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铁血狼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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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鏖战(上)

当太阳射出第一丝光线的时候,铁勒人正式开始了第一轮进攻,分别从北门和南门发起,两门各自承受两个万人大队的攻击。攻城的铁勒人不带攻城器具,全是骑兵队伍,策马跑近,朝着城头的守军轮番放箭,一轮射完之后立即跑开,第二轮又至,如此接连往返,城头箭如雨下,没有半刻停顿。

铁勒人人多势众,人数是守军的二十倍有余,羽箭密集,但由于有女墙的保护,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守城一方间虽然受到打压,但仗着地利条件,时不时的从女墙的垛口处冒死回射,也由于仓促射出,也无法对对方构不成任何威胁,双发的互射看上去很激烈,但更多的只是一种试探。

负责守北门的是张无忌,负责守南门的是李慈,二人如今都是江寒血的头号心腹大将,在此危机关头,均被委以重任。江寒血守在西门处,随时关注着战况的进展,洪大海居中策应,调配物资,分配人手,安顿伤员,倒更像是一个后勤人员。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虽然打过不少仗,但若论独领一军,单独指挥,自己还真不如江寒血那般举重若轻,只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唐泽却有些坐不住了,早前听他说东门将成为铁勒人进攻的重点,但如今南北门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东门却全无动静,忍不住试着问道:“南北面战事吃紧,不如先从东门调拨一批兵士去加强守备?”

江寒血看了看太阳的高度,如今是晨时左右,升起的太阳正好刺得人眼睛生疼,摇头道:“吩咐二狗子和三蛋子,让他们多鸣战鼓,遍插旌旗,虚张声势,却每人暗中各抽调两百人来东门增援。”

“什么?如今东门无兵,为何反要增援东门?”唐泽急道。南门和北门各有五百守军,但都不是断头军——如今最“精锐”的断头军全都集中在东门——如果再从中抽调两百人来,那剩下的三百人如何守得住?

江寒血沉声道:“你仔细听声儿——如今南北两面只闻呐喊不断,却听不见刀兵碰撞之声,铁勒人攻势虽急,却是佯攻,目的不过是让我把注意力放到南北两面,但他们真正的目标,正在东门。日上三竿,正是阳光刺眼之时,东门迎日而战,最难守护。”

江寒血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远方:“你看到那块坡地后的黄土弥漫了吗?那是骑兵集结扬起的灰尘,人数在一万左右,老江当了十年的刀客,要连这点儿道道都摸不清楚,还不被马贼给连窝端了?”

唐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远的看不清楚,正挤眉弄眼的使劲瞧时,从坡地后面果然杀出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的冲过来。后面那队人马还好,骑士固然骁勇,但还只是大家所熟悉的铁勒人模样;前面的那队人马可就奇了,人不接耳,马不嘶鸣,军容齐整,和铁勒人一贯乱糟糟的军队序列迥异。最让人惊奇的是,所有骑兵全都穿了铁甲。

唐泽仔细看了一会儿,不禁吸了口凉气:“附离!附离!人着铁甲,马踏方步,这绝不是控弦之士的装扮阵容,分明是传说中的铁勒精锐,附离之师!”

铁勒人的部队由两部分组成,其作战的主力是由铁勒人各部族的青年男子组成,称为“控弦之士”,平日在战场之上也不穿铠甲,人数众多,是平日和越人作战的主要力量;铁勒的王汗手中还握了一支三万人左右的钢铁之师,称为“附离”,训练有素,全身铁甲,主要用来威慑草原诸部落,以及保护王族的安全,很少参与对汉人的战斗。

“附离”即护卫,在铁勒语系中又有“狼”的含义——铁勒人以狼为图腾,能够称为附离的部队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里大家都是听说,从未见过,今日虽是初见,但从对方整齐的仪容以及精良的装备上,很快就确认,眼前这支部队就是传说中的“附离之师”。

对方前进的速度不快,但步调整齐统一,整列齐整森严,看在眼中,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丝畏惧——不过是小小一个瓜州城,不过是区区两千守城的新兵,对方竟然动用了全族最精锐的部队,看来对方对瓜州城是势在必得了。

“……塔塔塔塔……塔塔塔塔……塔塔塔塔……”附离的铁蹄踏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音节,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落到每个士兵的心上。

看着身边的军士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恐惧,江寒血皱了皱眉,也不说话,从身后摸出那把黑漆漆的短弓,将箭支的方向朝上抬起大概三十度左右,用力拉满弦,深吸一口气,朝着三百步外的敌军连放三箭。一里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当世所有弓箭的射程,但一来江寒血手中的长弓经过特制,弓力极强,二来朝天散射,大大增加了射程,三来他站在两丈多高的城楼上,也让射程得到延伸,故此三支轻箭全都射进了对方的阵营里。前两支箭射歪了,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第三支箭却射穿了当先一匹战马的脖子。

