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杀了他们?”白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那些人好歹从小伴着她长大,虽然没多深的感情,可毕竟是她连累了他们。
“杀?”花月沧邪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慢悠悠的坐起来,轻描淡写道,“夜儿,那些人彼此互相埋进了血魅樱下要赎罪。”
是,这才是白夜最惧怕的地方。一个人,不做任何事,别人自愿为他不顾生死,甘做任何事。
其实她都明白,花月教的人在背叛了沧邪的那一瞬间,便决定了自己的死亡。纵然没有人逼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容许自己活下去。
只是她自私,即便知道有这种结局,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白夜闭上眼睛,半晌又才睁开,深吸了口气,“尊主,属下只求你一件事。之后任凭尊主发落。”
花月沧邪静默。
那种静默就像最终的审判,让人倒计时迎接突然而至的死亡或者新生。白夜知道,要是换了平常人此刻已经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沧邪要杀人,眨眼之间的事。
避无可避。
在这静默之中……
花月沧邪没出手,而就在白夜不远处跪着的一个教众却突然出手,目标是白夜。
只是还没等到那寒光闪闪的利器逼近白夜,一股骇人万般的冰气一闪,那人口吐鲜血半个字也没机会吭出来就倒了下去。
“本尊的夜儿,何时轮到你这样的东西来动。”花月沧邪身形未动,淡淡然的出口。
白夜看着地上的尸体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花月沧邪。
花月沧邪下了软榻,缓缓行来,白夜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他身上的气息就像他的紫眸一样,让人有种无可自拔的感觉,嗅一口再也移不开。花月沧邪垂首,银发被风撩起那么几丝甚至轻拂在白夜的身上,白夜愣是没敢动一下。
“怎么,知道怕了?”花月沧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白夜抿了抿唇,下意识的点头,却又摇头。
“既然知道怕,还敢做出那般胆大包天的事?还是,夜儿,本尊太过娇宠你?”
白夜默不作声,当沧邪靠近她时,她怕,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下意识想靠近他,脚就像生了根一样。即便,前一刻也许他就会杀了她,这一刻她对他依旧生不出一点防范之心。
“夜儿,你说让本尊如何处罚你?嗯?”花月沧邪捏了捏白夜的脸蛋,那脸蛋被寒风一吹,带了些红晕,软软的触感也凉凉的。却在花月沧邪的手下变得温暖起来。
被他一摸,更显红润。只是那红润不是冷的,而是气血极好的表现。
白夜只觉得心中暖暖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充斥在心中。就像一潭幽静冷冽的湖,被投入了一块小小的石子,一圈圈漾开无边的涟漪。又若蜻蜓点水,只此一下,湖就笑了。
摸着白夜明显消瘦的面容轮廓,花月沧邪紫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哼,下次这般人模鬼样的样子回来本尊就废了北齐!”
胸腔中酸意蓄积,一如蓬勃的春水,再也阻挡不了。
白夜当真“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一头扎进花月沧邪的怀里,委屈得不能自已。
“呜呜,沧邪……”
“不准哭。”花月沧邪有些生硬的给她擦泪。
白夜却哭得更是厉害,小孩子般昏天暗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及,完全把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眼泪胡乱蹭在花月沧邪紫色天蚕丝织成的华袍上,糟蹋得一塌糊涂。
那些教众在白夜哭之前就退了出去,雪白的华丽大殿里,只有哭得大声的白夜和抱着她的花月沧邪。
说抱着也勉强,毕竟是白夜自己蹭在他怀里的。
“呜呜,沧邪,我心里难受……”
泪眼朦胧的望着花月沧邪迷魅众生的绝世容颜,白夜抽噎得厉害,“沧邪,我不要他死。他死了我会难过的……”
花月沧邪静静的看着白夜,那仿若沉淀了世间所有魔魅紫的眼眸流转着让人看不透的波澜。
终是轻轻把白夜揽在怀里,那不知名的情愫和叹息他自己都没发现就淹没了,“哭成这般模样,真丑。”
“我也没让你看。”白夜咕哝道。
再说,即便她笑颜如花也抵不过他随便一瞥的魅力大。
说完又怯怯的抬眼看花月沧邪,眼泪倒是没流了,只是那长长睫毛上还有泪珠,脸蛋上泪痕也狼狈得紧。见花月沧邪紫色漩涡般的眼眸里居然有丝笑意,白夜扯起他的袖子索性在脸上擦了擦,恶毒的把眼泪全擦在花月沧邪的云袖上。
花月沧邪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好在不是鼻涕。”
白夜脸一红,窘迫之余却是被气的。她小时候感冒发烧得厉害,的确干过那非常没有形象的事情。
“我就擦鼻涕又怎么了……”说着白夜恶作剧的把脸在花月沧邪的胸膛上一阵乱蹭。
“胡闹。”
白夜转而抱着花月沧邪的手臂,“反正你一件衣服都只穿那么一下下,浪费。”
花月沧邪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这就不哭了?”
