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江隔江的另一边洛山的平谷上,一排排的有规律的帐蓬座落其中,正是明炎军的军营,四周已然堆起了高高壁垒,各处明里暗里的岗哨时刻来回巡视,其防御阵势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亦不为过。
此时主帐中,魔圣天高坐其虎皮椅上,手中执着酒壶,仰头一饮,醇美的酒水自完美的嘴角处流了下来,每一个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无尽的潇洒美态,看得底下的众人无不深深地痴迷住,当年圣天公子之名享彻天下,不仅是因为他是旷古奇才,也因为他是当时世上最为俊美的男子。
可惜,为情而狂,为情而自毁其身,但又有谁能说他错了呢!
主位之下,依次是圣日、风炎、炎忠明,橙堂主、冰炎总共六人,圣老本为明炎皇朝的太监总管,如今明炎打着复国的旗号,他自是做回他的老本行,随伺在旁,只不是现在他伺奉的不是皇帝,而是护国国师魔圣天。
“圣天大人,黄堂主来信说,龙麟的骠骑将军顾羽领十万兵马已于数日前到达渭江,自月鸣城出发,一路势如破竹地朝齐月皇都攻去,不日,便到达齐月第一重镇汉月城,兵力之强,比他所了解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绝不止是龙麟骠骑左右两营,就算是再加上铁翊军也不可能,因而他怀疑莫倾狂还暗中派了其他军队相助,但连思月手中的人也查不出出来,于是便上请圣天大人派冰炎查探。”橙堂主站起身,恭敬地拿着一张密函禀报道。
“秘密的军队么?”斜靠在座椅上,魔圣天醉眸轻眺,放在椅背上的手一动,橙堂主手中的密函便落在他的手中,略瞄了一眼,轻哼道:“不用查了,若是真有秘密军队混在龙麟军中,那么这支军队必然与这些时日总是暗中破坏我军攻城行动的神秘军队有关,绿堂的情报网又是能挖出人家的底细早就挖出来了,何至于让人家打到眼前都查不出什么来。”
说着,便兀自转动着酒壶,似自语般道:“由这几场战役来看,这几支神秘军队不但作战手法诡异莫测,而且拥有十分惊人的战斗力和精良的装备,绝对比风鸣暗兵更强上好几筹,如此厉害的军队,真的就如此名不见经传?”眉梢轻佻,利眸一扫。
营帐内的气压顿时低了下来,魔圣天的心情不是太美妙,虽则他是才到军营不久,还未真正地参与攻城仗,然则光听炎忠明所描述的战况,便也猜得出来,处处阻拦明炎军攻打洛水城的必然还有一支神秘军队,而且是比风鸣暗兵更厉害的军队,否则单凭龙麟守城的普通兵马,又如何挡得住由高阶高手组成的军队,然则却始终难以查出是何方神圣!
但即使不用查,他也知道,必然是莫倾狂手中的势力,只是……莫倾狂只不过是个少年,竟然就能建立一支连他们用了百年建立的情报网都无法查出底细的神秘军队,不,或许还不止,呵,这该说是她莫倾狂太厉害呢!还是他们太弱了,无论是哪一样,他都不允许存在。
好强大的压势啊!底下各人个个背脊一凉,狠狠一颤,圣老于压力之下,脑袋突然闪过一闪灵光,咦地一声道:“若真如圣天大人所言,老奴倒是想到了近年来闻名于凤天大陆的一队奇军,它极少参与战争,现身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是只要他们出现的地方,他们的敌人便绝没有取胜的机会,而且基本都会全军覆没,这支奇兵被称为地狱修罗之兵,极少有人能见到这支神出鬼没的军队。”
圣老话音一落,风炎、炎忠明、橙堂主和炎同时啊地一声,一拍脑袋道:“是玄罗军!怎么早没想到呢!能与风鸣暗兵相匹敌甚至是更厉害的神秘军队,除了玄罗军,别无他想。”
“玄罗军?”魔圣天被封印了七十年,出来后重点关注于七国动向和明炎复国一事,对于这支短短几年便声名鹊起却不属于任何一国的神秘玄罗军自是没有多少了解。
“嗯。”重重地点着头,圣老立即上前将有关玄罗军的传闻巨细无遗地禀报出来,边说边观察魔圣天的表情,却见他从头到尾的表情都没变过,一时也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只得继续道:“这些只是传闻,具体是否如传言中如此厉害还不得而知,倒是上次老奴曾收到过消息,这支军队在北境出现过,由于后来参战的紫堂主和带去的风鸣暗兵都被杀害,所以老奴对这支军队亦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以拇指轻磨着酒壶,魔圣天依旧如常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就这么听着,过了一会,才换了个姿势,继续斜躺着,俊眉一挑,看向风炎道:“风炎,那群武林人士如今到了哪里?”
