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醉情:别样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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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心中百转千回,元妃将唇几乎咬出血来,许久才压抑住心情,开口道:“皇上心中只有林郡主,臣妾无话可说,但是,皇上也别忘了,太后那边,可是一直都极看重臣妾腹中的孩子,如今,皇上一句信任林郡主,便要将事情轻易撇开吗?臣妾冒昧问一句,太后那边,不知皇上要如何交代?”

李稹勾起唇,笑容淡淡:“这个问题,朕自然有主张,本来不必向元妃交代,不过,为免你继续误会明蕙,朕向你说一声倒也无妨。”

话音未了,却侧身看向黛玉,阴郁的目光中登时荡漾出几丝温意,声音亦柔和下来:“郡主身体向来娇弱,受了这场折磨,必定极疲乏了,不如先去清芷水榭休息,等朕处理完此间事情,再过去探望,可好?”

黛玉怔忡须臾,摇头道:“皇上的心意,明蕙心领了,虽然身正不怕影儿斜,但这件事情,到底与明蕙有牵扯,明蕙还是在这里听完罢。”

李稹听了这番话,便点了点头,没有勉强,须臾侧首望着元妃,淡声道:“元妃想要一个交代,好,朕给你便是,那天,在场的有三个人,明蕙郡主绝无嫌疑,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你与贾家三小姐了。”

他抬起手,敲了敲桌子,旋即道:“朕已经想过了,虽然后宫尔虞我诈,元妃你也不乏心计,但这个孩子,到底是你的依靠,相信你不至于那么狠心糊涂,那么,真凶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元妃不觉一愕,无法置信地道:“皇上这话,是在怀疑三妹妹了?三妹妹也是姓贾的,怎么可能会害臣妾?”

李稹冷冷一笑,负着手道:“怎么?朕的话,你不相信?”

元妃并不回答,却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似乎直到此时才发觉有异一般,口中疑惑道:“三妹妹呢?怎么没在这里?”

说到这里,“唔”了一声,咬着唇道:“臣妾明白了,三妹妹必定是皇上派人弄走的,说不定如今已经赐死了,再由她来承担各种罪名,皇上为了救林郡主,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了元妃的话,房中之人皆是一瑟,抬头悄然看着李稹,默默思忖,就连黛玉心中不免有些犹疑,却没有开口言语。

李稹目光中氤氲出几丝寒意,几丝恼怒,冷笑道:“原来在元妃心中,朕竟是如此无耻之人,罢了,朕也不与你争辩,到底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话却一定要说清楚。”

他说到这里,在房中踱了几步,继而睨着元妃,轩眉道:“昨天朕一回宫,你与皇后只顾在朕面前哭诉,旁的事一概不理,朕私下命人将贾三姑娘送到慎刑司,经过一夜的功夫,想必已经有了结果,如今传她过来一问,便可立见分晓。”

元妃身子一瑟,进宫已多年的她自然知道,慎刑司属内务府,其职责是监督、管辖宫闱宫女、内监生活起居,备有数百种刑具,但凡有罪者,皆送到此处发落,心志再坚定的人,但凡进了慎刑司,都抵不过残酷的严刑逼供,实在不啻于人间修罗。

双眸微阖,元妃的声音清淡中蕴着森然,漫入众人耳中:“林郡主的嫌疑尚未洗清,皇上便将三妹妹送到慎刑司,可见皇上是存了先入为主之见,臣妾不敢多做评论,可是,皇上一心要呵护林郡主,尽管维护就是,何必牵扯上其他人来顶罪?如此厚此薄彼,有何公平可言?如何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李稹冷笑一声,深重的怒气从唇角盈出一丝半缕:“公平?你竟敢在朕面前提这两个字,朕可是听说,昨儿个晚上,事情还没定论,你便撺掇了皇后,要逼死明蕙郡主呢。”

元妃听了这话,登时噎得说不出话来,李稹剑眉一轩,转过头不再看她,只向身侧的内侍道:“行了,去将贾三姑娘和她的供词带来,让元妃亲自询问,省得她胡言乱语,带累明蕙郡主的清誉。”

那内侍连忙答允,行礼而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携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探春,匆匆步进来覆命。

进得殿中,探春身子晃了几下,似乎站立不稳,旋即直接匍匐在地、低头啜泣,因为是待罪之身,她头发上的一应首饰珠翠皆被摘去了,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袭单薄素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衣服上还隐约有血迹透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皮肉的焦臭,显然是受了鞭打和火刑,甚至连粉颊上都横七竖八地落了痕迹,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元妃看了几眼,便知道探春饱受酷刑,因为心中犹自信任探春,便慢慢起身拉过探春被长针刺透、血迹斑斑的指甲,沉声道:“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三妹妹便成了这副模样,臣妾想请问皇上,这算不算屈打成招?”

李稹负手而立,目光从探春身上漠然而过,满不在乎地道:“对嘴硬心狠之人,施些手段,无可厚非。”

他说到这里,拿过内侍递上来的供词,看了几眼,复又开口时,声音转冷,似乎还带了几丝嘲讽:“唔,贾三姑娘已经承认,是她施计推倒元妃,再嫁祸给明蕙郡主,一箭双雕,以求讨好宫里另一位妃嫔,听说元妃与三姑娘是真正的姐妹,情分深厚,如今元妃心情如何,朕实在很好奇。”

元妃目光一跳,登时呆若木鸡,迫视探春,目光直欲探到她眼眸深处,声音阴郁无比:“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皇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探春止住哭泣,却依旧低垂着头,心中落下沉重的哀叹,她本以为,事情定然会照她预想的那般发展,却不想到头来,被水溶、李稹两人打乱了阵脚,到如今,自己还能如何?还有选择吗?

