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这玉镯你是从何处而来。”苏海陵掂着翡翠镯子,冷冷地望着杨珏。
杨珏一声冷笑,偏过头去不看她。
她的武功被杨纨封住,这暗牢又建造在地下,凭她自己是绝对逃不出去的,但是她也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只是……苏海陵不问安王的计划,却偏偏郑重其事地问这玉镯,难道这镯子里……果然有什么玄机不成?
“不说?”苏海陵一声冷笑道,“这玉镯可是御赐之物,你带在身上便是违禁,就算安王也保不了你!”
“御赐之物?”杨珏闻言,猛地一震,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海陵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果然不似作伪,心下也暗自沉吟起来。
莫非杨珏并不知道这玉镯的来历?那她一个女人,也不是那种眠花宿柳的纨绔,怎么会随身带着男子用的饰物呢?
“这镯子,是一个女子拖我带给安王殿下的。”杨珏终于开了口,显然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私带御赐禁物,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想起那个给她玉镯的女子,她不禁一身冷汗,到底被算计的人是谁?
苏玉陵,苏海陵,还是她自己?
“女子?你不认得?”苏海陵道。
“不认得。”杨珏摇了摇头道,“她自称是王爷故人,不过是一只玉镯而已,我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你可记得她的形容打扮?”苏海陵想了想道。
杨珏也知落入别人算计,便想借着苏海陵的手查明真相,当下也不隐瞒,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海陵……”梅君寒皱眉道,“我听着怎么像是……”
“无念剑派。”苏海陵道。
“会不会有诈?”杨纨冷冰冰地盯着杨珏。
“信不信由你。”杨珏一声冷笑,闭上了眼睛。
“走吧。”苏海陵叹了口气,当先向外走去。
“你信?”梅君寒问道。
“这样的事她没有必要说谎,何况……”苏海陵说着,又看看手里的玉镯,“如果她想要陷害无念剑派,只要直说慕容紫的名字就行了,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子。”
“不,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人假冒无念剑派的装束?”梅君寒道。
“动机呢?有什么好处?”苏海陵反问道。
“说得也是。”梅君寒道。
“我看,却是慕容紫在提醒我,不要忘了去无念剑派一行。”苏海陵将玉镯收进怀里,冷笑道,“她明知道我必定会杠上安王,所以提前送去了这东西。”
“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上元节后起程吗?”梅君寒沉默了一下才道。
苏海陵微一迟疑,看看木清尘那小院的方向。
“庄主若是挂心,不如早些出发。”杨纨在后淡然道,“木公子不是世俗男儿,何况此时他身子不显,庄主还不如早去早回。”
“说的也是。”苏海陵点了点头,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我和君寒明日就走,蓝家那边,杨总管还是要盯紧一些。”
“庄主放心,属下省得。”杨纨答道。
梅君寒一笑,转身离去。
苏海陵一耸肩,情知他不想打扰自己和木清尘道别,也不介意,径自回了小院。
“怎么了?”木清尘正喝完药。
“我明天就走了。”苏海陵随手拿起一粒冰糖塞进他嘴里,直接就说明了意思。
木清尘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道:“随你。”
“我会尽快回来的。”苏海陵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三年多了,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要留下他远行还真舍不得,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而她苏海陵的生命里,也不是只有爱情。
耳鬓厮磨了一天,晚上自然是春色缠绵,只是苏海陵顾及木清尘毕竟有孕了,不敢过多索取,只要了他一次便罢。
清晨,两骑快马一前一后出了城门,向南而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板着一张死人脸?难看死了!”梅君寒一夹马腹,赶上几步,“不是都安排妥当了?”
“哼!”苏海陵甩着手里的马鞭,一脸的郁闷。
“有气,等到了无念山,你向慕容紫撒去。”梅君寒撇嘴道。
“怎么,陪我走这一趟很不甘心啊?”苏海陵瞟了他一样。
“岂敢!”梅君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一样。
虽然他也想引蛇出洞,揪出玄冥宫的内奸唉,不过这个女人……竟然吩咐杨纨传出他南下的消息……嫌来追杀的人不够多是不是?