这一箭虽然不致命,但很突然,没有人想到他能够在这么远的地方发箭并且命中的,都未曾防备。战马受了惊,在阵中发起狂来,又蹦又跳,骑在马背上的附离被打了个出其不意,没有及时拉住坐骑,反被重重摔到地上。闯了祸的马儿惊惧之下,不敢再往前,反而朝阵后冲去,将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形冲得乱七八糟,祸害了半天,肇事者才被射杀。

“哈哈哈哈……”城楼上的战士看到敌阵乱哄哄的情形,纷纷放声大笑,恐惧之情无形中也被这笑声冲淡了不少——原来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附离铁骑也不过如此嘛!你就算穿着铁甲又如何,一样敌不过我大越的铁箭。

其实,江寒血的偷袭不过是仗了“出其不意”四字,才给对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麻烦,并未影响到双方实力的对比,但这么一搅和,却让铁勒人大大的出了个糗,同时也激励了守城军士的信心。等对方驰近之后,纷纷拿起弓箭一阵猛射。

附离有铁甲保护,除非射中身体暴露在外的部分,否则很难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害,而他们的射艺又比越军高出许多,回射的箭支又刁又狠,形成了有效的反压制,反而给越军造成了更大的麻烦,双方的距离一点点的缩小,眼看就要攻到城下了。

江寒血看了一眼对方的身后,附离背后的那支铁勒人队伍只是寻常装扮,并未着甲,但在其中却携带了大量的云梯一类攻城设备,借着附离铁甲的掩护,迅速逼近了瓮城的城门。

江寒血心中暗叫不好,大声下令,命所有射手不得探头,躲入女墙之下,朝着八十步左右的位置散射。这样一来,虽然失去了瞄准的程序,但越军的箭支射速更快,只要明确了大致落点,铁勒人的攻城部队伤亡迅速增加。

铁勒人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即提速,加速往前冲锋,冒着密集的箭雨,迅速冲到了瓮城下面,将云梯搭上城墙,沿着梯子往上爬。云梯之上附有铁钩,只要牢牢的勾住城墙边缘,旁人很难推开,第一次冲锋就冲到城下搭上了云梯,铁勒人信心倍增,纷纷沿云梯往上爬。

城上的兵士拿起准备好的石头巨木,顺着云梯就往下砸,城下的铁勒人则以箭矢还击,一方仗了地利条件,一方仗着人多势众,就在城前展开了反复的争夺,只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在城楼上下就堆满了尸体。如今双方都在这一二十步之内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虽然还不是短兵相接,但就激烈程度而言,已经到了刀刀见肉,拳拳见血的地步。

这个距离上,神箭手的威胁比普通射手大不了多少,武艺高强之人也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拼的就是勇气,比的就是血性。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伤亡的比例在迅速增加——铁勒人的伤亡固然很惨重,但越军的伤亡也不小。

江寒血一边跑来跑去指挥,一边抽着机会朝着铁勒人猛射冷箭。他的弓力极重,在这个距离上,只要挨上一箭,也不管射中哪里,有没有铁甲保护,必定射个对穿,甚至将人钉死在地上。铁勒人发觉了对方阵营中有一个神力射手的存在,都在到处寻找,集中火力朝他射击,这让他不得不绕着瓮城顶乱转,东边一箭西边一箭的抽冷子射,每发一箭,必定夺走一个铁勒人的性命。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射杀了二三十个铁勒人,射完一个箭囊,转身再去找箭时,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亲随早已经被射死,尸体都不知道落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箭,快给我箭!”江寒血躲在女墙后大声喊着,喊了半天,才从旁边伸过来一支白生生的手臂,递给他一个装满了的箭囊。

江寒血也不看是谁,顺手接过来挂在腰上,拔箭就射,嘴里还喃喃骂道:“妈的,慢吞吞的做个鸟,有箭还不早说!害老子喊半天。”

“我……我在远处听见你喊,就收集了一囊箭,给你送来……我不敢像你一样弯腰走,只敢爬着走。”唐泽吓得脸色煞白,嘴唇乌青,浑身都在发颤,缩在江寒血的脚边,连头都不敢抬。

唐泽虽然习过些武艺弓马,但上战场还是头一次,偏偏又遇到这么惨烈的攻防战,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只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羽箭破空的嗖嗖声,不时有射落的砖瓦砸到他头上,能够坚持这爬过来,没有吓得尿裤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江寒血一看是他,急了:“你小子来干什么?别人是提着脑袋换功名,你偌大的官儿,凑这个热闹做甚!”

