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轩辕寒殇,他就是容贵妃的儿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更想像不出他是这般相貌。记忆如泉涌动,时光流逝改变的何止是人的相貌,脾气性情也在变,尤其生于皇家之人。而轩辕寒殇必定做梦不会想到,坐在他斜对面,被认为是天马山庄少爷之人竟是与他同血脉的异母兄弟。
“公子?公子?”
“噢,远叔继续说!”
“公子,明日鸿门之约?”
“推不掉也不能推!”
明知来者不善,他却不能挑明这层窗户纸,不但为他的翎儿,更为当初他许下的誓言,那道又高又厚的门,他绝不踏入。
英雄会散,轩辕寒殇却未急着回宫,敏穆早就从椅子上腾身而起,与帝王并肩而坐,简直如坐针毡。
微举目,探看帝王脸色,但见其嘴角微扬,看来陛下心境甚好,想来也是,除了南宫世家这个大祸患,又在半天的功夫尽收千万黄金白银,更将天下第一庄套的死死,心情不好才怪。
“敏穆!”
“臣……在!”
“去把南宫跃找来!”
“南宫跃?”敏穆轻呢,见龙眸厉光闪来,赶紧恭敬退下,心中仍是不解,此时找那个卖主求荣的人何干?
瞟了眼敏穆跑远的身影,轩辕寒殇玩味似的低头弄茶,慵懒轻淡的声音似对这厅中的空气说话一般,“出来吧!”
眨眼的功夫,厅中侧门闪出两道黑影,扑通一声跪在轩辕寒殇脚下,齐声唤“主子!”
“今天来的人都看清楚了?”
“是!”
“朕要知道那个红发女子的真正身份、来历!”
“属下明白!”
弹指间,黑衣人如鬼魅般退去,轩辕寒殇沉下双眼,脑中不断闪过那如火般的红发,那面无表情的妖颜,那冷似寒冰的气息。世间鲜少见红发之人,虽身为帝王确也是头一次得见;红发,记得以前听什么人说过,深思过后,谈起红光之人正是南宫跃。
他记的没错的话,南宫跃无意间曾说过,在这世上南宫广最精心的事便是南宫家的家业,最上心的人便是他的孙女,一个生下来就是满头红发的丫头,南宫家里不知有多少人把那丫头当成怪胎,独南宫广非但不信邪,还视那丫头为掌上明珠。血洗门庭之时,他命人格外留意,若见到红发女子定要留下活口,死卫回禀,反复搜过,根本没有南宫跃所说的红发女子。
南宫跃绝没那个狗胆敢眼他戏言这种事,是她逃过了绝杀?
“陛下,臣将南宫跃带来了!”门外恭敬的禀报,扯回了轩辕寒殇的沉思。
厅门开,敏穆扯着个清瘦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没走几步就扑跪于地上,磕头请安。
“好了,这没外人,用不着这么见外。”
“用,用得着,用得着,奴……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跃!”
“奴才在……在!”
“朕有数月没见到你了,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这个诛杀乱贼的大功臣过的可好!”
“皇……皇上!”重呼声中,南宫跃哭了起来,原本丰泽光润的脸如今瘦的两腮深陷了下去,原本滴溜乱转的眼中变得无神无光,眼周呈青乌之色,整张脸跟中了毒似的,乌蒙蒙的。
啪的一声,帝王手中的茶碗拍到了桌面,“你哭什么!不愿见朕!”
“不不,不是,奴才愿意见皇上,奴才盼着见皇上,奴才这是乐的,这是乐的哭呢!”
是与不是南宫跃心里最清楚,而轩辕寒殇同样明白,往日风光神采的南宫跃能成如今模样,监斩官一职不是好当,尤其监斩的还是他同血脉的族人。
南宫跃战战兢兢从地上爬了起来,脊梁骨似被抽出般弯腰垂首,哪敢看上位之人。
原来抬头三尺真的有神明,自以为妙的如意算盘随着族人的死彻底崩碎满地,南宫家财非但分文未得,夜夜恶梦,夜夜冤魂前来锁命。从此不敢晚上睡觉,因为一闭上眼,满屋满床满身都是冤死之人沾满鲜血的手,将他身上的皮肉一块块硬生生的撕扯下来,即便是白日,亦要小心谨慎,因为耳边总能听到表叔洪厚的吼声,“南宫血仇自有南宫后人来报,南宫跃,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
“南宫跃!”龙威厉吼,吓得心神恍惚的南宫跃再次瘫跪于地。
“大胆南宫跃竟敢对陛下不敬!”
