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和若风领着她进了大堂。
大堂里原本有些尖锐的说话声在她跨进门槛时嘎然而止。粗略扫视了一下,差不多七八张大木椅上都坐满了人。风铃一下子见到十多双眼睛刷刷刷地往她身上扫,说一点都不紧张那是假话。
在这种大家注目的场合里,风铃不敢乱来。挺直了背,目不斜视的向坐在大堂正上首的那位威武老人微笑。他肯定就是花千雪的爹、名闻天下的花老城主。
花老城主脸上微显疲态,瞪着虎目和风铃对视了半天后,忽然向她一招手,朗声大笑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来给爹敬茶?”
风铃小松了口气,这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站在花老城主身后的四十多岁青衣妇人当即端了碗茶交给风铃,又等另一个绿衣丫环在老城主脚前放了个蒲垫,才道:“大少奶奶,这边请。”
还要跪?
就当是拜了老祖宗。风铃乖乖地往蒲垫上一跪,双手奉上茶,恭声道:“请爹用茶。”
老城主也不多言,接过茶碗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拿出一个红包放在里面递给她,和声道:“乖、乖,今日叫了一声爹,往后就是一家人,只是……”
他抬头左右望了一下,向若风问道:“大公子呢,怎么让新媳妇一个人过来?”
风铃不待若风回答,便婉声道:“刚才花……小叔有急事,把他叫过去了,说事情完后会过来,儿媳一个人来拜见长辈也是应该的。”
“那是哦,让我们这一满子屋人从天未亮就开始等起,一直等到这太阳都快落山了,终于等来你这娇贵儿媳的一杯茶,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是当该如此。”
一个稍尖的声音在风铃头顶讥诮地响起。风铃寻声望去,是坐在花老城主一侧四十多岁穿着艳色衣袍的中年女子,微长的脸庞仍能看出当年的妩媚,满头珠翠。不仅语气冲,连神色间都满是恼怒。
风铃被这女人刻薄得一头雾水,第一天来,这老妈子好像就和她结了仇。
若离这时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二夫人赵氏,大公子的亲娘。”
花老城主让大公子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女子,二夫人本就颇多微词,刚才从大少奶奶进门起她的脸色就非常难看,就只等着在她话里挑些骨头好趁机发作。
风铃知道若离要她小心一点,淡淡一笑,原来是花千雪的老娘,就这副德性,怎么生出花千雪那样的儿子,吃了仙丹么?暗自腹诽了一下,犹豫着此时该用什么表情最适宜。
“你就不能不说话?新媳妇的茶,你爱喝就喝,不爱喝就进去,没人拉你。”花老城主皱眉喝叱道。这女人年纪越大越没规矩,不是因为生了双好儿子,她哪里有资格站在儿媳面前说话?
闻听此言,二夫人赵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众多人被老爷怒叱,对风铃更是恼上一分,重重地哼了声,红着眼圈侧过头去用手绢抹眼角。
风铃见二夫人对她不善,管她是不是花千雪的娘,这种不尊重她的人她也不会去巴结讨好,就当这女人不存在好了。
若离很识机的又在她耳边轻语,风铃便转身端起青衣妇人递来的一碗茶,向另一侧的大夫人周氏敬去。
大夫人不胖不瘦,皮肤白皙,比坐在一旁的花老城主年轻好多,肯定在保养上花了不少功夫。她一脸雍容,喝过茶后,慈和地对风铃一笑,从手腕上拉下一个翠玉镯子,说是当年她嫁到花家时老祖宗送给长媳的传家物。
风铃也不客气地收了。传家物,肯定值钱,这次几杯茶敬下来,不知会不会赚翻了?她暗地里眉飞色舞,面上仍一脸恭敬之色。
接下来该轮到二夫人了,只是这茶奉过去她会接吗?风铃正在为难之际,大夫人周氏忽然起身向堂里一众人道:“因为千雪的婚事,老爷几乎快三天没合眼,我和老爷身子骨都不比年轻人,这茶也喝了,现在感觉有些乏,就先回房歇息去。大家都是自家人,该怎样就怎样,不要太拘礼,完后就散了吧。”
花老城主也确实是强撑着疲意,就为能见新儿媳一面。她与当年的碧落长得极为相像,心内甚喜,久远的回忆如决堤的洪水般翻涌而至,他现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他们走后,大堂里突如少了一层压抑,人声顿时大了不少。
风铃还没听清其他人说什么,二夫人赵氏首先发难。
只听她冷笑道:“怎么,新媳妇看不来我这个婆婆,茶都不愿意奉,我看是不是得考虑给千雪重新纳一房妾室来孝敬我?”
风铃早已站起,此时一听二夫人竟然说出如此泼面子的话,顿时大怒。强自忍了忍,心里不由冷笑,只要她还占着花千雪正妻的身份,纳不纳妾并非由别人说了算。
她只当没听见,端着茶碗走过去双手敬上,不亢不卑道:“二娘请用茶。”
手伸出去了半天,却没人接。
身后传来几声“唧唧”闷笑声,她心里有底,定是坐在一边长得貌美如花的两少女的笑声。风铃深吸口气,让自己这一刻变成了聋子。
她用眼睛余光瞟了瞟二夫人,以最大的忍耐度继续保持着这个动作。
好半晌,才瞄见二夫人伸出那只宛如少女般白嫩的手,那慢悠悠的动作让风铃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镜头:二夫人故意不接稳将碗打翻,然后再迁怒于她……
想到这里,风铃突然将手一缩,惊呼道:“这茶里有只苍蝇,重新换一碗。”转眼她已把茶倒在了地上。
二夫人一只手僵在半空。
风铃赶紧接过绿衣丫环重新递上来的碗,笑吟吟地将它塞进二夫人手里,笑道:“这碗茶没问题,二娘,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