“一劳永逸。”苏海陵提醒道。
“但愿你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梅君寒冷哼道。
“我们两个人,就算打不过,难道还逃不了?”苏海陵一挑眉,傲然道,“武林各派和官府,彼此之间终究是不能密切合作的,关键时刻反而会互相拖后腿。倒是你,安排好了没有?别让我们白辛苦一场才是。”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让玄羽传信给几个心腹,这次一定要将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网打尽!”梅君寒冷声道。
“但愿如此。”苏海陵叹了口气,又想起留在海月山庄的木清尘来。
尽管知道木心和杨纨一定会将他照顾得很好,但还是忍不住牵挂。
难道说,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才刚刚分离,就开始想念。
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或许,仅仅是最初的那一眼,就凝结了今生一世的纠缠?
相思刻骨,刻骨相思!
“你先管好你自己!”梅君寒看到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心情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猛地出脚,重重地在她的马股上一踢。
“哇!梅君寒!你谋杀啊!救命啊~”马儿受惊之下,没命地向前狂奔而去,苏海陵手忙脚乱,惊险万分地趴在马背上,口里不停地大叫。
梅君寒撇了撇嘴,一提马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要是以她现在的轻功还会被马摔死,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了,那个当人家师父的木清尘非被气死不可。
然而,忽然间,前面苏海陵的声音突然停下,随后是一声响亮的马嘶。
“海陵!”梅君寒微微一惊,虽然不认为以苏海陵的身手会出什么事,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
转过一个弯,只见受惊的马已平静下来,苏海陵站在地上,对面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女子,一手拉着马缰,显然是她以一人之力徒手拉住了奔马。不远处的树荫下,还有一匹骏马悠闲自得地吃着草。
“小姐,你没事吧?”女子松了手,关心地看着苏海陵。
“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苏海陵不耐烦地看着他。
原本就是和梅君寒闹着玩的,不料这个在路边休息的木头一见此情形,竟自以为是地冲上来救人,把她的好心情都弄没了。
“你……”那女子被她一句话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海陵,人家也是好心,我们走吧!”梅君寒低声道。
“哼!”苏海陵的身子如同一缕轻烟一般,优雅地飘上马背,居高临下地瞪了那女子一眼,“女人,下回招子放亮一点,别没事找事!”
梅君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抱歉。”那女子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却没有发作,只是顺从地让到了路边。一见苏海陵上马时露出的一手轻功,她就知道那人只是和同伴闹着玩,根本没有危险,反倒是自己无端出手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只是……大雍的人都是那么目中无人的么?
走出一段距离,苏海陵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西秦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梅君寒并没有意外之色,点点头,接道:“她拉住奔马时,衣袖扬起,我看到她手臂上有鹰的刺青。”
“鹰在西秦非常尊贵,能在身上刺鹰的,恐怕不是普通人物。”苏海陵沉吟道。
“不错。”梅君寒同意道,“而且仅凭她单手拉住受惊的马匹那份功力,只怕不会差我多少。”
“最重要的是,此人明明不是个好脾气的,我如此挑衅她,她却能沉得住气。”苏海陵道。
“要管么?”梅君寒偏过头,“大雍的瑞卿公主殿下?”