没有再提玄罗军,大家都明白他心中有数,风炎一见魔圣天问他话,立即回道:“十六路洞主日前传信来,已将六岳八派的人带过来,其他门派和游侠则分别送往楚云和凤尧军营中,黄堂主手中早已有一批收服的武林高手。”
这可是一批比得上千军万马的人马,不论六岳八派,单论其他门派,便不乏顶尖高手,就算是对付柳剑穹帐下的精兵也可以一敌百。
“很好,让十六路洞主给本座好好地看住这群武林人士,别让他们给本座搞怪。”这群江湖人士用得好,便是一把杀人的利刃,用得不好便是自伤其身,即使他们已经臣服了,却始终还是让他难得放心得下。
“是。”对于十六路洞主的能力,风炎还是挺放心得下的。
众人又针对各路兵马分析了一会,而对于今日的攻城之仗均是信心十足,只等着捷报传来,可以更好地打击到倾狂,然而,等到日落西斜,却依旧等不到半点消息。
“圣天大人,现已过申时,捷报还未曾传来,明风亦未曾准时归营,属下以为战事有变,请圣天大人准属下领兵前往接应。”久等不到捷报传来,魔圣天能镇定得了,炎忠明却是镇定不了,看了看外面西斜的太阳,嚯然起身道。
魔圣天不语,若有所思的转动着手中的酒壶,莫倾狂于数日前自龙麟京都带兵前来洛水城这一消息,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于是便加快脚种赶来,也派了探子一路上跟踪,照路程,还有她的行军速度估计,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到达,因而他便用最短的时间布局,定了一个攻城计,准备在见面时送她一个见面礼。
时机成熟之时,依他的计策,引柳剑穹出城,再以他为铒引秦项打开城门,届时可轻易攻下洛水,为保证万无一失,他还派了明风领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前往接应,按理,申时就该是得胜归营,如今申时已过怕真的事有变,若是如此,就算是现在去接应也来不及了。
只是,这场攻城仗的每一个有可能会出现的变数他都算计在内,就连隐在暗处,或许便是圣老所言的玄罗军,他也派人将其牵制住,不让他们有机会出现,那么,若是失败,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最不可能出现的变数——莫倾狂带领着兵马提前到达。
虽然这是个最不可能的变数,然而在莫倾狂的身上,似乎任何变数都有可能。
圣日百年来都跟随在魔圣天的身边,自是清楚他的心思,见他不语,便开口道:“忠明,稍安勿燥,圣天大人算无遗漏,若是真有变数,现在再出兵接应怕是来不及,我们再等等吧!若是……”
“若是酉时再无消息,本座将亲自带兵去会一会这个变数?”圣日话还未说完,魔圣天便接下去道,又饮了一口酒,邪邪一笑,莫倾狂,若这个变数真的是你,本座倒是想看看,如今的你又进步到什么地步,除了玄罗军,你手底下是否还有其他让本座侧目的王牌。
此话一出,在场者均以为自己听错,猛然睁大着眼睛,不会吧!一个小小的洛水城需要圣天大人出马?莫倾狂又还没有到来,圣天大人这是为何?
一时主帐之中弥散着沉默的气息,各有心思,直至外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凭他们的修为,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守岗士兵的传报:“明风将军回来了,明风将军回来了……”
嚯地一声,除了魔圣天,帐中的人全部站起来,眼露精光地看向魔圣天。
魔圣天却是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头,慢悠悠地站起来,一甩衣袖道:“走,出去看看。”
主帐之外,明炎兵乱成一团,随着炎忠明的一声大喝,这才各就各位,分立两旁,魔圣天与圣日等人随即向军营外走去,闻讯而来的明雷明雨立即紧随而去。
“明风怎么一个人回来?”明雷甚是怀疑地自语道,这也正是所有人的疑惑的地方,整整数万的兵马,怎么最后只有一个人‘安然无恙’回来?
