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初夏带着潮湿的雨水的味道,河堤的杨柳一片翠绿,无数的丝绦在河面上轻轻拂动,宛如婀娜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已经是晌午了,那些炊烟刚刚冒出来,便被风儿吹散了。
只听得不绝于耳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稳稳地落在荆钗门的大门前,只是此刻的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即使功力再深厚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叩响了大门的门环。
不一会儿,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人微微一愣,赶紧跪了下来,“属下参见门主。”
“起来吧!”她淡淡道,“婷儿,召集所有荆钗门的弟子在大厅里等我,还有让祈婉清马上来我房间见我!”
“门主……”被称为婷儿的女子欲言又止,头一直低着,不敢看她。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门主,恕属下直言,如今荆钗门真正的门主是青柳姑娘,而不是祈姑娘。”婷儿轻声说道。
她微微一愣,随即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冷漠,看来青柳还真是行动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这个机会除去她,她留在门内始终是一个祸害,只是苦了祈婉清了……
“那你就直接让荆钗门内所有的姐妹们在大厅集合,我会在哪里等她们,不来的后果自负。”她冷冷地说道,清澈的眼底快速地掠过一丝寒意,青柳,可别怪我狠心,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属下遵命!”
一阵清风拂来,撩起她的裙角,抚过她的面颊。
大厅里,沾满了荆钗门的女子,一个个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去看坐在门主之位上的她。青柳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唇边一直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抬眸,一点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害怕,直直地盯着她。
“青柳,祈婉清呢?”她淡淡问道,语气极平静。
“白霜姐姐,您是委任她为代门主的,她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青柳傲慢地说道,根本记不把她看在眼里,她早就将荆钗门内所有的人打点好了,只要门主一回来,便一起造反。
“青柳,是谁让你叫我姐姐的?难道你忘记荆钗门的规矩了吗?”她突然冷声道,眼底陡然升腾起一抹嗜血的冷意。
“难道你觉得你自己还有资格当荆钗门主吗?”青柳得意地笑道,“在荆钗门最危难的时刻你离开了,你知道青鹰教是如何对付众姐妹的吗?若不是有我在中间周旋,我想在座的各位姐妹早就身首异处了。”
“放肆!青柳,难道你想造反吗?”冷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是,不止我想造反,这里所有的姐妹们都想反你。”青柳大声道,转身,望着众人,“各位姐妹们,是不是?”
一片沉寂,众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管怎么样,这荆钗门是唐亦轩一手创建起来的,她的威望一直都在,而且是深入每一个人的心里,并不是一般的事件可以动摇的。而且,谁都知道,青柳根本就打不过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
“青柳,我看想反的人是你吧!背地里勾结青鹰教,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是你自己不珍惜的,”她冷冷地笑着,字字珠玑。
青柳干脆豁出去了,大步走上前,冷笑道:“是我不珍惜吗?我是被你逼的,跟在你身边无年,不说对荆钗门有功,那也是有苦劳的,可是你竟然让一个刚进荆钗门几个月的人当代门主,你让我怎么服气!”
“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贪心,荆钗门的规矩,背叛者死,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让我动手?”她冷声道,绝美的脸庞一片冰冷。
青柳咬着下唇,突然拔剑,朝她刺去。
唐亦轩淡然一笑,早就料到她会率先出剑,早就暗暗运功,快速地抽出腰间的软剑,一个飞身,整个人腾空飞起,掠过青柳的头顶,稳稳地落在她的身后。
“青柳,不要怪我狠心!”她淡淡道。
“白霜姐姐,五年前是你将我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一刻,我便认定我的命是你的,如今死在你的剑下,我青柳,就不再欠姐姐任何的东西……”说完,便听到重物到底的声音“砰——”青柳硬生生地倒在地上,白皙的颈子渗出一丝殷红色的血液。
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五年前的那一幕。
天寒地冻,漫天的大雪,扬州城的街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望着一只大黄狗食盆里的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不时用舌头舔着冻得发紫的嘴唇。
“小妹妹,你是不是饿了?”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回眸,望见一个仙女般的姐姐,她愣了愣,然后茫然地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冷还不回家?”
“姐姐,我没有家。”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那你愿意跟姐姐回家吗?以后姐姐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了。”
“嗯。”
姐姐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寒冷的街头,那一刻,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世间还有温暖,还有好人……
“白霜姐姐,如今我不欠你的。”
她在心里笑着,身子缓缓地倒下。
“记住,背叛者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想青柳这样。”唐亦轩冷冷道,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属下明白!”众女子跪在地上,齐声道。
“好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她淡淡道,随即望向黄衣女子,“婷儿,一会儿让祈婉清来见我!”
