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露出鱼肚白,渐渐地,火红的太阳升起,辉映得沙漠里一片金黄。太阳一路升高,黄沙开始散发热量,此时虚浮在天空的圆月渐渐向西落去。嘚嘚,嘚嘚嘚,嘚嘚,黄沙里传来马蹄声,踏破了天地间的枯燥死寂,萧翎羽耳朵贴着沙漠,清晰可闻。
萧翎羽想要呼喊,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全身似乎僵化动弹不得,惟有歇斯底里的目光,盼望着。马蹄声掩盖下,有人声隐隐约约传来,萧翎羽仔细倾听着,没有听明白,也不知道是听不清,还是听不懂——
“首领,昨日那破空巨响后,得见绚丽奇诡之天象,真有陨石从天上掉落下来吗?”
“我推测极为可能,在未找到陨石之前,还不能下定论。”
“即使是陨石破空而落,在这滚滚大沙漠,还有那茫茫蒲昌海,陨石落下来,都石沉大海沙漠里去了,哪还能找到?”
“也有可能找着,那说不准。”
“爹爹,原来你们这么兴致,一起出动,就为了在沙漠中寻找天上掉下的破石头,而且天上是否真掉下石头谁也说不清楚,这不是虚妄么?再说天象绚丽奇诡,向来如此呀!”
“什么破石头,是陨石。既然你没有兴致,为何还要跟来?”
“陨石,不就是石头,很稀奇么?你们那么多人一同出来了,我自然要跟着来瞧瞧。”
“山上掉下石头不稀奇,但天上掉下石头就稀奇了。”
“有何稀奇?难道还能是宝贝?”
“确实是宝贝,还是稀世之宝呢!它能铸造神兵利器。”
“是否真掉下那么一块石头,还只是猜测呢。”
“天象异常,我的眼皮也跳得慌,总感觉即将发生什么事情。陨石虽然珍奇,找不找得到都无妨,就当是出来散散心。”
……
萧翎羽听见了他们说话,却是一句也听不懂,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生怕这伙人走远,但苦于喊不出声来,努力哼了两句,细微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众人奇怪的语音还在交响,马蹄声踏着沙地徘徊,萧翎羽脑海里越来越蒙,想弄出点动静让他们看到,直觉得全身早已麻木,连手指头都没有丝毫力量,惟有牙关能够轻轻咬合。
……
“月祺,你估摸下,这个位置对么?”
“我觉得,应该还要再往北走。”
“嗯?那是——什么东西?是你们说的那块破石头么?”
“哦!不像陨石,好像是一个人。”
“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会死了吧?”
“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去看看是什么人,驾——”自告奋勇而去的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还是活泼好动的年龄。
“小心点——”被众人称呼为首领的中年人嘱咐道。
那少年纵马跑到了萧翎羽近前,脸现诧异之色,围绕着他悠转了一圈,这才勒缰跃下身来,半蹲着伸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回头大声道:“没死,还有气。”
这伙人纷纷勒马过来,抢在前面的是一名蓝衫少女,只见她解下绑在马鞍上的水袋,向少年扬手说道:“辰轩,接住了。”
少年辰轩正将萧翎羽的身子翻转,见蓝衫少女抛来水袋,便随手接住,微托萧翎羽的肩头,将水一点点滴入他的嘴里。人群围拢过来,发出了议论之声——
“这人的穿着好怪,从未见过这样的服装,还有头发只有半寸来长,似僧似俗,不伦不类。”
“他孤身一人到此,也许就是个苦行僧。”
“不像,拜佛的僧人哪会穿如此奇装异服,更何况苦行僧风餐露宿,需要四处修行化缘,哪会是这么个斯文白净的样子。”
“那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我怎么知道……”
“首领,依你之见他是哪里来的人呢?”
“会不会是野虏人?或是突厥人?也有可能是铁勒人。”
“……嗯,都不太像。”那中年人首领沉吟了半晌,转头问身旁的蓝衫少女,“依娜,是你发现的‘破石头’,有什么看法?”
“我猜他是汉人。”那叫依娜的蓝衫少女微微露出笑容,轻轻跃下马来,缓步走近萧翎羽,端详着这张与她的见识有所差异的脸,“他长相真的很独特,外面的人都像他这样么?”