只见在军营门口明风高坐俊马之上,手执大刀,双目直视前方,看到没有看魔圣天等人一眼,就像是樽石像端坐在马上。
这种情景看得圣日等人眉头一紧,面露不悦,炎忠明偷偷瞄了魔圣天一眼,冲着明风喝道:“明风,你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下马,你……”
挥袖一摆,魔圣天黑眸中闪过寒光,冷魅一笑道:“不用叫了,他早已经死了。”
“什么?”一语惊吓众人,这人明明是自己骑着马回来的,现在也还好好地坐于马上,而且双目圆睁,手执大刀,并无死人之像,怎么无缘无故说他死了呢?说他中邪倒是比较有可能。
但是圣天大人说的话总不会有假吧!风炎眯起眼睛,走上前一步,伸出手轻推了明风一下,只一下,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除了魔圣天,全都被吓了一大跳。
本来好好地端坐于马上的明风就在风炎这一碰之下,手中的大刀顿时截成两半,之后自己本身的腰间处突而渗出血,咚地一声,上半身掉落到地上,而下半身却还好好地坐在马上,就如死在战场上的骑兵一样,只是流出的血略微暗了一点,可见早已死了个把时辰了。
“呕……”军营门边的守门兵全都忍不住地转过头去干呕起来,不少士兵一个‘啊’还未喊出声,便急急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露深深的惊恐,炎忠明和明电、明雷虽然没有干呕,但是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阴沉了,圣日等人亦是。
“这,这……”饶是一向镇定自若的风炎也被吓得不轻,他只不过是轻轻一碰而已啊!竟把人给碰成两截了?
“莫倾狂,她果然已经来了!”除了莫倾狂,还谁有这样的功力可以一剑将一个八阶高手拦腰斩成两截,而且力道掌握得刚刚好,仅留一分力,让他撑到这里,被一碰之下才断成两半,很好,她竟然避过他的探子,提前无声无息地到达洛水城!
“莫倾狂?圣天大人的意思是,明风是被莫倾狂所杀,她已经来到洛水城了?”圣老蹙着两道白眉道。
“除了她,还有谁能扭转乾坤破坏本座的计谋?还有谁敢以此方式向本座下这等诡异战书?莫倾狂,她确实是个强劲又狠辣的对手,这场战,将会更有意思。”魔圣天怒极反笑,阴沉的眼睛利如闪电,骤然划向天空,连太阳公公也被吓得加紧落山,森冷的气息比严冬腊寒更冷。
身边的人都被这股能令人窒息的威势给吓得不敢出声,看得出来,圣天大人很生气,气得想杀人,这股阴冷的杀气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即使他们均是超高阶高手,也不免噤若寒蝉。
连超高阶高手都这样,那就更别提是守营士兵此等普通士兵了,如果可以,他们真想落荒而逃,可惜做不到,因为他们已经被这股气势给吓得走不动了。
“忠明。”黑色锦袍衣袖一挥,气势一收,魔圣天声音恢复如常叫道。
阴寒的气势消失,众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气,炎忠明赶紧上前行礼道:“忠明在,请圣天大人吩咐。”
“好好安葬明风,其牌位列入明炎天朝烈士堂,他日我明炎天朝复国之日,再行追封。”淡淡的话语从魔圣天的口中逸出,带着无尽的霸气,仿佛他才是明炎真正的主子。
其实若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如此,明傲尘虽名为明炎皇朝的最后一脉,是这批明炎遗臣的主子,是他日明炎天朝复国后的皇帝,然而只要有魔圣天在的一天,他就永远只是个名义上的主子,这一点,别人没看得清,凌傲尘却早已看清,若他有实权,一声令下,将什么明炎军解散就得了,又何须会弄至今日此种田地。
经过百年的潜移默化,魔圣天三个字在明炎遗臣,甚至于凌傲尘的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影响力,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魔咒,更可以说他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几十年来,人虽被封印住,但是他却紧紧地控制住他们的灵魂,终此一生,都难以摆脱。
更何况,以魔圣天的性子,除了已死的明澈,自命甚高的他是不会让任何人骑在自己的头上,入魔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任何人都得照他的意思去做,不得忤逆,大行顺者昌,逆者亡的宗旨,否则当年他便不会当着凌傲尘的太爷爷,也就是明烨的面杀了他最爱的女人,让他从此断情绝爱,修练魔功了。
明烨乃明澈的儿子,他尚且如此,凌傲尘都是明澈的曾曾孙了,他又岂会真正的放在眼里,若不是因他是明炎皇朝唯一的命脉,当日天炎谷内,魔圣天又岂会手下留情,所以说他是真正的当家主子,一点也不为过,就算此刻凌傲尘在此,发布命令的人必然也是他。
