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屁股?”卫泓玉微愣,缓过神后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你这种选择不正确,不过也只是嘴硬的一种说法,起码到现在我不仅没见你摸过鸡屁股,反倒把我是摸了又摸,这该如何解释?”
“殿下……”
“啊……殿下醒了……”
两个小宫女被风铃的怒吼声和畅笑声蓦然惊醒,看见风铃竖眉怒指躺在榻上那个乐不可支的人,不由惊恐的向风铃尖叫着扑去:“你要干什么?”
卫泓玉又要笑又要咳嗽,一边冲她们连挥手:“没事没事,不用惊慌,都退下去。”
两个小宫女哪里收势得住,仍是势头不变的扑来。
风铃这才醒悟室内还有其他人在,顾不得反驳他,她身手灵活的躲开两个小宫女的扑抓,两记手刀迅速地砍在她们颈部。开玩笑,若被更多人发现她对卫泓玉怒目而斥,她岂非立即要被人正法?
她眼力极准,手刀落处,两个小宫女还来不及再呼出声,两眼一翻,已晕了过去。
她一连窜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快速,早已坐起的卫泓玉抚掌而笑道:“好你个风铃,竟敢打昏我的宫女,你这下可要赔我。”
风铃冷哼一声:“二殿下觉得很好玩么?无聊!”
这个人说话老没正经,和他说得越多他越带劲,也懒得再与他多缠,她干脆转身欲走。
“慢着!”卫泓玉喝停风铃,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宫女,起身掀被下榻,随手穿上锦袍,裹了一件紫貂狐裘,伸出手,一把揽住风铃的肩,笑眯眯道:“你这也要生气?可不像你的风格。走,不管她们了,今天是新春夜,我们去过节。”
风铃见他行动利落,不由疑惑地瞪着他:“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卫泓玉向她眨眨眼,“你陪我了,我就告诉你。”
风铃甩开他,冷着脸向外走去,“我没兴趣知道,走了。”
卫泓玉在她后面嚷道:“不用这么干脆吧?好歹我们还有协议在,你可不能把我扔在一边不管啊。”
他不待风铃反应过来,忽然牵起她的手往外面冲去,惊得门口的武大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卫泓玉的话语却一路飘过来:“不要跟上来,不然我要罚你三天不睡觉。”
风铃瞠目,还有这种罚人法?
屋外,雪花在八宝宫灯的映照下漫天飞舞,飘飘洒洒,落在脸颊上,冰凉水盈,转眼即化。那些金碧辉煌古朴典雅的红墙碧瓦宫阙楼台好似山峦般连绵起伏,重叠不绝,端的是一片奢华景象。
寒风萧萧,卫泓玉的紫裘迎风鼓荡,就像是鼓足劲的风帆,冽冽作响。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莹白中,如烟水华,雾气迷蒙。他拉着风铃在宫阁中奔跑,穿殿入室,不顾惶恐不安的宫女太监,抢得一把青伞,抓过一壶清冽的暖酒,就与她跃然于高高的屋顶上。
一片苍茫的夜色中,卫泓玉一手撑开青伞遮于两人头顶,一手执着八角银壶,抬眸望着远处的繁华,目光绵长,鬓角散乱的发丝垂下,眼眸里竟有少见的深邃忧郁之色,少了刚才的轻狂,显得温润而优雅。
风铃在长发在寒风中肆意飞舞,抱着胳膊瑟缩了一下,不解的瞥他一眼:“你有伤,怎么能跑到这上面来吹风?”
卫泓玉浑然不觉任何寒意,回头笑眯眯道:“你不是好奇我有伤为什么还能活蹦乱跳,我只有站在这里才敢向你解释。”
风铃淡道:“我都说不想听了。”
卫泓玉像个调皮的孩子,抬着眉梢戏笑:“可我却非常想说,不然会憋得难受。”
风铃极力忍住想回他白眼的动作,无语中。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说要过节,竟跑到这屋顶吹着老北风说这些无聊的话,还要不要人活?
卫泓玉见她满脸不悦之色,满不在乎的戏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因为我的伤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严重,当然能活蹦乱跳了。”
“你是装的?”
卫泓玉摇晃倾转着手里的酒壶,慢悠悠道:“当然,不然我父皇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借口趁机去做一些事情呢?”
风铃对他们那些争斗不感兴趣,皱眉想了想,片刻后仍忍不住微叹道:“你和你父亲看来很有默契,那些玩弄别人的人哪里想到正在被你们玩弄呢?”
大周皇朝的事,她隐隐约约也了解一些,比如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明争暗斗,上次的贪墨事件大皇子受损,这次卫泓玉被刺杀事件,不管是与不是,就她刚才从他的话中来估计,可能又该大皇子或五皇子倒霉了。其实如此一来的话,就已经知道大周皇帝可能暗地里最偏坦的是这个不声不响的二皇子。
“这一点我就算要否定你肯定也不会相信,”卫泓玉不置可否,接着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低声说道:“不过这次还真是谢谢你能救我……”
风铃挥手打断他,“也不算我救,若不是燕大哥来得及时,你一样要被射成马蜂窝。”
卫泓玉扯开嘴角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事,沉默了一下,才道:“如果是花千雪遇到了危险,你会舍命救他吗?”