“你呀!总是那么好奇。”中年人首领面露微笑,心里却想女儿虽然没有出去过,她的猜测倒很可能蒙对了,“他确实更像汉人,但汉服却没见过这式样。”
“爹爹,那等他醒了,我们可以问问他。”少女依娜兴致很高。
清水顺口入肚,萧翎羽感觉有了一丝力气,十指微微而动,双眼慢慢睁开。扶着他的少年辰轩,满脸喜悦,欢声道:“醒了,他醒了。”
萧翎羽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一脸的迷茫之色,两眼惺松,见扶着自己的少年真诚欢叫,也露出笑容,挤出两字:“谢谢!”
这回轮到辰轩听不明白了,却仍然笑容满面,旁边的依娜也蹲了下来,用不太纯熟的汉语问道:“你是汉人?”
萧翎羽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语调虽然有些生涩但很清亮,把他唤醒了点,视线还有些朦胧,微弱环顾了几眼这群人,显然都是少数民族,于是答道:“是的,我是汉人,汉族人。”
依娜饶有兴趣,又问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萧翎羽坐起身来,只觉得脑袋里很沉闷,伸手扶着头回答道:“怎么到这里?哦,是和一帮朋友,自驾游,穿越罗布泊。我掉队了,我的车莫明其妙,就刹不住车,翻了,我晕了,醒来后就跟他们失去联系,走了一夜就走到了这里。”
依娜脸色又是诧异,又有些狐疑,笑着问道:“自驾游?什么是自驾游?自己驾着马车游玩?来这沙漠?那不翻才怪。”
“啊?你说话可真逗,自驾游就是,自己驾着马车游玩?”萧翎羽冲口而出,不自觉地笑了,“真是很会玩,古装电视剧看多了吧!呵呵,不用汽车,不烧汽油的确很环保……”萧翎羽闷头闷脑说了一通,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转眼才注意到这群人都是骑马的,服装也非常复古,不禁惊讶住,“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依娜忽然顿了顿,似乎不大愿意透露,下面的话便明显有些闪烁其词,“我们就是这里的人呀。”
“你们是维吾尔族人?还是哈萨克族人?回^族人?”萧翎羽试探性问道,此时脑袋逐渐清醒,也觉察到这少女刚才的话十分勉强,隐隐感觉有些事情不对劲。
“维吾尔?哈萨克?回^族?弃车?契友?自驾游?还宝?古装电视剧?说话渴、争斗?”依娜嘴里念念有词,脸现迷惘之色,“……我有些听不明白。”
“你真的没听明白?”萧翎羽傻乎乎问道,被她这么嘀嘀咕咕绕了回去,反而又有些犯迷糊。
依娜碧幽幽的眼睛睁得很大,睫毛扑闪扑闪,轻轻摇了两下头。
萧翎羽见她满脸天真,不像是假装,心里更加疑惑起来,想到她说的那句“我们就是这里的人呀”,看似表达含糊,仔细想想却觉得有那么点玄机。转念,到底还是认为过于荒谬,并不相信自己正遭遇这样离谱的事情,随口问道:“你们不会是楼兰人吧?”
依娜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萧翎羽却觉察到她眼神在瞬间一亮,脸上飞过一惊一乍之色。
萧翎羽蓦然间站起身来,很严肃地问道:“你们真是楼兰人?”
依娜顿时被吓了一跳,急退两三步,转头望了望中年人首领,那是她父亲牧泽。侧立在旁的少年辰轩踏前两步瞪眼怒视着他,萧翎羽希望只是自己判断错误,却听见那少女说道:“是呀,被你猜着了。”
萧翎羽真是不敢冒然轻信,再字正腔圆问道:“你听清楚了么?楼兰人,我说的是——楼兰!你……我不是说笑。”
依娜微微点着头,用无辜异样的眼神凝望着他,很洋气的俏脸上满是嗔怪之色。萧翎羽随即察觉到这伙人射向他的目光,都变得非常不友善。这样的情形,明显传达着信息:谁认识你呀,跟你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