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泰宫中居兰殿。
风铃几乎是奄奄一息的闭目躺在青纱帐内。
儿臂粗的红烛,映出她一张苍白的面容,汗水黏着发丝零乱的贴在额际脸颊上,细密的眼睫轻颤着,整个人像一只被摧残的小花,更显娇慵楚楚惹人怜。
不是她故意要摆出这副模样,实是刚才拔箭的时候太疼了,只一会儿时间几乎让她去掉了半条老命,外加十指上钻心的焦痛,她觉得自己所有的疼神经已经达到了极限。
卫泓玉一直在旁守着,叮嘱太医为她上了上好的伤药,在她包扎的地方看了又看,待满意后,才让太医和宫女们退下去。
他拿出一条洁白的巾子,坐在床沿为她细细的擦着汗水,然后用低柔的声音缓缓说道:“早知西越公主要对付你,在你被人领进去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拦住。”
风铃疲累的睁开双眼,有气无力的哼道:“只会马后炮,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见她还有力气说话,卫泓玉笑眯了眼:“宫千花的为人我还了解一些,知他若要对付你也不过是要和你开开玩笑,打打闹闹而已,哪里知道另有其人对你有企图,这叫防不胜防。”
“还说,”风铃撇撇嘴,没好气道:“都是你惹的祸,西越公主是听人说我勾引了你,才对我下此毒手,哼哼,这样一个恶妇,你也敢娶,我还真佩服你的勇气。”
“你勾引我?”卫泓玉哈哈大笑,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本来就是你勾引我,先是强行脱了我的衣,把我看了个一清二楚,毁了我的清白;后来又对我英雄救美,让我一颗心肝儿整天都只想着你,不是勾引是什么?”
风铃无语,生气的闭嘴。
卫泓玉只若不觉,扔开巾子,将她碎发挽到耳后,笑嘻嘻道:“你说她是恶妇,其实你也不赖嘛,恶妇就需要恶人来磨,你也无需佩服我的勇气,因为左右还有你陪着,我自是胆气冲天。而且我还决定,除非西越那边答应让你做大,她做小,否则,哼哼,我让她卷铺盖滚回去。”
他学着风铃的语气,故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笑着,但风铃感觉得出,他试探的成份居多,尽管受伤,但她脑子没坏掉,这丫仍是在打黄浑主意,想将她风铃和西越公主一齐收房,坐享齐人福,想得倒美。
她心里暗骂了句,瞪他:“谁要做大,你想得美,要娶我可以,有我没她,有她没有。一山绝不能容二虎,你若敢同时娶两,我定让你天天有绿帽子有戴,不信你试试。”
不得已呀不得已,先顺着这丫的话去说,等把姓楼的小子送走了,就万事大吉。
卫泓玉眯起他的桃花眼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他似乎并不自觉他这样子看人,别人会很不自在,他双眼眯得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笑吟吟道:“你这么坚决的反对她,看来已经恨她至极,其实一个如此不懂事的小丫头对我也无甚大用处,你也别老想给我戴绿帽子,那东西戴着有碍观瞻,实在不雅,罢罢罢,我不娶她就是。”
风铃愕然,他真答应了?
卫泓玉点着她的鼻子笑得一脸奸诈:“你别不信,其实我们有协议在身,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你与我一条心,抱着一荣皆荣的想法,我们两个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风铃张了张嘴要说话,他用食指轻按住她的唇,一脸坏笑:“你有了我,我敢保证,你绝对没有时间也不想去找其他男人。”
他说完,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此时他穿着家常袍子,屋子里很暖和,所以他的领口很松,一把青丝披在胸前,配上他清俊的面容,全身上下都有种透入骨子里的风骚妖娆,令风铃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眼。
良久,她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着,引得她脸上如被点了火般灼热起来,顿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她才惊觉看他的时间太长,顿时脸颊通红,眼珠费力的骨碌碌转动,才将视线自他脸上拉开,原来堂堂大周二皇子也是个老不正经。
其实这人只要对她专一,就他如此秀色可餐的容色,整天对着应该也不会觉得腻。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惊奇的发觉自己有做色女的潜质,这个想法立时令她连声咳嗽起来。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用咳嗽来回答我?”
见她咳得快要背过气去,卫泓玉转而帮她拍背,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好半晌,风铃才止住咳嗽,微吸了口气,摇头道:“是我对你的决定太惊讶了,为了我放弃与西越的合作,你岂不是亏大了?”
“难道你不希望我这样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卫泓玉定定的看着她,似笑非笑,接着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后天便是我父皇的寿宴,到时候,我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让父皇允准我们的婚事,反正我们成亲都是尽早的事情,不如在那天公布出来,早早让别人知晓,也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看这主意怎么样?”
当然不好,风铃却瞪着眼不敢反对。接着她还是没忍住很不客气的说道:“你并非喜欢我,而且你应该已经知晓,我曾与人在客栈那个,楼少亦因此而对我死心,就是说我对你并没有任何可用之处,你为什么还要按那协议书行事?你完全可以毁了它,我绝对没有意见。”而且还非常高兴。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怕太伤人自尊心。
“在客栈与人那个?你又不是傻子,会让人轻薄?只有楼少那个傻小子才相信。”卫泓玉回答得慢悠悠,此话却令风铃汗了一把,他就这么了解她?有些不可思议。
他接着又含笑半真半假的说道:“再者,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看见你受伤我心里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当时不是理智尚存就杀了宫宣儿,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喜欢一个人的情绪表现,除了这些难道还需要很多其他的吗?”
喜欢一个人就这样简单?
风铃被他这句话震住。
那么她对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先不论他们是否有身体上的血缘关系,她爱他吗?是否是习惯性的沉溺在他的温柔他的好里,还是对他的所有一切都至关心痛?
