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一切多过去了。
黛玉静静的躺在潇湘馆的红木床上,一头青丝随意的散在身后,灰色的中衣显露着她苍白的脸色,原本众多的泪水此刻似乎已然流干,心中虽然还是这般的悲戚,却没有以往那如泉涌的泪水。
无神的双目中有的是淡淡的死灰之色,宝玉,宝玉,为何你如此待我,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你却遵从了金玉良缘,若是与你无缘,为何我心底众多的话语你却能明了,若是你我有缘,却为何这般舍我,真的只因为那是天注定的良缘吗?
想到这里,悲痛瞬间充满了胸口,看着潇湘馆外随风摇曳的翠竹,自己原是那般的喜欢这潇湘馆的一切,可如今,那‘沙沙’的声音却是那般的萧瑟,仿似自己的心事,那么的乱,那么的痛,重重心事有谁知,如今一切都化虚无。
原以为泪水已经流干,可点点的水光还是落了下来,黛玉拿起手绢擦拭了一下,可当看见手绢上斑斑点点的墨迹,她的泪不见止住反见汹涌。
还记得当日他挨打后让晴雯连夜送来的手绢,自己收到时候是多么的欣喜,如今一切却好似在嘲叽自己,嘲笑自己的可悲可叹,嘲笑自己痴和呆。
“姑娘,火盆子起来了。”紫鹃把那才起的火盆移了过来。
黛玉放下手绢,拿起枕边的诗稿,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更不见一丝神采,少年时候的得意,菊花赋诗的记忆,建立桃花社的每一幕如今都在自己心中,可是这斑斑墨迹犹新,那同心之人却无。
想到这里,一阵咳嗽让她更加的心痛,过去了,都过去了,往日的情怀已经全无了,那一幕幕的姐妹情如今也只剩的人去楼空,淡淡的泪痕伴着这斑斑的字迹如翩翩蝴蝶化成了灰烬。
紫鹃在一旁默默的落泪,如今这潇湘馆也只剩下她一人,雪雁被强拉去帮忙,其余的丫鬟婆子也已经偷偷到怡红院去侍奉新人了。
潇湘馆除了这千竿竹,已经没有了当日的恬静幽雅,有的只是寂寞和悲哀。
黛玉把自己的诗稿烧完,又拿起那手绢看了看,却是一个没拿稳也落入了火盆,她呆了呆,再度落泪:“罢了,都去了也好。”此刻的心中似乎一切都已经解脱了。
“姑娘。”紫鹃看黛玉烧的差不多把火盆子移走,怕碳气冲了她。
黛玉看着着十几年来陪伴自己的贴心人,悲哀的眼神透露这点点的担忧:“紫鹃,我怕是好不了了。”
紫鹃强笑道:“姑娘,你千万莫说这样的话。”接着端起旁边已经凉了的汤药道:“姑娘喝了药会好的。”
黛玉摇头拒绝道:“我哪里能够好的,只是我这一去也就罢了,偏放不下你啊。”说到这里含泪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阵才道:“自打我六岁进府,这八年来的风风雨雨都是你陪我度过的,如今我这一去,只留你在这世间,让我如何能不担心呢。”
紫鹃落泪道:“姑娘,你莫说这样的话,好歹这府中还是有疼你的人的,老太太当你是掌上珍,众姐妹也贴近你的心,更何况还有宝二爷,更把你放心坎上的。”
黛玉凄惨一笑道:“紫鹃,你莫说这些安慰我的话,老太太疼我,可更疼的是宝玉,我一个外来人哪里比得自己的孙子,众姐妹贴心,却是人心隔肚皮,人人有一副计较,那凤姐姐是里面奸诈外面和善,舅舅舅母也只当我来投的孤女,当我客人一般对待,宝玉,宝玉虽合我有心,却总不属于我,我注定是来的孤单去的寂寞。”
紫鹃哭道:“姑娘,好好的你莫再说了。”边说边一旁泪流成行。
黛玉惨白的脸色露出淡淡的悲哀:“我只当自己是这里人,从父亲去世带来的银子也由他们花,我只想有个安身的地方,可如今想来是没有了,好姐姐,这多年来蒙你照顾,如今在我去前你好好听我的话,我是不理事的人,却并不是不懂事,我知道元妃省亲用的是我从苏州带来的钱,他们只当我不知道。
我父亲怕我受苦早给我留了后路,只是我从来不曾放心上,只因为我以为我若真心待人,自然这府中之人也是真心待我的,可如今一切都已经迟了,却不想人心总难测,只如今我就算有心,也怕是不能去了。”说到这里黛玉咳嗽了几声。
一旁紫鹃落泪道:“姑娘,什么话也等你身子好了在说吧。”