唐泽撅着屁股说道:“我原本在城下,但听见你说没箭了,便给你送来。”

江寒血看他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明明是个胆小鬼却要硬着头皮充好汉,忽然感觉心中一暖,不知怎的想到了唐樱常有的那副装怯作勇的神态,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们老唐家人怎么都一个德性,赶紧给我下去,要真伤了你,我在她面前可交不了差。”说着将他扯下台阶,自顾自的跑开了。

唐泽莫名其妙,不知道伤了自己,他要向谁交差。刚靠在台阶下大大的喘了两口气,又有两个伤员被送下城楼,一个胸前被射了个窟窿,一个是脸上被射掉半边脸,看上去恐怖无比,尤其是后一个,眼珠子都在外面吊着,这是多看一眼都倒胃,唐泽强忍着胸中的不适,找来郎中进行救助。

城中的民间大夫加上军旅大夫全都上阵了,七名大夫带着二三十个学徒伙计面对着上百名轻重伤者,一时间也做得手忙脚乱——是的,如今城头上战事紧张,城楼下的人员也忙得不亦乐乎。伤员的救治、人员的配送、兵器的运送、情报的传达等等,全都是些琐碎烦人,但又很重要的工作。唐泽打仗不行,但处理这些却很在行,先安排了救治,想了想,又催人从武库中取来五千支箭,去药铺中取来一批外伤药膏,同时又令人去打探北门、南门和西门的情况,当得知南北两门攻势已经减弱,西门始终无人进攻之后,心情才宽松些。就在他准备歇口气的时候,忽然从城头喊声大作,抬头看去,只见变化又起。

在瓮城的南面,一架云梯经过反复的争夺,终于取得了突破,无数控弦之士以血肉之躯为代价,硬生生的从刀光剑影中铺出了一条血路,三四个身穿铠甲的“附离”踏着云梯登上了城楼。

为首的那名附离身材高大,比常人足足高了两个脑袋,手臂有别人大腿粗细,大腿有别人的腰杆壮,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的鼓了出来,看上去好像从肩膀处长出了两条老树根一般,这副金刚一般的身材踩在云梯上的时候,整个云梯都在颤抖,而当他跳上城头的时候,似乎城头也晃了两晃。

尤为吓人的是他手中的兵器,不是刀,不是剑,也不是斧钺钩叉等长兵刃,竟是一柄五六十斤重的流星锤。锤头有小西瓜大小,上面布满了荆棘利刺,只要稍微挨着一下都能让人的命,一条食指粗、七、八尺长的链子将锤头与锤柄连接在一起。有这么一个大家伙在手,也不用考虑什么格斗技巧了,只用是仗着自己力大,将流星锤抡圆了使,只见一片寒光,一丈之内根本不敢站人。

这他娘的哪是人,活脱脱一只大狗熊啊!有两个守兵冒死上前阻拦,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从砸了下去。这熊人耍得兴起了,一锤砸到城墙边上,竟然把夯土累实的城墙砸下一大块来。有他做掩护,又有七八个铁勒人从这具云梯爬上城头,下面的人见了,大声叫好。

江寒血见状赶紧出手,弯弓搭箭,朝着云梯上的攀爬者连射四箭,接连将四个准备攀爬的人射了下去,这才稍稍遏制住了对方攻城的势头。

“豹子、大力!赶紧把那头熊给老子干掉!”江寒血由于距离过远,无法快速靠前,只得大声吩咐。郭豹子和牛大力应声而出,挺刀过来拦截。

这“熊人”名叫达达剌,是铁勒族中有名的勇士,其父母的身材就异常魁梧,到他更是长成了一个巨人,双臂有千斤之力,双足立定,两匹奔马也拉不动他。仗着一身蛮力,达达剌十五岁时便成为了附离,如今刚刚二十五岁出头,已经是一个管着一千多号人的千夫长,在铁勒人中地位颇高。征战沙场十年,达达剌手下败将无数,从未遇过敌手,眼见郭豹与牛大力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过来阻拦,哪里放在心上,抡起流星锤便扫。

郭豹仗着身形敏捷,弯腰从流星锤下躲过。牛大力却不服输,他本身也是一身蛮力,有心要与对方分个高下,手中拿了个根手臂粗细的大铁锥,迎着迎面而来的流星锤砸了过去。

“砰!”

流星锤与铁锥在空中相交,牛大力只感觉手臂一阵酸麻,铁锥险些脱手,咬紧牙关才硬生生抓住。对方的流星锤不穿力,虽然被挡了开来,但自身并未受损伤,只是回手将兵器收回,在手腕上转了个圈,回手又砸过来,朝着牛大力的铁锥又连砸了三下,硬生生的将他的虎口震裂,兵器砸脱手。

论力气,牛大力的力气虽然不如对方,但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力士,双方的差距原本不该如此巨大,关键就在二人的兵器不同。流星锤是从后往前抡圆了砸,不但能附加更大的力道,而且反震的时候也不会震伤胳膊,虽然运用的时候要多些技巧,但如果用得好的话,比铁锥、铁锤一类硬物威力更大。

牛大力硬接了三、四下,不但兵器被砸掉,连人也被砸懵了,面对迎面而来的流星锤,脑子傻愣愣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作死啊!还不快闪?”郭豹眼见不妙,感觉将他扑倒,流星锤从他的后脑勺划过,带出的凉风刮得他心中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