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楼醉情:别样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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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自从回到孙家,决然与孙绍祖摊牌之后,迎春一直心急如焚,盼着能尽快得到答复。

忐忑不安中,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也是,已经到了第三天了。

这三天来,孙绍祖没到她的住处看过一眼,也未曾遣人过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至于底下的丫鬟、婆子,不知是因得了孙绍祖的吩咐,还是被那天迎春的决绝震住,每次见了迎春,都是陪着笑脸,一副殷勤小心的模样,一日三餐,亦都准时送过来,规格与她在贾府时大同小异,竟是将她当成正经的夫人来对待。

已是午后时分,迎春立在碧纱窗下,叹息道:“已经三天了,也不知还要等多久。”

绣桔明白她的心情,也叹道:“姑娘这几天忐忑不安,想必心神疲乏,不如歇一歇,候有了消息,我立刻叫醒姑娘就是。”

听得她如此体贴,迎春自是不忍拒绝,微微一笑,颔首道:“你说的是,我的确觉得有些累了。”说着,便依言起身,翩然行到床榻处。

绣桔忙随了上来,服侍她睡下,又将帐幔放好,方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见房中依旧晴光满地,迎春淡淡一笑,正欲掀被而起,却察觉床头有一缕幽光传来,不由吃了一惊。

定一定神,迎春凝眸看去,却见孙绍祖站在那儿,正定定看着自己,也不知来了多久,绣桔敛眉垂手,侍立在一旁,神态怯怯。

其时,他负手而立,穿着暗紫色团福锦袍,是家常的打扮,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隐约能看出稀疏的缱绻之意。

迎春几疑是梦,不由手足无措起来,轻轻咳了一声,定一定神,方诧异地道:“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孙绍祖依旧凝睇着她,默了许久,方淡笑道:“不过刚来一会儿,见你在睡觉,我不好打扰,才……”说到这里,声音渐低渐微,再不可闻。

迎春不由一呆,心里很不习惯他这样说话,轻轻舒出一口气,定下心神,语意宁婉:“老爷既然来了,想必是有话要说,请老爷去厢房稍后片刻,我穿好衣服,立刻出去。”

听了这话,孙绍祖依旧怔怔地瞧着迎春,不言不语,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辨不出是怒是喜。

见状迎春心中惊愕不已,却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拥被而坐,一动也不动,静静等候。

过了许久,就在迎春以为孙绍祖又要发怒的时候,却听得他应道:“既是这样,我先出去了。”说着,一拂衣袖,转身出去了。

见他如此,迎春心里颇有些莫名其妙,却因自己早将琐事看淡,便不甚在意,只披衣起来,又在绣桔的服侍下,理好衣饰,方款款行了出来。

迎春摆一摆手,让绣桔动手斟茶,方轻挽罗裙,向坐在窗下的孙绍祖行了一礼,温婉地道:“那件事情,老爷心里,是否已经有决断了?”

听了这话,孙绍祖脸上变色,有须臾的恼怒,随即嘿嘿一笑,声音淡得没有半点感情:“对于此事,夫人总是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看来,夫人很希望成为下堂妇呀。”

闻言迎春浅浅一笑,挑眉道:“彼此彼此,难道,老爷心里,不是盼着早些将我撵出去,另娶佳人进府么?”

听了她尖利的话,孙绍祖脸上微有僵色,并不回答,突然站起身来,行到迎春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眯着眼道:“我实在想不通,此次夫人归省,我与夫人,不过只有五天未见罢了,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夫人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迎春心中微凛,却并无半点惧意,与他四目相对,靥上泛出一点清淡笑纹,从容道:“对于我这个人,老爷实在不必在意,不过,倘若老爷一定要问,我只能告诉老爷,经风雨而成长,本是人间至理。”

说着,退后一步,缓缓步离孙绍祖,轻轻咬着朱唇,声如幽叹:“以前,我总是自怨自艾,以为无论遇上什么风雨坎坷,都是命中注定的,只应默默承受,听天由命。”

“可是,直到这几天,我方才,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错了。”

“我已身处险境,如履薄冰,在这样的处境下,倘若,连我自己都放弃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人生,我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如是,痛定思痛,我终于醒悟过来,也能够,坦然面对老爷了。”