她心里一片惘然,模糊不清。
而对楼清戈……她又是一种什么感情?这是她从未去正视过的一个问题。
自他在熔岩洞救过她后,她几乎做每件事都在为他考虑着,就算他对她想用强,她是否真正的有去责怪过他,不然又怎么会甘心呆在卫泓玉这里?真是在报恩?
她从来没有将这两个人同时拿出来对比过,这时候突然去思量,尽是满腹的乱糟糟,毫无头绪可言。
结果,她只觉越想头越痛,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来,在她的呆怔中,迎来另一个令她非常头痛的人——九公主。
九公主是带着两个宫女过来的,她一进来,卫泓玉就迎了上去。风铃趁着他和她说话的时机,赶紧闭眼装昏睡。
九公主说话的语声很柔和,略带焦急,只听她仔细问了她的伤情,便走过来默默坐在她身旁。卫泓玉也不拆穿风铃的把戏,微叹了一声,略略交待了几句,便出去了。
风铃大气都不敢出,尽量将呼吸调匀,眼皮都不敢有一丝丝眨动,过得一会,痛并着疲惫,竟然在九公主的注视中,真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她被人有三急中一急涨醒,忽然睁开眼睛,一看,乖乖,那位多情的九公主仍双目含愁的坐在她床头,她想再闭眼,被九公主扫到,已是不及。
九公主向她露齿一笑,眼眸里是化不尽的柔情,风铃惭愧受之,勉强笑道:“公主……”
九公主摇头,轻道:“你伤得很重,不要多说话,我一切都明白。”
明白?她还没说呢,她就明白她要解手?风铃奇怪的向她眨眨眼。
九公主看着她忽闪的眼睛,脸上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垂下眼眸小声道:“实在没想到一个皇室公主如此狠毒,竟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付你。”
她从被子下面拉出风铃的手,轻轻抚摸着裹满纱布的五指,然后抬眼坚定的望住她:“不过你可以放心,皇兄定会给你报仇,你的伤不会白受,苦也不会白吃,她以后想成为我的皇嫂,起码首先我就不会答应。”
风铃根本无心听她这些,要找回场子卫泓玉当场就找回了,还轮得到以后么?对于她的鲜明立场还是怀着一分感激。不过此下有最重要的事还待她解决,不由结结巴巴道:“公……公主,风铃想……方便。”
这句话把九公主闹了个大红脸,其实都是女子,这话也不能说么?
结果九公主在等她方便完后,仍坐在那里没有离去的意思,风铃也不好赶她,夜晚清寒,便挪出了个位置,与她同挤在一张被窝里,两人絮了几句话,风铃便困乏睡了过去,也不知公主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西越使臣因某些原因并没到和泰宫来,倒是约了卫泓玉到西京最有名最华贵的天香楼去商谈一些事宜。商议结果除当事几个人外,外人不得而知,只是看他们最后都面带不悦之色,事情似乎并不是很乐观。众人不由猜测,二皇子对那平民女子莫非感情真挚,有拒婚之意,才弄得他们不欢而散?
当夜,二皇子一反常态,在他的静渊王府宴客。这座王府是大周皇帝新赐,卫泓玉常年周游在外,并未让他出宫建府,此次回西京,念他年龄已到,便赐了一座府邸,只待年后他搬出皇宫建府居住。
这座新府邸刚装修完毕,还未宴过客友,此次被他宴请的对象,实应该要感到万分荣幸。
二皇子此次的宴客对象并不多,只有两位。宫千花赫然在受邀之列外,另一位竟是燕国皇太孙楼清戈。他的约言便是几人曾在江湖上就有相识之宜,算是老朋友,此次他们能在西京再次相遇,自然要私下里好好一聚。
其中,并有人传出话来,听说二皇子要把那位被西越公主伤过的平民女子介绍给他们认识,意思是大有要立她为王妃之嫌。若他要立她为王妃,那么他又将西越公主置于何地?
拒婚?
当然,这都是以口传口的传言,并未得到二皇子的亲口证实。
夜晚,静渊王府张灯结彩,酒香四溢,小厮仆妇忙碌的穿梭在一间富丽堂煌亮如白昼的大厅里。
宫千花穿着华美锦服,如约而至。
楼清戈让人带话来,他已在路上,稍后就到。
此时,一张玉石打磨成的大桌案前,布满丰盛的果品糕点,清冽的雪山茶香缭绕在空气中。
卫泓玉因要接迎那位被西越公主所伤的平民女子过来,是以让秦岚先作陪在侧。
卫泓玉的意思很明显,非常不满于宫宣儿,是以连带怠慢于宫千花。自我解释着这个说辞,宫千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其实对于宫宣儿伤风铃的事,他知道后也非常恼怒,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表面上,在公在私,他都应该要帮宫宣儿,不是吗?
宫千花与秦岚并不熟,寒喧过后便无多的言语,他的思绪沉浸在之前的一个场景中。
听到使臣带回来卫泓玉因不满宫宣儿对待风铃的行为,对于和亲之事大有不满之词,甚至有意扁低让宫宣儿做小。这个消息让他甚忧,于是前往宫宣儿住处。
在那里,他见到了本应该还呆在西越的大哥。
宫宣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跟死人一般。
当时他以为大哥已经将她杀了,结果,大哥只是望着宫宣儿了无声息的身体冷冷的说了一句:死,她肯定是要死,但不是现在,两天之后,她的死因会与卫泓玉挂上干系,你不要多事,一切大哥自有盘算。
他知道,大哥这个样子,就是他发怒的前兆。
大哥发怒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他只能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