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承认,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当我遇到人生中最难抉择的时候,我选择了放弃,正因为我的放弃,让我不得不面临第二次选择,而这一次选择,让我注定终生承受煎熬。
离开菲儿以后,我开始在丛林里乱走,希望能够找到人面蜂。
如果我能找到人面蜂,最起码,还有一线希望活着,我不想离开菲儿,真的不想,没有她的日子,生不如死。
我一直在丛林里乱闯,终于病发了,越来越弱的身体,让我随时都有离去的可能。
那片丛林,到处都是沼泽,稍微不留神,可能就会陷进去,我现在就身处沼泽地的一小片花丛中。
这种花,开的不是很好看,红里透着一点紫,上面还有黑色的斑点,而且,香味也是十分的诡谲,就像把所有花粉融合在一起的香味,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香,那种香味,有种夺魂摄魄的感觉,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熏然欲醉。
我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挺过去,因为,身体上的痛楚和煎熬,与心里的阵阵刺痛,同时袭击着我,脑海里全都是菲儿的表情,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斥责,有的在撒娇,我后悔了,如果今天是我最后的日子,我情愿死在她的怀中,看不到她,比死了还难受。
透过密密的叶子,斑驳的阳光撒到了我的脸上,我有些睁不开眼,又不敢完全闭上,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菲儿。
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喊着,“你为何要走,为何抛下我一个人。我们原本已经成为了一体,我以为,你的生命中,只有我一个人的,你活着,我才会活着,你现在走了,若是有个万一,我又该去哪里寻你?
你把我一个人抛在这茫茫林海,所有的痛苦,恐惧,只让我一个人承担,你不觉得自己残忍吗?为什么?为什么?”
琉菲怨忿的声音流窜在我的身体里,血液中,跟着我的思维一起凝结着,把我彻底的冻住了,我觉得好冷,冷得就像置身于冰山之中。
她孤独无助的眼神,就像湛蓝的天空漂浮的白云,风儿一吹,随时都会凝结在一起,变成雨滴落下来。
心内的愧疚化作菲儿忧伤和悲怨的,责怪着我的不告而别,就像滔天巨浪,一波一波的席卷而来,如同狠戾的狂风暴雨,让我不能承受。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把重锤,瞬间敲得粉碎,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无心之人了。
上天,如果你真的是神灵,我愿意拿我任何你可以拿走的东西来交换,将菲儿送到我的身边来,哪怕只是让我看一眼,我也心甘情愿。
这一刻,我相信,上天是没有眼睛,耳朵的,因为他没有听到我乞求的声音。
然后,我失去了意识,晕倒在花丛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依然还在花丛中,身体,好像没有再有那种烧灼的痛,只是无力而已。
我欣喜若狂,又躺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这一起身,马上就有成百上千的蜜蜂向我飞了过来,如同乌云压顶,把我笼罩其中。
我本能的闭上眼睛,用袖子护住脸,蜜蜂围着我,嗡嗡的飞着,却不真的靠近我,等了好久,也不见有蜜蜂蜇过来,我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人面蜂吗?
我试着睁开一只眼睛,惊喜的发现,蜜蜂真的没有靠近我,只是不让我移动脚步,我稍稍移动,他们就会跟着我移动,但绝不靠近我。
这片花丛不是很大,前后左右,都是沼泽,无论怎么退,都没有路,唯一的办法,就是跳上最近的一棵树,然后从树上攀援过去。
我现在没有内力,退无可退。
我干脆坐下来,等待恢复内力。
这一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很饿了,我全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我想,最少有两三天吧,以前病发的时候,从没有像今次这样。
以后,无论苦痛欢乐,都只有我一个人了,菲儿,她……我真的不敢再想了,我怕自己会崩溃,或者,我已经崩溃了。
我用力的咬着下唇,直到出血,湿热的血落在我的手上,我才惊觉,却没有感到痛,是啊,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没有资格说痛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能够撑到几时,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着,如果菲儿在身边,一定会笑的。
这一生,我很难忘记了她了,真想失忆,把自己的前生全部忘掉。
突然,一只拳头大的蜜蜂向我飞来,我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去,没有内力,再加上饥饿,哪里是这蜜蜂的对手,它直直的向我飞来,不容我有片刻的闪躲。
我心一横,干脆闭着眼睛等着它。
蜜蜂停在我的唇边,我用力闭着眼睛等着,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想睁眼又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蜜蜂终于飞走了。
我缓缓睁开眼,周身再无一只蜜蜂可寻,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肿胀,流出的血好像被蜜蜂吸干净了?