“是,门主。属下遵命!”
她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趴在屋顶上的九袋和尚看到这一幕,不禁连连赞叹,这丫头的手段果然强悍,只用了一招杀鸡儆猴,便将那些手下制的服服帖帖的,有一点王者的气派,不如三天后的武林大会把她也叫上,要是能混个盟主什么的,我老叫花子脸上也有光啊!
嘿嘿……九袋和尚贼笑着,一晃眼,便飞快地离开了。
是夜,月明星稀。如水般的月光柔柔地洒在邺扬州城的一处宅院内,粉墙黑瓦皆披上一层银霜。庭院里的牡丹花在淡淡的月色下越发的娇艳,宛如少女的娇嫩的脸蛋儿。
白衣女子静立在庭院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无垠的夜幕。
“七姐姐。”
温文如玉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她暮然回首,是凡戈!他依旧是那么的优雅,“凡戈,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就听说姐姐在,便过来了。”凡戈淡淡地笑着,俊美的脸庞掩饰不住的风尘仆仆。
她的心里不禁涌出一丝暖意,这个陪伴了她七年的男孩儿,依旧长大了。最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老是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凡戈离开了,真正的离开了,他的魂魄消散在三界之间……
“凡戈,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姐姐,好吗?”她柔声道。
凡戈微微一愣,随即用轻快的语气说道:“七姐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是要永别一样,你忘记了吗?凡戈说了,一定会一辈子陪在姐姐的身边,看着姐姐一直幸福下去。”
眼眶莫名地湿润起来,她淡淡地笑了笑,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的夜空,是谁说过,如果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泪,那么就抬头望着天空,让眼泪重新流回去。
“凡戈,我值得你为我这样做吗?”她问道。
“七姐姐又说傻话了,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还记得七年前,我们被困在暗道里的时候,我就说了,即使不做神仙,也要姐姐幸福,因为姐姐要的这份幸福,凡戈给不起,所以,凡戈只能看着姐姐幸福下去。”
他轻轻地笑着,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闪耀着柔和的光泽。
其实,他只不过是元武大帝身边的一只相思鸟,因为触犯了天条,所以被罚入凡间,因为机缘巧合,他得以守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她,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怎么还能奢求其他的呢!
“凡戈,你的这份恩情,来世,姐姐一定报答你。”她低首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没入了黑暗中。
“来世?”凡戈微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啊!那姐姐一定要记得凡戈才是。”
来世?自己还有来世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整个宇宙间,都不会有自己的存在,但是只要能换得姐姐的幸福,便知足了。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他是不可以动情的,一旦动情变注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嗯,一定的,过奈何桥的时候跟孟婆说好,不喝那一碗汤。”她轻笑着。
“不喝孟婆汤,那姐姐记得凡戈,也同样会记得他们。”话刚落,他便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吗?“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凡戈……”她轻唤道。
两人之间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似乎时间在这一刻便停止住了,谁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月光下,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的纯粹,不夹杂任何的杂质。
时间过的很快,武林大会如期在扬州城外的莫忘崖举行,各路英雄云集在此,既是为推选出武林盟主,更是为了保卫这轩辕王朝的大好江山。众所周知,轩辕王朝与东雷国早有一天会发生战事,而且东雷国一直虎视眈眈,想寻一个好时机一举攻下整个金陵城。
发起此次武林大会的人是上届的武林盟主裘莫宇,此人已年过半百,功力深厚,连任两届盟主,也算的上是德高望重,在武林豪杰面前有一点的号召力。三年前一招阴阳指赢得盟主之位,但是却有传言,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相是他向对手下毒……
但是时已过去,也没有人愿意再旧事重提。
一场巨大的浩劫,也就从这一天开始,从莫忘崖上的武林大会开始。
天空一碧如洗,洁白的云丝淡如烟雾,山间开满了不知名的芳香的野花,树木苍翠郁郁,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洒落下去,将整个林间都照得透亮。
莫忘崖顶,人山人海,一个高出十余丈的比武擂台设在悬崖边,若是比武之人心不在焉,很可能就会从这里摔下去,结果便是粉身碎骨。昔日的盟主站在离擂台不远处用竹子搭建的台子上,俯视众人。
早就三日前,便听闻,西域青鹰教也赶来参加武林大会,只是,不知为何,比武即将开始了,却还没有出现在莫忘崖顶?
