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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康熙三十六年,我已经十四岁了,这些年承蒙皇祖母的庇佑我在永寿宫里翻天覆地了许多回,下厨唱戏成了平常的爱好,外人多少知道我这个恃宠而骄的公主的一些离奇事,却不敢置喙半句,我自然也落得清静安逸。

永寿宫与乾清宫相隔不远,时常为皇祖母煮了些什么她都让我分些送去给皇阿玛,我变成了宫里唯一一个自由出入乾清宫的公主,不得宠的阿哥和妃子见了我还要小心几分。

“五格格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万岁爷送来了?奴才老远就闻着香了。”和我说话的是李德全,瞧他这马屁拍得也就知道为什么可以在皇阿玛身边一待就是这么些年了。他待我一向很好,我自然也敬他几分。

“公公就会笑话我,我让四喜给公公也带了些过来,公公要是尝着不好吃可不能告诉皇阿玛。”在宫里住久了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哄得这些人开心自己也省去了很多麻烦,给了他们面子他们就会念着你的恩情。

“让四喜姑娘把剩下的也一块带进去吧,皇上留了几个大臣和阿哥议事。”李德全这是替我考虑呢,我做了个鬼脸道了声谢,让四喜紧随着我进去。

屋子里多坐了几个人我就觉得闷得慌,皇阿玛见我来了脸上的笑意好像是才挤出来的,“朕怎么说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呢,原来是昕儿来了,快给朕看看今天是什么花样。”

我给皇阿玛递了糕点,他先轻咬了一口,皱起了眉头,我就知道他会嫌弃口味太淡了,“皇阿玛日理万机,吃的太咸太甜或是太油腻都对身子不好,我问了太医加了几味药材都是对皇阿玛身子有好处的,皇祖母给了我任务,要看着你吃下五个才能回去。”

皇阿玛那个为难的模样到一点不像个君王,底下的人功力深的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功力浅的快要憋不住笑了,我作势取过碟子,“既然皇阿玛觉得难以下咽,我只好带着回去领罚了。”每次都是这么骗得,可没有失败过一次。

皇阿玛绕不过我,让大臣和阿哥们陪着一起吃些,宠溺地让我别干站着,让宫人在他身边加了一张椅子给我坐,宫女递过来茶水我帮他端着,一个一个数着。

“当年珏儿是耍着性子折磨别人,你是耍着性子折磨朕。看来为了躲你这个小蹄子我要去草原走一趟了,舍不得罚你也要找个出气筒呀。”

我当然知道皇阿玛这不是个笑话,底下大臣阿哥都脸色有变,我听皇祖母说过皇阿玛最近为了葛尔丹的事正烦心,我估计他又打算御驾亲征了,知道最后都是凯旋而归所以我总不放在心上。

“什么都赖在我头上,算了,我回永寿宫去了。”也坐了一会了,心里有个分寸,这毕竟是皇阿玛议事的地方。

“皇阿玛,我送五妹回宫吧,正顺道给皇祖母请安。”八哥突然起身请示,我倒是吓了一跳,平日我们并没有什么来往,现在要无事献殷勤我很是不安,下意识去看四哥却发现他正和三哥小声商量着什么,突然觉得我的下意识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宫里的残雪还没融化完全,我怀抱着暖炉走得有些不是很自然,八哥突然拉住我的手,“安昕,你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好像很讨厌我似地,一直刻意避着我。”

没想到我八哥说话这么干脆直接,他不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八面玲珑笑面虎吗?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就这样干干地立着,两眼无辜地看着他。

“虽然我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听了你的一些事不自主的羡慕你,心里一直想与你亲近,如是有你这样的妹妹倒是件让我很开心的事,可你却每每都避着我,是不是你和他们一样嫌弃我母妃身份低微所以也看不起我。”

“没没没,良妃娘娘待我很好,你看我做的那些糊涂事也该明白我不是那种讲究身份地位的人,你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刻意避着八哥。”其实对他刻意不亲近倒是我的本意,小说界有多少女主因为他最后不得善终,他最后落得那般惨状我不想太亲近将来伤心欲绝什么的。