黛玉摇了摇头,只继续言道“我从苏州带来的梳妆盒中有两层,上面的是一些我的日常首饰,下面是父亲给我些许贴己,我也不曾去看是多少,可如今想来,也是不会少的。
我若是去了,留你在这里也担心,如今你拿了那钱自己赎了自己的奴籍,出去找个地方生活吧,好歹也要活的比我好,我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
紫鹃听了更是泪落个不停止:“姑娘,你莫说这些丧气话,待你好全了,我们一道出去。”
黛玉摇了摇头:“我是不中用的了,何况就算是好了,也是出不得这府的,还不如让我这般干净的回去也好。”
“姑娘。”紫鹃泪眼朦胧,这边是冷月伴孤魂,偏传来那阵阵喜乐催人魂。
那阵阵的欢喜声,吵闹声此刻如催命的符咒逼的黛玉是喘不过气来,心一急,一口血喷然而出。
紫鹃惊呼:“姑娘。”忙过去个她揉胸。
黛玉恨恨的看着外面:“宝玉,宝玉,你好……”话未说完却昏厥过去。
紫鹃忙上前照料,看着昏厥的黛玉,紫鹃的泪水也阵阵滑落。人道冷月葬诗魂,却不想这潇湘馆中是颦卿心碎紫鹃泪,又有几人会注意了。
且不说这边紫鹃如何焦急的守护着黛玉,此刻的黛玉一缕魂魄竟然出体,飘飘然来到了太虚幻境。
黛玉昏沉沉到达的时候,但见一玉颜明眸的仙子飘然而至,一身诃子裙随风飘动,那飘飘然的披帛显示这她的与众不同,那不同于世俗的气质却让黛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妹妹可来了。”仙子露出一丝飘然的笑容,明亮的双眸只看着黛玉,似欣喜有似乎是无奈。
黛玉一愣,只有礼道:“姐姐如何称呼?”心有好感,自然招呼。
仙子随即一笑:“我倒忘了妹妹已然忘了前生了,自然也是忘了为姐的。”遂长袖一挥,让黛玉想起了自己的前生。
自己本是西方一棵绛珠草,蒙神瑛使者的灌溉才有了今日,后来神瑛下凡,自己也同去还灌溉之恩,曾许愿用一生泪来还,想来如今泪水也还尽了,她轻叹一声。而眼前的仙子正是当初曾多方照顾自己的警幻仙子。
警幻见了笑道:“妹妹可痴了,真情也好假意也好,只是人间梦一场罢了,何苦如此执着。”
黛玉一愣,心中终究还是不舍道:“这我是明白的,可这宝玉毕竟和我打小一起长大,如今分离却也难舍。”
警幻冷笑道:“妹妹还痴呢,这神瑛当日在这仙界惹了多少风流情债,如今是他偿还的时候呢,偏你还如此痴迷做什么,你的灌溉已经还了,也该去过你属于你真正的生活。”
黛玉惊讶道:“我不是死了吗?当初下凡前不说好了,还尽一生泪,如今泪尽了,岂不是也是要回这太虚幻境。只姐姐说的真正的生活,那又是什么生活呢?难不成还有我未知的命运不成?”
警幻笑道:“何尝死的,你只是魂魄离体,如今那跛脚道人和癞头和尚已经去为你铺路,只望你此去后一切好自为之,毕竟你当初欠的可不只是那灌溉之恩吧。”
黛玉微微一愣,回想过去,是啊,好似在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的时候,还欠了一救命之恩。
“妹妹可是想起来了?”警幻笑道:“当初你成仙受劫,原是那毁体魔劫,你的灵根当被毒莽吞食,可偏凑巧神界的紫薇星经过,不舍断了你的修为,才出手救了你,如今他也已经受天命下凡,你当去用一生还他这救命之恩才对。”
黛玉微微皱眉道:“姐姐话过了,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去还他救命之恩,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啊。”
警幻再次微微一笑道:“茫茫人海,总是有缘相遇,你只一切顺其自然,他会自动找了上来,只是以后如何当看你的一切造化了,好在妹妹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俗世,却也已经习得不少书中知识,看来该用的时候还当用了。”见黛玉低眉沉思,警幻再度笑道:“妹妹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呢。”说完又一挥袖,黛玉迷糊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