“没兴趣。”苏海陵一声轻嗤,“若是西秦真想有什么动静,就算是苏玉陵苏锦陵那两个,也不会容她们在大雍乱来的。”
“那还不快走!”梅君寒道。
苏海陵神色一肃,暂且放下了心底的思念。
无念山位于湘江下游,南楚境内。到达渡口处时,却见码头上已经挤满了等待的人,一问才得知,原来今年冬天气候寒冷,连湘江都结了冰,一时无法出航。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先返回附近的镇子,找客栈投宿。
或许是因为湘江封航的缘故,小镇里的几家客栈早已客满,苏海陵无奈之下,只得用重金请一个商队让出了一间客房。
“只能先这样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苏海陵歉然道。
“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讲究了。”梅君寒倒是不介意地一笑,看看还算宽大的床道,“反正还是能睡下两个人的。”
“不用,我睡地上就好了。”苏海陵心中一跳,连忙道。
“别胡说,哪来那么多被褥?”梅君寒一等她,“要是你再伤风感冒什么的,麻烦的还不是我?”
“可是……”苏海陵为难地看着床上的一套被褥。
虽然那时她也和木清尘同床共枕,但梅君寒和他是不一样的啊……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算我还有清誉那东西,也早就被你破坏干净了!”梅君寒没好气地一直门外,“不然你就睡到走廊上去!”
苏海陵只能苦笑不已。
也是,就算她睡地上,外人又怎么知道了,总不能再到处解释。反正梅君寒都不介意了,她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小店的条件差,自然也无法沐浴,两人就着热水稍稍擦了把脸便上了床。
仰面平躺着,苏海陵只觉得浑身僵硬,毫无睡意。
“你这人……好像我才是比较吃亏的那个吧,你倒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梅君寒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没一会儿,呼吸便均匀起来。
苏海陵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身边的人。
亏他能睡得这么安心,难道真的不怕自己半夜里突然兽性大发地把他怎么了?
星光,渐渐淡了下去,月亮已沉到了地平线。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彼此可闻。
没多久,苏海陵就感觉到一个微凉的身体从后贴上了自己,同时,一缕细细的呼吸轻轻吐在后颈上,有些麻,有些痒,却不让人讨厌……
一瞬间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苏海陵深深吸了口气,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房间的同时,苏海陵睁开了眼睛,习惯性地想起身更衣,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原因是身上被不知名物体死死缠着。
“君寒,起来了。”苏海陵无奈地唤着身边犹自熟睡的人,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别吵……”梅君寒嘀咕了一句,无意识地拨开她的手。
苏海陵苦笑着望着赖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的人,一声低叹,情知是叫不起他了。也难怪,本就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来到海月山庄,不过停留一日便再次上路,他已经很累了吧!
也罢,反正航路也不是立刻能通的,就让他睡好了。
睡着的梅君寒没有醒着时那股冷傲和不近人情,显得柔和多了,也俊美得出奇。苏海陵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静静地回想着来到这个世界三年的往事。与他相处的一幕幕泛上心头,最终化成青念山脉中那一团热烈的篝火。
“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白痴都能听出苏海陵的不悦。
“客官,送水来的!”
“进来。”苏海陵无奈道。
门一开,小二姐端和一盆水走进来,盆沿上还搭着一条毛巾。
“放在桌上就好。”苏海陵隔着纱帐冷冷地指示。
“是。”小二姐遵照她的指示向桌边走去,稳稳地把水盆放下。
而几乎就在同时,三柄飞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飞床帐内。
“贱人,你去死吧!”小二姐话出口,也抽出一把短剑,合身扑了过去。
“嗤——”白色的床帐落下,水一般的剑光斜斜掠起,如梦如幻,仿佛七夕闪耀的银河,绚丽到让人睁不开眼。
飞刀与短剑同时落地,一柄其薄如纸,宛若秋水的长剑已架在小二姐颈上,而剑的另一端,则握在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上。
“君寒,你什么时候醒的。”苏海陵皱了皱眉,望着明明还是躺着,却握着剑的人。
“就在你开始色迷迷地盯着我看的时候。”梅君寒甩了个挑衅的眼神过去。
“你……”苏海陵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狼狈,微怒道,“醒了为什么不起来?”
