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正在运转的脑筋突然像是紧绷的线被拉断,呈空白状态,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沈然紧张地捉着陆冰语的手臂,不可能的,慕容羿宸的武功这么好,有谁能伤得他,语儿肯定是在吓唬她。
“是真的,原本那个黑衣人跟皇上算是势均力敌,但小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出来,皇上为了救小诺才会被他刺伤。”陆冰语微敛着眼,余光却一直偷偷地瞄向沈然。
“你怎么不早说?”沈然不禁有些责怪她,语儿不是一个分不清主次的人,这么严重的事情她居然摆在最后说,如果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怎么办?沈然越想越觉得心惊,丢下陆冰语,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奔出门去。
“我哪知道你会这么紧张?”陆冰语看着自家小姐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嘟囔道,嘴角却带着满意的微笑。还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这态度像是对一个路人甲的吗?她可从来不知小姐这么爱心泛滥。
初步计划,成功!
当沈然赶到慕容羿宸的客房时,慕容羿宸已经被抬到床上去,脸色十分苍白,床沿处留着一大摊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真的伤得这么重?
沈然定了定心神,望向蹙着眉,一脸愁容的慕容逍,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逍,他怎么样了?”
慕容逍望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向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慕容羿宸,眼中带着沉痛:“利刃刺中了他心脏,且对方很快将利刃拔出,血液会从血槽中流出,根本无法止血。”
“所以你的意思,救不了……”沈然紧紧地攥着手,似乎这样就可以多给她一点力量。慕容羿宸不是中毒,而是失血过多,根本连缓刑的机会都没有。失血过多摆在现代或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送进急诊室,存活机率很高,但是在设备完全不行的古代,这却是致命伤,她无能为力,真的!
慕容逍的医术有多好,她知道,他尤其善长外科,如果连他也摇头,那慕容羿宸就真的……
“他想见你,你就见见他吧。”
“你是在开玩笑吗?”慕容羿宸会死?就这么莫明其妙地死了,不,不可能的,他睿智精明,运筹帷幄,他会将所有的事都算得滴水不露,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置于那样的险地。他是真龙天子,不是吗?
“你知道我不会开这种玩笑。”慕容逍转过身去,手捂着脸,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chou动着。
是,慕容逍不会开这种玩笑,他以前是爱玩,爱疯了一点,但是他绝不会拿人命开玩,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弟弟,他也不会舍得惹她伤心难过。
“然儿……”慕容羿宸微微睁开眼睛,呼唤着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可能会断气一样。
沈然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看向那个虚弱的他,他总是以霸道,冷傲的形象出现,即便是当年他身中两箭也不曾这样虚弱,真的那么严重了吗?真的没办法了吗?
她发现自己鼻头酸酸的,眼眶发热,似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喷涌而出。
明明只有短短的数步距离,她却觉得自己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走到慕容羿宸身边去。老天是在惩罚她吗?惩罚她不够勇敢,惩罚她对慕容羿宸的不信任,才会在她知道了一切之后,又给她残忍的一击,就是想让她后悔,对不对?
沈然坐在床沿边,职业使然地想去把他的脉博。
这时哭得可怜兮兮的沈诺横冲了过来,扑进了她的怀抱:“妈妈,妈妈……对不起,都是小诺不好,都是小诺贪玩,才会被坏人捉住,才会让爹爹受伤,妈妈,爹爹不会有事吧……”她哭得鼻子都红,脸上梨花带雨,那模样可怜极了。
“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沈然放下欲按住慕容羿宸脉博的手,改而拥住自己的女儿,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然儿……”慕容羿宸苍白着一张脸,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欲抓住什么。
沈然赶紧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回握住:“我在这里。”到了这一刻,她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她不要慕容羿宸死,她只要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有你在身边,真好!就算现在死去,我也甘愿了。”他与她十指交扣,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然,无法掩去眼中的深情。如果不能得然儿的原谅,他还真不如一死了之呢。
“你不要这样说,你不会有事的。”她转过头对着随她之后而来的南宫璃说道:“璃儿,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快!”没有努力过,她不会放弃的,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慕容羿宸死,绝不!
