
“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动手?”女皇道。
“三天后。”木清尘道。
“好。”女皇说着,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三天后我们再来吧。”苏海陵警觉地将木清尘拉到身边。
女皇愣了一下,身边的温度已经远去,心中顿时泛起一丝微微的怅然。
“陛下,我送木公子和苏小姐回去。”司徒夜赶紧插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碧清宫里的气氛……很古怪!
“也好。”女皇收回了目光,凝固的空气终于松了松。
司徒夜吐出一口气,连忙溜了出去。
“她不是你师姐吗?”苏海陵跟出来,好笑地道。真没想到,无法无天的司徒夜也有害怕的人。
“她比师父凶多了!”司徒夜撇撇嘴,拉了她就走,“快走快走,呆在这儿我浑身都不舒服!”
苏海陵不动声色地一挥袖,避开了他的拉扯。
司徒夜愣了一下,随即沉下了脸,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
苏海陵叹了口气,牵着木清尘的手,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她已经弄不明白司徒夜的心思了,几分真,几分假,只是繁花落尽,已不入心。
一路默默无语地走回梅花小院,司徒夜也没有留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这是怎么了?”木清尘不解地问道。
“没事,不过是闹别扭的小孩子罢了。”苏海陵笑笑,不在意地揽着他的肩膀回房。
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尽管只是走了一趟,她还是感觉手脚发软,而且肚子也饿得不行了。
宫中的侍从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不凡,他们刚坐下,热气腾腾的荷叶粳米粥和几碟精致爽口的小菜就送了上来。
“司徒公子吩咐了,小姐刚苏醒,不能吃油腻的食物,先喝些粥垫垫胃才好。”小侍从脆生生地道。
“替我谢谢司徒公子。”苏海陵怔了一下才道。
“盛是。”小侍从行了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吃东西吧。”苏海陵在青花瓷碗中盛上粥,白嫩的瓷器配上碧莹莹的米粥,格外勾人食欲。
“逼毒,其实还是有一定危险的,一个弄不好,毒没有完全逼出,就会顺着经脉逆行,直攻心脏,必死无疑。”木清尘没有去动筷子,慢慢地说道,“原本由我来做的话,至少有八成把握。”
“死活也看她运气吧。”苏海陵的动作只是停了一下,又继续给他布菜,一面道,“换成我的话,胜算有几成?”
“一半。”木清尘道。
“那就让那位女皇陛下赌一赌自己的命好了。”苏海陵微微一笑,拿起银勺,喝了一口香喷喷的粥,“清尘,你再担心别的女人的话,我可是会吃醋的。”
“我担心她干什么?”木清尘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想被南楚当成弑君的凶手而举国追捕罢了。”
苏海陵忍不住轻笑起来,慢慢地喝着粥,脑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当年从朝阳宫出逃时的一幕。
昊月啊……
“那个慕容紫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木清尘道。
“等治好女皇的毒,我们便回海月山庄。”苏海陵计算了一下时间道,“可以在海月山庄过年了,等上元节后,我去一趟无念剑派。”
“你一个人?”木清尘一愣。
“我怎么放心你去冒险?”苏海陵一声低叹。
“你当我是累赘?”木清尘脸色一寒。
“你说到哪里去了!”苏海陵起身搂住了他,无奈道,“司徒也说了,你的身体需要调理,不然以后会留下病根,可能……还会影响到孩子的。”
木清尘听到最后一句,白皙的脸庞上顿时泛起晕红,仿佛涂上了一层胭脂。这么久下来,他也不再像当初当然对情事懵懂无知,骤然听到这么露骨的话,自然是忍不住要害羞。
苏海陵的手顺着他肩部的线条慢慢向下滑,最后覆在他的小腹上,嘴唇也轻轻地磨蹭着那白玉似的耳垂。
“你干什么?”木清尘的语音一颤,手里的银勺“叮”的一声跌进粥碗中。
“清尘,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的孩子。”苏海陵在他耳边低语着,随后笑眯眯地看着晶莹的耳朵变成珊瑚红色。
“别……别动。”木清尘一把按住她作怪的手,声音却异常地软弱无力。
“清尘……”苏海陵忍不住扣住他的后脑,深深地吻上去。
“唔……”木清尘一惊,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更纵容了她的入侵,在自己口中翻云覆雨。
温暖的双臂渐渐环上了他的腰,让他避无可避。
也许是被心上人难得一见的软弱姿态刺激到了,苏海陵的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却充满了一种狂野的掠夺,激烈得让木清尘透不过气来。
晶莹的丝线从贴合的唇角流下,顺着优美的脖子,****了白衣。
苏海陵一把抄起怀里的人,就着接吻的姿势向房中的大床走去。
“不要!大白天的……”直到被放到床上,木清尘才被丝被贴到脸上的凉意惊醒过来,慌忙挣扎着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放手,你干什么呢!”