“谢圣天大人,明风在天之灵,必然甚感安慰。”炎忠明跪下谢恩,明电和明雷也眼眶湿润地跪下,连续失去了两个兄弟,他们心确实不好过,对倾狂的恨意也更深了。
“起来吧!好好去办,办好之后,就该是替他们报仇,让他们安息的时候了。”伸手虚扶,魔圣天黝黑的瞳眸极快地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精光,衣袍一挥,转身便朝军营里走去,莫倾狂,也是我们该真正交手的时候了,武学上你是旷世奇才,在心计上,你亦是让本座刮目相看,那么军事谋略上,你又有何本事,能否再与本座一较高下,本座很期待。
明风的‘诡异死亡’有不少士兵亲眼目睹,一时整个军营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之整整数万兵马全军覆没,后来更是亲眼目睹了那数万兵马的惨烈死状,渐渐地,除了正规的明炎军,其他普通士兵的军心开始不稳。
当天夜晚的洛水城里却是一改往日的寂静变得闹腾起来了,守城将士一听闻他们的太子殿下来了,立即军心大振,寻着机会都想亲眼见识他们心目中的神人的风采,城里百姓也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再担惊受怕,也不再不敢出门,有他们的神人太子和战神柳剑穹一起守护着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大晚上的,街道上灯笼高挂,热闹非凡,既为欢迎他们太子的到来,也为今天的胜战而庆贺。
而秦府里也同样热闹得很,下人们走来走去,忙得团团转,进进出出的将士也快要把门槛给踏平了,却是均带着担忧之色。
秦项安置好今日受伤的士兵和处理完壮烈牺牲的士兵的后事,便急急地赶到秦府后厢房,也就是柳剑穹所住的房间门口,只见韩墨一脸焦急地在那走来走去,急忙快步走过去:“韩副将,大将军……”
“太子正在为大将军医治,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停下脚步,韩墨拦住边问边要往里冲的秦项,脸上犹带焦急之色道。
猛然停下脚步,秦项也如韩墨般急得快要团团转,面露忧色道:“太子亲自医治?那军医呢?军医怎么说……太子她……”堂堂的太子会懂医术吗?就算是神人,也没厉害到什么都会吧!
“军医都被太子打发去医治士兵去了,太子一来听了凌公子的话便急忙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我也只是听凌公子说了几句,大将军真气耗尽,而且失血过多,但是最要命的是受伤的伤口无论如何都止不了血,说是军医来了也没用,只有太子能救,但是……”韩墨紧蹙着眉头,不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太子的神人事迹他耳闻了不少,今日更是亲眼目睹,完全不再是当日北境时的‘草包皇子’,却是狂妄依旧,但是众多传闻中,也没听过她会医术啊!
“没什么但是,有我们主子在,你们的柳大将军一定会活蹦乱跳地活着出来,就算阳寿已尽,阎王都不敢收他。”斜地里,一道懒散地声音响起,差点没把秦项给吓死。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这时候说这样的风凉话!秦项一脸怒气地转过身,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走廊的栏杆上或坐或站了三男二女,姿态各异,均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这一看,却让他把满腔的愤怒往回吞,虽然白天看得不仔细,但他还是能认得出来,他们五人便是今天跟太子殿下一起来的‘屠夫’,那样残忍的杀人手法,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他是疯了才敢去惹他们呢!只是他们竟然完全不把柳大将军的性命看在眼里,也真是太过分了。
其实他倒真的是误会他们了,倾狂在乎的人,他们岂会不放在眼里,会那样说,只是对倾狂医术的绝对信任,还有就是不能忍受有人竟然敢质疑倾狂的本事,那简直是在挑他们的逆鳞,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对龙麟国忠心耿耿的将军,此时秦项和韩墨早就提前一步去见了阎王了。
硬吞下怨气,秦项暗自气闷地转过头,紧盯着房门担忧不已,韩墨却是吃惊地看着斜靠在柱子旁,长得一脸娃娃脸的男子,他,他不就是燕雨国的参将童阳吗?上次地北境战场上,他见过他,难道传言都是真的,太子殿下真的在各国都派了细作,童阳便是其中的一位?
“啊……”还未等他想明白,便被房间里传出来的惨叫声给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