唐亦轩一身男装混入人群中,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荆钗门,不管结局如何,此刻的她只代表她自己。九袋和尚和反戈一直紧随在她身边,生怕她突然冲动起来。
她环顾四周,这次武林大会,完全不亚于七年前在七星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的场面,各大门派皆已到场,少林,武当,崆峒……江湖六大正义门派没有一个缺席的,有些是江湖豪侠,无门无派,只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一炮而红。
“各位英雄豪杰!大家静一静!”昔日的盟主裘莫宇高声喊道。
顿时,底下一片安静,没有一丝的声音。
“半年之前,老夫就发起了这个武林大会,目的有二:第一,选出这一届的武林盟主,第二,与各位英雄豪杰商量如何对付东雷国之事,当然,咱们要先推选出新的盟主,由新任盟主来带领大家共击敌人。”裘莫宇说道。
“好,好,好。”众人齐发出喝彩。
裘莫宇压压手,示意众人停声,继续说道:“这选举新盟主的方法很简单,还是跟以前一样,轮番上阵,最后胜出的便是武林盟主,统领全中原武林人士。刀剑无眼,死伤自负,不得在事后报仇或者滋事。”
“好,好,好。”众人齐发出喝彩。
“好!比武现在开始。”裘莫宇宣布道。
话刚说完,便又一个武当弟子跳了上去,紧接着便是一个崆峒弟子,两人拔剑相向,却只是几招下来,便已分出胜负,那武当弟子被一脚踹的老远,口吐鲜血。
“承让了!”空洞弟子谦虚道。
一个少林的弟子飞上去……
唐亦轩静静地望着擂台上的打斗,却一点也没有心思看下去,因为她知道,如今不管是他们谁赢了,重楼一定会上台挑战的,只是他现在还没来而来,没来,并不代表一定不来,重楼的目的不只是整个武林,更是整个天下,他岂能放弃?
最后站在台上的是武当派的弟子,他一脸的笑容,似乎这个盟主之位已经唾手可得了。突然,只望见漫天的绿叶飞舞,一个灰白的影子快速地在人群中移动着,身姿优雅,满头的银丝在风中四散飘舞着,像是飞散着白雪,美得如此的惊异。
他终于来了!唐亦轩在心理喃喃道,看着重楼落在十余丈高的擂台上,更是看着听将那个武当的弟子踩在脚底下。
“中原武功,不过如此,谁敢跟我来比试?”重楼将那武当弟子,一脚踢下了擂台,却是朝着悬崖底部落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青鹰教教主的武功会是达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的功力极深厚,一招一式都充满了杀气。重楼站在擂台上,用鄙视的目光望着众人,“自诩是什么名门正派,暗地里做的事情却是为人不耻,七年前,六大门派勾结朝廷,灭了龙杀,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说到这里的时候,人群中倏尔沉默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反驳。唐亦轩只是冷冷地笑着,凌厉地目光划过他的过于妖异的脸庞,重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各位,没话说了吧!既然如此,那你们在座的各位又有谁有资格坐上这武林盟主的宝座呢?”重楼慢条斯理地笑着,三千白发在风中飞舞着。
“哼!”前任盟主裘莫宇站了起来,冷哼一声,“重教主,你的青鹰教向来是在西域活动的,这些年却不知为何一直在中原兴风作浪,本次武林大会正是要选举出一个品德出众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来担任盟主,一举将你青鹰教赶出中原武林。”
字字珠玑,落地有声,人群里掀起一阵热浪,“将青鹰教赶出中原武林,将青鹰教赶出中原武林……”
裘莫宇压压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大家都是武林豪杰,如今青鹰教公然向我中原武林发起挑战,我们决不能退缩,一战到底!”
“一战到底,一战到底……”众人附和着。
擂台上的重楼只是淡淡的笑着,但是那抹笑容却有些僵硬,幽深的眸子快速地闪过一抹柔情,原来她也来了!难道注定要拔刀相向吗?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小七,记得一定不能手下留情。
“裘盟主,想要将青鹰教赶出中原武林?你有这个的能耐吗?不如,你跟我比试一场吧!若是你赢了,我现在就带着我的教徒回西域,这辈子也不再踏入中原,但是,若是我赢了,那这武林盟主之位是不是就应该由我来坐?”重楼笑道,语气里充满了讥诮,只要他敢答应,他就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