罢了,罢了,已经尘埃落定,无力回天,索性爽快一回罢。

许久,当元妃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得她道:“不错,的确是我。”

她答得如此爽快,倒让元妃瞠目结舌,许久才清醒过来,失声道:“自你进宫后,本宫悉心照顾,与你推心置腹,自问待你不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吃里爬外,如此陷害本宫,还算是人吗?”越说越气愤,蓦然伸手抓过案几上的茶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掷向探春。

一声闷响之后,就见探春的额头被茶杯砸中,登时血流如注,脸上更是形如土色,衬着鬓边零零碎碎的落发,凄惨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

立在一旁的黛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既无悲悯,也不觉得难过,只因她心中明白,因果循环,素来报应不爽,而这一场变故,她终能脱身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场戏上演、落幕。

元妃犹自不解气,身子发抖,声音又是沉痛又是忿恨:“你这贱人,本宫一直以为,你柔顺乖巧,是值得交心的好姐妹,如今才知道,本宫竟在身边养了一匹狼。”

探春听了这话,蓦然抬起血泪交流的脸颊,冷笑道:“姐妹?事到如今,娘娘何必还惺惺作态?娘娘为何宣召我进宫,我心里清楚得很,却常劝自己,虽然娘娘有私心,但倘若能成为宫中妃嫔,于我也是极荣耀的,没想到进宫后,却是日日对着宫墙,空误青春,娘娘给不了许诺给我的东西,我便自己去争取,有什么错?”

一字字道来,却是理直气壮,元妃登时无言以对,只怒视探春,反复以“贱人”两字责骂。

李稹眉心一挑,流露出几丝不耐烦,冷冷开口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元妃纵然责骂,也没什么用,朕更不愿再拉扯下去,还是尽快了结的好。”

说着,便斜斜看了探春一眼,声音冷淡如冰雪弥漫:“传朕旨意,贾氏探春心肠歹毒,为一己私欲,陷害皇嗣,罪不容恕,拟将此人押还慎刑司,以罂粟果喂食数月,辅以各样刑具,倘若她能活下来,便一直供养着,倘若不能,尸体直接送到乱葬岗了事。”

罂粟果,其实就是鸦片,他下了这样一道旨意,显然是恼恨探春算计黛玉,要令探春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对探春的判决,李稹舒出一口气,继续道:“兰妃虽未参与,却出言鼓动,深负朕恩,即日起撤销封号,降为从八品更衣,禁足一年,无旨不得出宫走动。”

探春眸中颜色渐渐黯沉下去,身子一歪,颓然倒在地上,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如今听到李稹的判决,心中的惊惧不甘,竟是难以言喻的。

抬起手来,理一理鬓发,映入眸中的男子,长身而立,锦袍束带,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

这是除了家人之外,她见过的第一个男子,她清楚地记得与他初见时的点点滴滴,那时的他,剑眉星目,俊朗至极,让她一见之下,便已倾心,对前程越发

一往无惧。

只是可惜,他的眼里,只有黛玉的存在,看不到掩映在黛玉光芒下,自己纤柔娇美的身影。

心里是失望的,却听得宫人传说,这个男子,待黛玉很好很好,为了黛玉,舍得放下自己尊贵的身份,两人平静相对,竟是异样的谐和。

初时是惊讶的,后来,便滋生出羡慕和向往了,原来纵然是一代帝王,也会有温柔款款的时候。

于是不顾一切,拼了所有心机对付黛玉,以求邀得君心。

她自恃,自己的计谋虽然简单,却天衣无缝,毕竟,皇嗣的重要性,没有人能够忽略,而李稹与黛玉,相识不过一月而已,却没有想到,到头来,他依旧相信黛玉。

纵然不服气,又能如何?命运很是公平,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输了,便要付出代价。

成王败寇,无法选择。

周瑜说,既生瑜何生亮,而她想说的是,这世上既有了才色双绝的贾探春,何必再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林黛玉?

又或者,既然已经有了林黛玉,何必再生一个贾探春?

心念百转之间,探春突然爬向李稹,一半真心,一半与李稹看,哽咽道:“有一件事情,探春想告诉皇上知晓,自与皇上相见以来,皇上的气度风姿,都让探春铭记在心,从未或忘,探春之所以作出糊涂事,也是想求得兰妃青睐,以便能接近皇上,还请皇上念在探春一片痴心的份上,宽恕探春的死罪,探春……”

声音幽幽细细,似梦呓,也似凝着一缕雨露般的情愫,脸上珠泪点点,当真妩媚如梨花一枝春带雨,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别有一番动人之姿。

然而她还未说完,李稹已经冷笑着打断:“住口,你这些话,朕不耐烦听,被你这样歹毒的女子仰慕,是朕的耻辱,不过,念在你将生不如死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了。”

此言一出,便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探春呆了一呆,便失声痛哭,脸上的血色尽皆褪去,身体战栗如秋风中的落叶,仿佛片刻之间,便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虽然二八年华,虽然韶华正盛,但她的一生,竟是已经定下了,活着,注定要受鸦片、刑具的双重折磨,必会痛不欲生,死了,却注定要暴尸荒野,成为豺狼之辈的食物,无法善终。

梦断宫廷,徒留一场叹息。

泪落如雨,探春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一颗心撕心裂肺地痛,几乎要冷到深处去,生命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希望活得久一些,还是早些死去呢?

她自恃是极聪慧的女子,但是,到如今,这个问题,竟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这些想法,李稹自是不在乎的,只眯起眼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内侍将痛哭流涕的探春带出殿,送往监牢。

如是,折腾了两天的皇嗣之变,至此终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