听了这番话,孙绍祖彻底怔住,看向迎春的目光中多了几许错愕,几许震惊,几许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孙绍祖才淡淡一笑,徐声道:“夫人这番话,还是有些含糊,不过,夫人性情转变之后,的确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再也无法小觑。”

听了这番隐含称赞的话语,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迎春心里更是大惑不解,步到一旁坐了,沉吟良久,才轻轻“哦”了一声,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听老爷这话,似乎是在夸赞我呢,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言语淡淡,带着揶揄之意,孙绍祖也不生气,只定定瞧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竟是一副极专注的神情。

迎春心中惊愕,却并不回避,眸色淡淡,含着云过风轻的清明,以及镇定自若的悠然。

如此互看许久,孙绍祖突笑了一笑,语调温和得异乎寻常:“以前,夫人木讷寡言,对我说的话,总是点头应是,连瞧我一眼都不敢,更别说出言违逆了,当真是呆木头一般的人物。”

“如今不管我说什么,夫人都要回嘴,寸步不让,浑身上下,再与半点懦弱之色,简直宛若重生。”

“不过,若是让我评价,我还是觉得,与现在的夫人说话,更有意思一些。”

迎春眼眸微幽,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在这个男子脸上,看到一抹激赏之色。

一旁的绣桔见气氛微妙,更不敢冒然开口,只踏步行上前来,给两人斟了茶,恭顺地退到迎春身后。

许久之后,还是迎春轻启朱唇,率先开口,打破一室的宁寂:“老爷今天的举动、言语,都一反常态,竟让我摸不着头脑。”

孙绍祖眼眸转深,迫视着她,徐徐道:“是吗?不过,是夫人先一反常态的,夫人变了,我自然也要跟着转变,这才算合情合理。”

端茶抿了一口,唇角浮笑,温言道:“说起来,我与夫人,是结发夫妻,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单独说话呢。”

听了这样的话,迎春脸上一滞,简直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也就是一瞬间,便转为从容,淡淡笑道:“行了,这些话还是罢了,我与老爷的这门婚事,本是一场错误,想来,就算坐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抬眸看着孙绍祖,脸上一片淡然,声音亦宁婉而平和:“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今,只要老爷一句话,便能结束这段错误的姻缘,不必再看到我这个人,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闻言孙绍祖目光一点点沉下去,却并没有发怒,顿了许久,蓦然站起身来,行到窗下,负手而立。

见了如斯景象,迎春心中惊愕不已,摸不着头脑,听得窗下的孙绍祖仿佛轻吁了一口气,继而笑了一声,低低道:“夫人这话大错特错,其实,我并不讨厌现在的夫人,更不愿放夫人离开。”

迎春倏然一惊,失声道:“什么意思?”

孙绍祖背对着她,并不回头,低沉的声音徐徐随风而至,让人有恍然隔世之感:“我知道,以前的我,做了很多错事,从未将夫人当成正室妻子来对待,实在很对不起夫人。”

“到了如今,面对着脱胎换骨一般的夫人,我不能否认,自己心头,有震撼之感。”

“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对夫人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我担心,如果让夫人走了,将来我会后悔。”

听了这番话,迎春张大嘴巴,简直有些无法置信,良久才抿唇一笑,泠然道:“我与老爷势同水火,如今,老爷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老爷闲着无聊,想拿我消遣,唔,我现在可不笨,不会上当的。”

见自己这般放低身份,剖白心事,迎春依旧不肯相信,反而以冷言相对,孙绍祖心中不由生出一抹不忿,回身看着迎春,竭力压抑住心里的深浓怒火,沉声道:“我知道,我与夫人的关系,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般亲密,可是,我们仍旧是夫妻,怎么到了如今,夫人竟连一点点的信任都不愿给我吗?难道在你眼里,我这个夫君,竟一无是处,只爱消遣人吗?”

其时,他眸色微红,显然又气又恼,声音低沉却清楚,自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孙绍祖,迎春越发吃惊,柳眉轻挑,杏眼圆睁,一时心头涌起千头万绪,却纷乱如麻,不知该以什么话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