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店铺里有的是位置,韩绍昀、乌延冬、萧翎羽三人已无心思逗留,郁闷地回到了军营,乌延冬心里始终无法踏实,三人琢磨来琢磨去,还是一起奔向了刘权的中军营房。
待见到了刘权将军,三人却又战战兢兢、吱吱唔唔,毕竟得到的消息是逼问出来的,万一不确切,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三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刘权扫视他们一眼道,他的脸色也很沉郁。
“东征大军……败了。”乌延冬艰难地吐出这六个字。
“是。”刘权点点头肯定了情况,又深长地舒了一口气,“东征大军败了,百万雄师兵败高句丽,精锐尽覆、死伤惨重。”
“刘将军……您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乌延冬忍不住问道。
“唉!你们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敢相信,但总得面对这个事实。”刘权叹声道,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们……我只是觉得……无法接受,百万大军的压倒之势,即便高句丽以倾国之兵抵挡,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乌延冬说得有些吞吞吐吐,心里有忌讳,语气中有不甘心。
“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刘权道。
“刘将军……您说,东征大军,败在何处?”乌延冬问道。
“你们说,楚霸王败在何处?”刘权随之问道。
“项羽?”乌延冬愣着嘀咕了一句。
“垓下。”韩绍昀随口答道。
“妇人之仁。”萧翎羽回答的是史家之言,司马迁引述韩信的评语。
“刘将军的意思是……”乌延冬听得云里雾里。
“我只是忽然想到楚霸王罢了,没有特别所指,就是随意问问而已。”刘权对于东征大军兵败高句丽,心绪也是说不出的纷乱。
“皇上平定天下、一统江山,英勇善战…”乌延冬说着说着,蓦然觉得这些评语也符合楚霸王曾经之时,声音逐渐细微下去,“…威服四方,想当年平定南陈、驯服契丹、阻击突厥、讨伐吐谷浑……向来果敢决绝,怎么这次……东征高句丽,却……”
“却优柔寡断,以至多次延误战机,把大军断送在了高句丽,是吧?”刘权接口道,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乌延冬哪敢答腔,尽管心里点头,但身上却不禁打了个哆嗦,韩绍昀与萧翎羽也同时噤若寒蝉,这样摆明批评当今圣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唉!”刘权叹了口气,足见他也憋得不行,除了萧翎羽之外,他们三人可都是身经百战,虽然没有亲历东征前线,百万雄师的阵势缘何兵败高句丽,经过一番分析,大概就心知肚明了。随着刘权这一声叹息,四人沉默了半响,才听到他又说道:“皇上文韬武略,以弱冠之年便挂帅平定南陈,英明神武。登基之后威加四海,开创科举取士,文武并重,以仁德治理天下,兴仁义之师讨伐高句丽,都是用心良苦。”
“百万大军浩浩荡荡东征,二百多万民壮运送粮草,更应该兵贵神速,如此规模空前的战局若是苦口婆心,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必呢?即便是最后征服了高句丽,苦了的还是我大隋百姓,兴仁义之师仁义何在?到最后,连将士们的生命都断送了。”乌延冬到了此时也不顾后果了,以他直率的性格,豁达坦露武人的风骨。
“唉……文治武功,以文人治国原本没有错,但是把行军策略交给一帮文人来探讨、来定夺,就……祸国殃民了!”刘权说到这里,将拳头捶在案台上。其实出征之前,像刘权这样的武将,更觉得兴百万大军讨伐高句丽是完全没有必要,十万精锐就足够,但是皇上喜欢陈兵百万齐头并进、大军压境的宏伟气势,当然有的将领多次进言,皇上已经听不进去了。近些年皇帝杨广越来越好大喜功,听信文官们讲所谓的仁慈,连战争都讲排场不务实,武将们都是有苦难言。
“怪不得,我就感觉这次征伐高句丽,决策不像皇上的惯常作风。”乌延冬感叹了一句,心里好受了点。
“朝堂议事,多了纸上谈兵之辈。临出兵前,武将们讲击败敌人的战术,建议皇上用奇兵闪击、兵贵神速,而文官们则跟皇上讲仁义道德,讲大禹伐苗时是如何的堂堂正正,讲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你们说皇上会听谁的?”刘权满腔的无奈,随口问了一声。萧翎羽心想:朝堂之上嘴皮子功夫,这些冲锋陷阵的武将哪能是文官们的对手,武将们的主张自然没能被采纳。
“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指指点点的居然是一帮酸腐文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祸害不浅!这些杀千刀的文官们!”乌延冬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
“高句丽仿佛也抓住了这一点,吃了败仗就虚言投降,缓过劲来接着打,百万仁义之师不杀俘、不虐降,换来的却是对方反复无常,奸滑狡狯的攻击,三十万精锐的兵临平壤城下,等待他们国王高元献城投降,等来的却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三十万精锐……逃回者不足三千……”刘权声音哽咽了,眼睛湿润了。萧翎羽心里也震动了,若非此时亲历此情此景,怎能想到印象中的一代暴君隋炀帝,抱着的却是仁义的信念,然而世事无常,历史却没有给他留下仁君的美名。
“嘿!明知是诈降还讲仁义,跟他们高句丽讲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跟无赖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讲!”乌延冬又发泄了一句,对于这些大隋将领来说,对敌之时的仁义无疑就是一把枷锁,套住了脖子足以窒息,皇帝杨广也应该觉悟了。萧翎羽又是心中一动,想到了千年之后的国家格局,或许这高句丽人的品性,血脉还真被某对双胞胎国家继承了下来。
“兵不厌诈,兵者诡道也,奈何以仁义兴师?非战之罪。”刘权淡淡说道,面对如此战果心里除了痛恨,更多的是痛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