白夜则是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饿了。”
饶是花月沧邪这样的人这一刻也不免无语起来,不过还是让人准备吃食。
眼见白夜狼吞虎咽的样子,花月沧邪微蹙眉,“整日胡闹。”
是夜。
花月教的宫殿在寒冰之上,又多是白玉琉璃堆砌,纵然是夜晚,室内也并不是一片黑暗。
九转曲回,那白玉寝殿门被推开,寒玉冰床上的花月沧邪倏的一下睁开眼睛。
白夜抱着枕头,身上只穿了薄薄的雪白单衣,头发自然披垂着,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
睡眼朦胧的,“沧邪,我要和你睡。”
还没等到花月沧邪同意,白夜就自己过去,主动爬上床。虽然花月沧邪这张寒玉床比她那张冷,不过只要靠着他就非常暖和了。
白夜蹭在花月沧邪的怀里,满足的笑笑,“沧邪,你继续给我讲那个故事吧。”
那个从小开始讲,却在现在都还没听完的故事。
花月沧邪微微僵了一下,“夜儿,你已经长大了。”
“沧邪,在花月教我不和你睡我睡不着。”几乎形成了习惯,小时候刚来时是怕那寒玉床的冷,所以实在挨不过去时就蹭着花月沧邪睡,后来花月沧邪倒也不反对,任由她半夜爬上他的床。只是第二日白夜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被飞了下来。
她的警觉心不算低,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把她飞下来的。
花月沧邪把她揽过去,却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手下的触感不是孩童,而是成熟妖娆的女人?
“睡吧。”
“那故事你还没讲完。”
“那故事没有结局。”
“怎么可能没有?”
“因为那个女子死了。”
白夜心下有些伤感,为了故事中的人。“沧邪,这是真的么。”
花月沧邪看着她,眼眸之中越发看不真切情绪。
“很多年了。”
真的,真有那样的故事?白夜觉得心口隐隐作痛起来。
“沧邪,那三个男子呢?”
“全死了。”
全死了?白夜闭口不问了,只是往花月沧邪的怀里蹭了一些。这个让天下人都惧怕都不敢瞻仰的男人对她真的很好的,他会对她笑,他会哄她,他也会生她的气,他在她面前只是沧邪而已,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花月尊主。
可不知为何,今天的沧邪让她觉得有些不同,特别是提到故事的时候。
“沧邪,我想看烟花了。”每年七月初七,这万丈寒冰之巅都会绽放一场盛世烟花。那是沧邪这不问世道的人唯一在坚持做的事。
花月沧邪没说话。
“沧邪,今年我的生辰已经过了。那个时侯我不在花月教,你明晚给我补起来好不好?我还看烟花。”
“好。”
那一场盛世烟花,白夜没想到是她看到的最后一场。
亘古的冰雪莹白缭绕,久了,倒也不觉得那雪花让人觉得寒冷。这也是奇怪之处,饶是几国之间冬日下雪,也是能感觉到冷的。甚至就像北齐战场上的雪一样,迅猛而冷冽。
而笼罩着万里冰封的花月教,这里常年飞散的雪却轻盈斐然,一如风中柳絮,一如浅浅芦花,也像那陌上花开梨白,寒湿气节,风动影悠然,那无我无执,痴绝到了极点。
这洁白的雪野中有血红的妖娆繁花点点,白的洁,红的艳,美焕绝伦。若是崖周围那些毒虫隐没不出现,大抵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人间琼瑶之境,仙境幽深桃源处。
这里有世人向往的所有东西,无可比拟的财富,至高无上的权势,冠绝天下的美人,出神入化的武功,长生不老的传说……
自然,这天山鸟飞绝处,凡人无法进得半步。
有人曾在遥远的地方眺望那云蒸霞蔚的天山,运气好的也曾看见那通宵达旦的绝美烟花,从那里绽放开来就如在碧空之中盛放。遍及了整个苍穹,瑰丽震撼到让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