“敏……敏大人,我没,真的没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法场上吓破了胆!”
“皇上,奴才,奴才……”
“南宫跃,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帝王的风轻云淡,却把南宫跃吓的脸色惨白,伴君如伴虎,稍有不甚,一句话便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南宫跃嘭嘭磕起响头,为皇上效力他只会肝脑涂地,绝无悔意。
“嗯,不愧是朕信任之人。南宫跃,朕找你来,一来是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二来,朕有事要问你!”
“回皇上,皇上隆恩,奴才过的好,过的好。”
“嗯!”轩辕寒殇微点头,嘴角却扯出噬血的笑,“南宫跃,当日清点获罪之人,你可在场?”
“在,在!”南宫跃点头如捣蒜,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旧案重提,准没好事。
“嗯,那就好,你可点清楚南宫广嫡亲之人全在刑场?南宫跃,好好想清楚了再说于朕听啊!”
南宫跃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如同白绢,即便瘫跪于地,手脚仍不住颤抖。用不着好生想,他亦知道当日刑场少了哪个,皇上断然不会无缘无故问起那个少小离家的红毛丫头,帝王威严,容不得他有丝毫隐瞒。
“六岁离家,算来她现在也该十七有余了,若南宫翎站在你面前,你可能认出她来!”
“回皇上,奴才不敢说,毕竟过了十多年,况且那丫头在家时南宫广甚是疼护,我们鲜少能见到她,不过那丫头甚是好认……”
“如火般红艳的头发!”
“正是正是!”
“除此之外还有何可辨之处?”轩辕寒殇手指敲点桌面,每一下都如重锤击打着南宫跃心神,见南宫跃摇头,帝王的声音再次慵懒起来,“跃当家好久没去天香居了吧,明日午时,朕在天香居请客,跃当家做陪吧!”
南宫跃愣愣点头,他的后半辈子注定冤债缠身,逃不掉,再也逃不掉,他后悔,真的后悔啊!
夜幕降临,院中灯火耀动,独上房一片漆黑,望着紧闭的房门,李筝的心揪痛着,失去至亲之痛会永远烙刻在翎儿心中,如若知道他的身份,那脾气刚烈的丫头会否恨屋及乌。长吸一口气,暂且抛下心中烦乱,拎着食盒推门而入。
即便没有月光映照,李筝亦能清楚的看到床上那倦缩的身影,轻柔呼唤,回应他的却是沉默依旧。
“别点灯!”
“傻丫头,不点灯如何吃饭啊!”
“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乖,陪师兄吃口!”
“师兄自己吃!”
“翎儿如果不吃,师兄也会滴水不沾!”说到做到,李筝将食盒拎到了桌上,他则与南宫翎相对而坐
窗明几净,清冷皎月将两人映照。
“师兄何必……”
“翎儿清楚师兄为何这么做,翎儿苦,师兄苦,翎儿痛,师兄痛,翎儿不吃不喝,师兄何苦受嚼蜡之味。”
“师兄,我……”言至此,南宫翎哭着扑进了李筝怀中,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是不会被任何事打倒的,她错了,天塌地陷的痛将她彻底击倒,白桦林中百多具悬挂的尸身始终在她眼前晃动着,强迫自己将眼睛睁的大大的,那样眼泪就不会再流出来,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样她就能让自己大口的呼息。可是她错了,再如何的强迫,全都无忌于是,抹不掉挥不去的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快疯了,真的快痛疯了!
“翎儿!”轻柔呼唤,溢出万千心疼怜惜,圣山中那个无忧无虑的顽劣丫头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娇柔的身子彻底窝进他怀中,这份信任、依赖,叫他怎能不用一生来守护,轻声叹息,大掌温柔抚着那火红秀发,“不吃不喝,哪来的力气报仇,就算为明日之约,亦要养足精神。”
余音未落,南宫翎已被李筝拦腰抱起,走向搁着食盒子的木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就算那人是帝王,是他同血脉的兄弟,他心意已决。师傅,您还是高估了徒儿,徒儿本就是红尘俗世中人,徒儿的心里只装着怀中之人,徒儿没那份大胸襟装的下天下苍生,为了翎儿徒儿不怕下十八层罗刹地狱。
夜渐深,人未眠。皓月当空,映照人心不古。
宏伟的宫殿群,宫灯耀动,禁军守卫森严,御书房外,太监总管李德全时不时抻长脖子朝烛火耀动之地观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日又收了敏妃一串极好的南海珍珠,今夜侍寝的牌子自然又翻给了西华殿,可是,久等不来御书房中传下圣意,难不成皇上要通霄批阅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