“我高兴。”梅君寒的答案一如往常可以气得人吐血。
白痴的女人,若是我醒来,你还会这样看着我吗……
看他们竟然只顾着自己说话,小二姐的手慢慢摸向腰间……
“想要命的话,最好别乱动。”梅君寒的剑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向上一挑,一缕鲜血立即顺着剑尖流下来。
“谁派你来的?”苏海陵摇了摇头,打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你慢慢猜吧!”小二姐狰狞地一笑,“姓梅的贱人,你的死期不远了!”
“闭嘴!”听她张口贱人闭口贱人的,苏海陵忍不住一声怒斥。
“不好。”梅君寒一跃而起,左手如电,立即卸下小二姐的下鄂骨,但还是迟了一步,人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切!”梅君寒恨恨地收回剑,“晚了一步,好狠毒的手段!”
苏海陵面色沉重,跨下床翻过尸体,细细检查起来,很快地,从尸体口袋里摸出一枚令牌。
“魅影门!”梅君寒脱口道。
“是老朋友来了呢。”苏海陵冷冷地一笑,站起身,回头对他点了点头,突然抬手,一掌劈碎了客房的窗子。
窗外的人一声低呼,急忙逸去。然而一转身,却看见只披了外衣的梅君寒靠在树下,目光中却充满了寒意。
猛回头,苏海陵已经从破碎的窗子跳出来,正冷冷地望着她。
“怎么,想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吗?”蒙面女子似是知道无法在两大高手的包围下逃脱,反倒镇定下来。
“洗耳恭听。”梅君寒陵淡然道。
大约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回答,那人倒是愣住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海陵不耐烦地道。
“魅影门。”那人回答地异常干脆。
“嗯?”两人都未料到真的会得到答案,就在那一怔之间,那女子手一扬,一颗黑色的丸子弹出,一落地,立即喷出白色的烟雾。
“小心有毒!”苏海陵只喝了一声,烟雾已将三人一起吞没。
几乎是一瞬间,视线完全被遮挡。
苏海陵屏住呼吸,向着印象中梅君寒的方位迅速移动。
“呯!”
“啊!”
听到浓雾中传来的声响,苏海陵不敢开口说话,只听着声音,心里微微有些急。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烟雾中看不清对方,凭着武者的直觉反应,苏海陵差点一掌劈过去。然而,隐隐传来的一阵梅花似的清香让她忍了下去,任由那只手拉着自己飞快地往前走。
很快的,眼前一阵清明,已走出了烟雾。
“君寒,可以放手了。”苏海陵的声音竟有些不自在。
梅君寒立即松手,隐约间,耳根处还残留着一丝淡红。
“那人呢?”苏海陵问道。
“被我点了穴道,跑不了的。”梅君寒道。
“你的眼睛?”苏海陵好奇地看着他。
“我天生便能在黑暗中视物,别说这点迷人视线的烟雾了。”梅君寒解释道。
清晨的风很快地吹散一院的白烟,然而,奇怪的是,烟散后,庭院中除了他们两人,却再不见第三个人。
“奇怪,人呢?我明明……”梅君寒几步跨到原地。
苏海陵皱起了眉,她绝不怀疑梅君寒的手段,然而,被点了穴的人凭空消失了也是事实。是那女子自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冲开了梅君寒的点穴手法,不动声色地离去,还是有人趁着烟雾潜入,带走了她?只是,两种可能性好象都不大。
梅君寒立即从窗口翻进屋内,果然,地上的尸体也不知去向。
“君寒?”苏海陵跟了进来,见此情形,也不用再问了。两人心情都有点郁闷,竟然被人在眼皮底下耍了一趟。
“有趣!”梅君寒冷笑着自语了一句。
“你觉得呢,真的是魅影门?”苏海陵道。
“那种神乎其技的逃遁之法,的确是魅影门的手法,不会是嫁祸。”梅君寒道,“可是,就像上次的事一样,魅影门只是拿钱办事的杀手组合,他背后的人物才是关键。”
“看来,我们这一路上是不会平静了。”苏海陵沉默了一会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