难道?这就是人面蜂,刚刚没有干仔细看,想来,应该是的,天不绝我。
我的心里又涌起无限希望,腾的站起身,陡然更加喜悦,我的内力回来了。
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离开。
就在这一刻,蜜蜂们闪电而至,又围在了我的四周。
我这次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害我,果然,又来了两个大蜜蜂,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他们居然捧着一块黄色的凝结成块的蜂乳。
难道?是来给我送吃的么?
我伸手接住,蜜蜂们马上散开去。
我吃了一口,甜味一下子从舌尖渗入喉咙,此生,再没有尝过比它更甜更美味的东西了。
蜜蜂们不允许我离开,是去给我取吃得了。可是我不能光吃这东西,我需要干粮和水。
我不能离开,也离不开,无论我窜起多高,蜜蜂都会阻止我离开。
我渴,非常非常渴,即便是到了沙漠,也不会像我现在这样狼狈。
我不知道蜜蜂拦住我要做什么,他们围着我不停的转,就是不允许我离开,我实在渴得受不了了,干脆咬破了手指,准备喝自己的血。
一只大蜜蜂突然冲了出来,比我之前看到的所有的蜜蜂都大,足足有一张婴儿面大小,我吓了一跳,电光火时间,它已经冲到了我面前,它……冲着我的血来的。
他们不是人面蜂吗?为何对我的血液感兴趣,他们不能把蛊虫从我身体里弄出来?
我不能任由他们吸干我的血,我要想办法走。
可现实情况是,我走一寸都是艰难的,那些蜜蜂,是绝对不允许我离开的。
已经过了两天了,在这样耗下去,我会死,我突然不想死了,既然都找到了人面蜂,我一定会有生还的希望,我不能死,我要把身上的蛊毒去掉,然后去找我的菲儿。
上天,还是厚待我的,在我以为陷入绝境的时候,找到了人面蜂,虽然无法知道具体的解蛊方法,但我相信一定可以的。
我要找到解蛊的方法,人面蜂吸我的血,证明蛊虫还在我的身体里,我要先找到蛊虫在哪一个位置。
这么多年,我丝毫感觉不到有东西在我身体里游动,这个蛊虫,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爨鹿教给他的知识,只是一些皮毛,蛊虫的万千形态,不是他这个门外汉所能了解的。
我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静下心来,或许,我能在此刻感知到它的存在。
我不去在想菲儿,不去想我还有几天的岁月,不去想我到底是谁,不去想这个世界是否还有我的亲人。
我的心,我的脑海,一片空灵,就像清晨见底的小溪水,就像碧空如洗的蓝天。
我仿佛看到一股气息在我的身体里移动,游走着,我的血,有红色,有黑色,他们不停的交织,碰撞,然后又迅速的分开。
明明是闭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光明,我仿佛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庞,她是那样的美丽高贵,就像一朵圣洁的百合花,温馨清丽,缓缓的开在我的心田。
我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谁,可是,我对她有种莫名的依赖感,她让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恋,我很想靠在她的怀里,我很想和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她的眼神,是慈祥,和蔼而又温柔的。
就像,就像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是我的母亲吗?是吗?如果是,为什么那样年轻,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
我很想很想真真切切的感受她,很想很想去抱她,不是情人之间的那种暧昧的拥抱,是一个孩子看到久别重逢的母亲才会有的拥抱。
于是,我伸出了手,我落空了。
我睁开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那张精致的面孔,清晰的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永生永世,不会忘记了。
如果我能够出去,我一定把她画下来,一定。
因为心底里那个最深最深的角落,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告诉我,那个天人般的女子,就是我的母亲。
感谢人面蜂,它们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