南宫璃一惊一乍叫起来:“少主,你的药箱昨天好像给小诺诺丢到湖里去了耶。”
话音刚落,沈诺立即转过头瞪向她,那鄙视的眼神分别是在说:这是什么烂借口。但是她还是很配合地说道:“妈妈,小诺不是故意的,是璃姨欺负小诺,小诺才气得拿药箱扔她,这才不小心把药箱扔进湖里。”死也要拉个垫被的,最好的人选当然就是南宫璃了。
沈然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这时候她的脑袋又偏偏和她作对,完全无法正常运转,满满的思绪全部停留在慕容羿宸受伤的事情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到了。
“算了……”沈然叹道,手一扬起,中指上出现了数根银针,她还是试试看能不能封住周身大穴,以减少血液留出的速度。虽然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奇迹的发生。
她伸出欲掀去慕容羿宸身上的被子,小诺突然又是一声惨叫,吓得沈然的手差点拿不稳针。
“妈妈,人家好不容易有个爹爹,小诺不要爹爹死啦……”沈诺不依不饶地哭起来,哭得那个叫做撕心裂肺,暗无天日。
慕容逍走过来,拉开沈然怀中的小诺,叹道:“恶女,没用的,你还是好好跟他说说话,这,这也许是你们最后的时光了,不要……不要让他带着遗憾走。”
最后的时光?这五个大字个个像炸弹一般,将她的心炸得粉身碎骨。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这辈子没这么后悔过,早知道他们相聚的时光是如此短暂,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些可笑的面子,可笑的理由,拉不下脸跟他说一句软话,她根本就是在作茧自缚。
“然儿,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原谅我当初那样的方式伤害你……”他祈求,很卑微!
他是那么高傲的人,坐拥天下的皇帝,如果不是面对着此生的挚爱,他如何会爱得如此委曲求全?他的深情,毋庸置疑!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我不怪你,是真的,你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是我怪错了你。”从重逢到现在,她才敢这么深刻而眷念的凝视着他,一如当年两人热恋时的眼神。
原以为事隔五年,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变淡,产生隔阂,回不到最初的纯粹,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爱一直都在,只是他们把它潜藏在心里,一有机会,它们就会以星星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原以为不爱,实则是深入骨髓。
他们都不是感情浓烈的人,不会轻易将爱挂在嘴边,一旦爱了,便是一生一世的事。
他们何其相似!他们之间像被一条隐形的红线紧紧地牵绊着,挣不开,逃不掉,兜兜转转,仍是逃不开宿命的纠缠。
看着然儿眼中那抹熟悉的爱恋,那毫不掩饰的柔情,他知道他的然儿仍是爱着他的,他兴奋得直想跳起来欢呼,大赦天下,不过现在不行,他必须先忍住。
“然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在一起?”他的手轻抚着她细嫩有如婴儿般光滑的脸,“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人生没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待。”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勾起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遥记得当初他们被姜国逼到大海边,退无可退,他也是问:“如果我们这次不死,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他们曾经相互猜忌,也曾经那样地倾心相恋。
慕容羿宸曾经以生命去爱她,她怎么可以怀疑他的真心?如果慕容羿宸对她不是真爱,那么天下间还有真爱可言吗?
“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以为我可以不爱,其实我根本做不到。慕容羿宸,你不可以死,你要是敢死,我就真的不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不要。”慕容羿宸突然急急地喊道,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可是一个濒临死亡怕病人。恨他一辈子,这还得了。
可惜沉浸在自个悲伤情绪的沈然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破绽,深深地看着他:“我知道是我太决绝,太固执,我拜托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好不好?”
一滴晶莹的泪水灼痛了慕容羿宸手背上的皮肤,震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