“干什么?当然是让你生孩子啊。”苏海陵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手里却熟练地拉开他的衣带。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木清尘硬是拉紧了自己的衣衫。
“这有什么关系。”苏海陵不以为然地继续奋斗。
“嗯,三天以后……逼毒的方法……”
“不急,这些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操心,只要乖乖地养好身子就行。要不然——……生孩子会很辛苦的。”
“谁要给你生孩子……你在碰哪里?放手!”
混乱中,不知是谁勾到了床帐,如云的纱帘垂下,遮住了床上交叠的身影。
桌上的米粥已经不再冒着热气,原本晶莹的碧色粳米也凝固起来,失去了原有的美味,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
良久……门外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一地碎裂的心。
宫殿的影子渐渐地模糊了,司徒夜抬手擦了擦热辣辣的眼眶,手背上的湿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司徒夜,的确是在那个比混蛋还混蛋的女人身上丢了心……
“怎么,夜儿不是发誓,此生不会为女子流泪吗?”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
“陛下怎么有兴致出来赏雪。”司徒夜顿了顿,再回头时脸上已习惯性地挂上了邪魅的笑容。
“朕在碧清宫没有离开过。”女皇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锋利得仿佛要在他脸上戳出两个洞来。
司徒夜的笑容一僵,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又跑回了碧清宫。
“那个苏海陵,真的让你动心了?”女皇又道。
司徒夜的失态只是一瞬,很快地,他又藏好了自己的情绪,低低地笑道:“她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妻主。”
“你在大雍已经是个死人,即使有一天她成了大雍之主,为了朝政稳定,也不可能恢复你的身份。”女皇的声音不响,但字字句句都流露出残酷的味道。
“我知道。”司徒夜扬眉道,“即使没有那一纸婚书,我司徒夜要的,就会不择手段得到!”
“你就真的想嫁她?”女皇皱眉道。
“凭什么我就只能被女人挑选?我偏要自己挑个满意的女人!”司徒夜傲然道。
“她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人,你最好有这个觉悟。”女皇沉默了一会儿,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司徒夜咬了咬唇,又道:“那你答应我的事……”
“朕说到做到,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女皇干脆利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司徒夜凝立了许久,一动不动,只是紧握的双拳显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三天后。
苏海陵一个人走进了碧清宫。
女皇没有留下任何侍从,包括司徒夜。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一夜里碧清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苏海陵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的笑容仿佛感染了苍天,连续阴沉的长空竟然裂开了一条缝,洒落一片金色的阳光。
一个月后,南楚翼王与左相联合逼宫,却莫名地在宫内全军覆没,南楚女皇铁血之名再一次传遍大陆。
而此刻,苏海陵早已带着木清尘在返回海月山庄的路上。唯一的遗憾只是……依然没有关于昊月的任何踪迹。
大雍,苏雪陵……我回来了!
望着隔断两国的大江,苏海陵在心里默默起誓。
欠我的,我欠的,终有一日,都要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