八哥苦笑了一声,“没有便罢了,上次太后生日,我连带着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想私底下给你,可你却总在离我不远处就转道而行,那时我想你可能并不想要与我多说话。”

那次的确是我刻意的,我知道他在酒宴上频频看我一定是有什么要与我说,我已经努力做得自然却还是被他看出来了,自然不能和他说实话,“八哥,不瞒你说那****是故意避着你,我深得皇祖母喜爱可也因此多了许多无奈,即使对待四哥和十四弟都不能表现的过于亲昵,那日看出你有私话与我说,可是宾客那么多我怕传了闲话。”

八哥脸色顿时晴朗了些,大半是相信我说的了,他的感受就那么自然的表现在脸上让我有些惭愧,他们虽然已经成年可是也还都不到二十,九子夺嫡的战争还没开始,就算开始了我还在不在人世都是个问题,何必顾虑那么多,带着有色眼镜看他对他不是很公平。

“上次要送我的是什么?听说前些日子八哥去了江南,估计是带了好东西回来!”

“今日没想着能遇见你,下回给你捎来,是我对你多心了,你莫要怪我。”

他的笑还带着少年的青涩,我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几分,想着日后决不去想那些政事,真心待我的便要真心回之。

安乐已经不是可以让我在手里把玩的小丫头了,她却还是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来来往往,三哥见着她都笑她是我的尾巴,也告诉我当年就不该救她这个小麻烦,安乐却老是反问为什么当年救她的是舜安颜而不是他,弄得三哥说她这伶牙俐齿也是学的我。

“安乐,眼圈红红的,还听宫人说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怎么了?”

安乐环着我的腰,“皇姐,他要成亲了!”说着眼泪又汪出来,湿了我的衣服,我推开她看着这张大花脸,“赶紧去洗洗,晚上我们也要去参加喜宴的,我知道你心中有千万个不舍,可是他要娶妻已经是事实了,等时间过去了,或许你会淡忘他找到一个比他更喜欢的男人。”

他,说的是策凌,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明明安乐的额驸就是策凌可他今天也真的是要娶妻了,或许我记错了,也或许日后会有变化,不敢随意猜测只能如此安慰她。

“时间过去了,我便真的可以忘记吗?”

我点点头,心里却不能那么肯定,爱一个人会记多久谁能说个定数。

皇阿玛也来的婚礼自然是很热闹,策凌的父母都不在世了,他的婚事就有宫里的娘娘主办的,四哥一向与他亲近自然来的很早,四哥来了就少不了那个跟屁虫舜安颜。

“听说今晚的新娘子长得挺好看的,真是便宜策凌那小子了。”站在我身边第一句就每个正行,也不知道他龇牙咧嘴的笑个什么劲,好像他是新郎官似地,我不愿搭理他,转身却发现一直在我身边的安乐没了踪影。

“就你贫,害我没留意,快帮我去找找安乐。”

“安乐怎么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你害怕她掉水里去啊?”

舜安颜一句玩笑话却远远就听见有宫女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我心里一惊也顾不得怪舜安颜这小子乌鸦嘴,倒不是觉得安乐有什么寻死的心,只是她现在心情那么低落万事都不是很小心。

我匆匆跑到池边,扒开已经聚集的人群,已经有人下水去救了,我不会水只能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是安乐,身边的人悄悄议论着,“刚才拿错了首饰,被姑姑说了一通没想着竟然投了水,怕是耽误了吉时救上来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不是安乐,我紧绷的心一时间放松下来,忍不住哭了起来,害怕别人瞧见了我低着头悄悄走出人群,可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这泪不单单是为了安乐似乎也为了自己,只是好久没有训个理由好好哭上一场了。

突然撞上了什么,我猛地一抬头,泪眼婆娑中我看不清撞上的是什么人,对方似乎也被我吓着了半天没说话就干看着我哭,倒是一双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问我,“皇姐,你怎么了?”