这是一个憋在心里多日的问题,明知答案,却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那日在山坡上她松开他的手时的犹豫,他何尝不明白。她为了葬花这么一个丫环都愿意涉险,在他临危时,却轻易就可以放开他,不得不令他独自黯然。
提到花千雪,风铃脸上一僵,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苦闷,好半晌后,她才慢慢道:“事情没有发生过,我不知道。”
她将眸光投向远处,透过夜空,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笑意盈盈疏朗如月的脸。
在她心目中,花千雪简直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就算他有危险,也绝对不会让她牵涉其中,他时刻小心守护着她,就如一尊不倒的神人般,又如何会让她为他有舍命之时?
一时间,两个人同时都满怀心事,愁绪攀升,静默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夜风吹来,有寒梅凛冽的香气幽幽飘散在鼻息之间,卫泓玉猛烈地饮了一口酒,袍袖微扬,执壶指向远处灯火辉煌处。“你知道那处灯火最盛、丝竹声声的地方是哪里?”
风铃摇了摇头,没说话。
卫泓玉突然拉着她坐在落满雪的屋脊上,不无嘲讽地说道:“那是龙吟殿,每年春宴时最热闹的地方。”
“很好啊,新春之际,大家和和乐乐的坐在一起贺新年,升官发财,财源广进,一年比一年过得昌荣富盛,不是人人都企盼的吗?你作为皇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信手都可得,又在感叹什么呢?”
卫泓玉微摇头,嗤笑道:“你信不信,那个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他忽然回过头看着她,“每年春宴时,我都在和泰宫和一帮宫女太监们过……”
风铃微愣,不知该如何接下他的话。
“我父皇子嗣繁盛,十岁之前,都不曾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我也从来不记得我母妃的模样,是林淑妃将我带养在身边,她对我很好,却从来不让我参加春宴,小时候,我都在怨,为什么别的皇子都可以踏足那个热闹繁华的地方,而我只能像见不得人的老鼠般躲在一旁。”
“有一年我实在好奇不过,便在龙吟殿附近偷窥,却无意间冲撞了大皇兄,于是有好多人都过来骂我母妃是狐狸精,我就与他们打架,自然是打不过,只有任他们拳打脚踢,我却狠咬着大皇兄的胳膊不松口,终于惊动了父皇。当时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责令我之后在龙吟殿罚跪三天。我当时恨恨地想,我并不是他的儿子,这个龙吟殿以后就算抬我也不会来。”
“但是哪里想到,自那以后,父皇常常会半夜悄然坐于我床前说:泓玉,你想要安然长大,就不要踏进龙吟殿,不要进入别人的视线,等你有能力拥有更多的东西后,一个龙吟殿又算得什么?”
卫泓玉面色微红,呼吸间酒气混浊,他突然将头抵在风铃的肩上,口中疲惫地说道:“我都觉得时间过了好多年,就为了父皇那一句话,我隐忍的活在暗处,不与别人碰触,不与人起争端,我知道那条路会很艰辛,很孤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孤寂怆然的气流从他身上慢慢弥散开来。
风铃深吸了口气,推了推他,轻道:“你怎么了?有你父皇的全力支持,你还担心什么?”
卫泓玉不说话,微抬起头,盯着她被冻得乌紫的嘴唇,将油纸伞向她偏了偏,挡去了不少自四面八方刮来的风,过了好久,他才低低道:“那天你突然冲破刺客的包围让我跟你走,我当时就在想……”
风铃心里一紧,故意调笑着打断他的话,“你当时肯定狠狠地感动了一把,于是就发誓以后不再欺负我,对不对?”
卫泓玉瞪视着她,眼里已没有桃花,眼神是幽暗的亮,良久,才恼然的叹了口气,堵气似的将银壶递到她嘴边:“喝酒!”
风铃欲推,这可是他刚才喝过的,为了卫生起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卫泓玉却不容她反抗,将手里遮风雪的青伞迎风一抛,空下手来按住她的后颈,提壶就往她嘴里灌。
酒清冽而甘醇,也很烈,下肚后,立即有灼热的气流从肚腹向四肢蔓延。既然已经喝下,风铃也不再抗拒,屋颠上,只见宫阁间奢靡的金粉飞舞,两人大笑着你来我往,烈酒急催下,忘了一切该有的算计与烦扰,一壶酒转眼已空空如也,喝酒的人已醺意盎然,醉眼迷蒙。
殿宇下不知何时已围了众多宫女太监,他们惶恐地跪于雪地里,终于听到一声脆响,卫泓玉远远的抛开酒壶,携着风铃从屋顶上如蝴蝶般翩然而下,两人醉步相搀,在卫泓玉推开几个太监的搀扶后,被人簇拥着向他的寝殿行去。
风铃脚下虚浮,与卫泓玉相携穿过长长的回廊,进到一处烛火高照、暖意融融的屋子,因为卫泓玉一直紧紧地揽着风铃的腰,宫女太监不得不手忙脚乱的将他们两人一起扶到一张宽大的床榻前,当两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冰凉的锦被让神志有些迷糊的风铃机伶一下清醒过来。
瞅了一下身侧双目紧闭脸色绯红的卫泓玉,感受到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顿时惊得她酒意全消,不顾宫女的讶异,骨碌一下坐起,掰开他缠在腰间的手,跳下床榻推开众人落慌而逃。
她是不是醉糊涂了,竟然爬上了心怀叵测的卫泓玉的床,喝酒果然误事。她挥了一把被惊吓出来的冷汗,尽管眼前迷朦一片,她仍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此时此刻,龙吟殿春宴已近尾声,皇帝疲倦,先行退席,各大臣家眷自相拜别,络绎退出。九公主卫紫晴想起正在受伤中的二皇兄,不由一阵黯然,皇宫里所有人的春宴,二皇兄却是一个人悄然而过,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过去先向他问安,今年,自也是不会例外。
外面的风很烈,有宫女为她又仔细的披上了一件名贵狐裘,将风帽戴起,一行人徐徐向和泰宫行去。
刚行到和泰宫前,在前面开路的几个太监立时喝叱起来:“啊,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冲撞九公主,快快拖下去。”
冲撞这支行人的正是醉步歪歪的风铃,在被人喝叱的时候,她已经被推倒在地。
卫紫晴微皱下眉,轻问道:“是什么人?”
一个太监答道:“穿的御神卫的衣服,应该是二殿下的御神卫,浑身酒气,似是喝了不少酒。”
是二皇兄的人,卫紫晴手下留情,淡淡道:“把他扶起吧,这大冷天的睡倒在地,不冻死也会寒气侵身。”
“是。”有太监应声将风铃扶起,风铃甩着头想站稳,却是脚下绵软不已,仍是搭在两个太监的肩膀上。
卫紫晴拉紧衣帽与她擦肩而过,一瞥眼间,忽然看清正甩动头部的银衣少年的面容,身子顿时一震,嘴巴张得大大的,忍不住颤声道:“是你……”
风铃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努力睁大眼,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面容,却仍是模糊一片,嘴里嘟嚷道:“你认识我么?可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呵呵,你既然认识我,可不可以先给我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一觉,我真的好困……”
她说着说着,头已耷拉下来,双腿一软,全身都靠在了旁边小太监的身上。
卫紫晴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忽见她醉得人事不醒,收起惊颤,也不顾得进和泰宫,赶紧吩咐那两个太监扶着风铃往回走。
孰不知,不远处有黑影自他们身后一闪而过,一众人等却无人知晓。
正月初一,雪已停。天刚蒙蒙亮,半空中刮着强劲的风,树枝上的积雪被簌簌吹落,像突然间下起了雪雨,既好看又壮观。大周皇宫仍在一片沉睡中。屋檐外有宫灯高悬,在寒风中摇曳着,将一片萧瑟的雪景透显出一丝暖意来。
楼清戈身穿暗红色太监服,随着一个级别较高的太监穿廊过桥。很明显,从他的服饰来看,他是故意掩饰身份偷偷进宫。一个异国皇室贵族如此行为,他脸上不仅没有紧张之色,尽然还流露出一丝难掩的兴奋。
上次接到燕飞天的信,说风铃已随卫皇子进宫,并且差点在回龙坡遇险,那不知高低的女人,简直是不要命。除燕国皇宫外,别处的皇宫也是随便能进的么?正好此时接到大周皇帝的邀请,硬是磨着皇祖父让他先来,一些官员押着礼品随后再至。这当中,自是少不了皇祖父的斥责,现在他的三个皇叔各封重城为藩王,对他这个皇侄无不盯视着想寻出什么纰漏来进而攻之,皇太孙之位还没坐稳,如何能鲁莽行事?当时,楼清戈以为皇祖父不会允准,过了一夜后,他忽然又沉声应了他。
一到西京,就联系到了玄机门布控在大周皇宫的暗线,不及多歇息,便匆匆赶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有些迫不及待,在过去的无数个梦里,他不知多少次牵着她的手,听着她清爽的笑声,吻着她忽闪明亮的眼睛,他用双臂紧紧拥住她,两人就那样一生一世相守在一起。
他有信心,很快,他就会梦想成真。
葬花清早醒来,一摸身边空空如也,急忙坐了起来叫道:“小童,有没有见到主子?”
小童从隔壁房里揉着眼睛走出来:“主子昨晚不是值夜吗,怎么,天亮了还没回来?”
燕飞天一步踏了进来,冷眼朝葬花的身侧扫过,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你确定她昨夜没回来?”
葬花被他的冷光吓得一抖,眼里泛起泪光,哽咽着连点头:“晚上我都睡得浅,如果回来的话,我肯定会惊醒,她真的未回……”
“谁未回来?”接着葬花的话声,楼清戈暗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