我抹抹眼泪,是舜安颜牵着安乐,安乐一脸的不知所措,舜安颜脸色阴沉似乎纠结很久才决心了什么,开口便是:“你果真那么喜欢他?若是为他撕心裂肺我这就把他给你抢过来!”

“姐姐喜欢策凌哥哥?”安乐张大嘴巴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舜安颜也难怪会误会我对策凌有意思,每回遇见他们我总是喜欢说策凌多好来显得他有多差,怀疑我对策凌芳心暗许的也不止他一个,前些日子皇阿玛还没正式赐婚,皇祖母还问了我对策凌的想法。

我翻了个白眼给安乐,还不是因为心想那是她以后的夫婿先搞好亲戚关系嘛,再说刺激舜安颜一直是我生活中很大的乐趣。能让我开得起玩笑的就只有像邻家哥哥一样的策凌。

“你两个都别乱猜!”我彻底把眼泪抹得干干净净的,“我对策凌只有兄妹情,我才不稀罕和你这个小屁孩抢心上人呢,我哭还不是以为你掉到水里去了,被吓着了。”

舜安颜有所领悟地看着安乐贼贼地笑了起来,安乐一脸窘迫向我求救,我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哪知道这丫头摆了我一道,“皇姐就会拿我当挡箭牌,刚才明明哭得就像丢了心上人一般,已经知道落水的不是我了怎么还会哭成那样?”

我这个叫做养虎为患啊,狠狠地等着她决定明天开始不再给她做桂花糕吃了,她被我瞪得有些心虚,对我陪起笑来。

“策凌也不是,那谁可以成为你的丈夫?”舜安颜突然很正经的问我,拉住我的胳膊,那双眼睛似乎要将我看得明白,“说是一定不让我娶,也不是策凌,那谁才能成为你的丈夫?”

“舜安颜,我只想每一天都活得很开心,每一天!如果二十岁那一年我还活得过去我再告诉你我心目中的丈夫是怎么样的,可以吗?”

“二十岁之前你对谁都不会动心吗?”

我点点头,这不是真话却也一点都不假,不管有没有动心二十岁之前我是一定不会嫁人的,这叫不害人也不害己。

“四哥四嫂!”安乐突然行礼,我挣脱开舜安颜的手,急忙转身匆匆请了安,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一定是看我笑话了,四哥一如往日对我淡淡一笑,四嫂朝我笑了笑,“昕儿妆都化开了,不如去我房里清洗一下。”

“四嫂那里远了些,我怕一会皇祖母来了不能伺候,我去安乐屋里随便清洗就可以了。”

自从四哥大婚以后我就很少去永和宫,那个院子也再也没踏入过,心里总是有些疙瘩难解开,还记得那天悄悄去给四哥送新婚的礼物,故意没有带随行的,却见着有奴才抬着什么出了四哥的屋子。一个大麻袋,因为麻袋的开口处露出一只发钗是我认得的,便悄悄跟着去了。

两个小太监估计觉得半夜没什么人会听得到他们说话,开始聊起来了。

“绿意姑娘真是可怜,就算喜欢四阿哥又怎样,还不是这么一个下场,所以说奴才就该安分地做奴才,别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一杯酒下肚就那么快,你看到绿意最后脸上的表情没?那么不甘心,估计她是没想到四阿哥真的那么狠心……”

“阿哥就是阿哥,没什么错的,小心别人听的去要了你脑袋,四阿哥说通知她家里人来领尸首,我们乖乖送去就行了……”

我没有再跟去,想起给我暖手给我斟茶做糕点的绿意,她似乎还在喊我“格格”,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四哥竟然可以如此残忍了,大婚那一天我见到的满屋红绸就像是绿意的血染成了,那一晚我晕倒在那个院子那棵桃树下,一病又是半个月,自此再也没有回过永和宫,见到四哥却还是会笑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