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家丑不可外扬,太白这事不能惊动太多,包子爹一介外人,倘若说些什么天道不可逆的官话,陷太白于不测,便是大错。
唔,陷太白于更加不测。
包子也显出踟蹰的样子:“阿爹不行的话……”望了我一眼,“不如去找大师兄吧!”
我听见他口中的那个名字,心神小震。北冥府一别月余不见,陵商不曾来星君府见我,我也不好上赶着寻他,羡鸢魂境似真似幻,时间久了反倒生出虚无感,明明确实经历过那样生死之事,也架不住仔细琢磨下的虚假。
不过此时此刻,他是不二的称心人选。上神之尊,又兼太白嫡传大弟子,绝无袖手之理。
陵商府邸在第八重的沈天,较太白低了一级,腾云而往却没多远。夜间没几个神仙兴致高昂出门赏星,我与包子忧心太白,更没那个兴致,不一会便到了陵商住所。
守门的小仙打着盹,身子撑在长戟上不住点头瞌睡。
身后高挂着三个字的牌匾,折月居。
顾不得扰人清梦,我上前推醒他:“请速去通报陵商上神,说太白星君座下兰越少真求见。”
那小仙除去值夜时睡着一点不大敬业外,其余极好,醒过神立刻领我与包子进门,安排在正厅等候。只是沿路不时偷觑我,又露出深思表情,时而摇摇头,令我顿生怪异之感。
被他望得不大舒畅,我问道:“仙僚为何总是瞧我的脸,可是有何不妥?”
他这才仿佛惊觉这般看人不大好,忙收回视线含糊道:“不曾有不曾有。”却还是喃喃,“明明一点儿也不像。”
我听了问:“你可是觉得我似什么人?”摸摸面皮,从未听人说起这事,不过这小仙认识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岔开话题道:“主上大约已然休息,不知二位来访是为何事?”
我还在思索到底是像了谁,听他如此问,以为太白这桩事没必要同一个守门的交代,正欲打发了,包子先我一步:“你快去找我大师兄,问这么多做什么!”
看不出包子平时乖巧柔顺,这时候也有几分魄力么。
那小仙诺诺答应,立刻去寻陵商。
初次来陵商家中,只觉得此地中规中矩,俨然是最普通的仙宫,与主人一般不显山露水。虽然还挂念太白,但想到一会便能见着陵商,我不由还是有些激动,心情像吹了泡泡,飘飘便要飞起。
陵商来得很快,衣冠楚楚,如同随时都准备迎接外客一般,丝毫瞧不出是半夜被人从床上拉起的形容。
我扭捏不已,带着几分期待低头福身道:“陵商师兄……”
然他见到包子和我,没显出多大热情,回以待客之礼道:“师弟师妹怎么来了?”
我一腔的热情泡泡,噗噗噗,被软钉子戳漏了气。
包子情感来得快,见了陵商,魄力顿失,回归小孩子的模样,飞一般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哭诉道:“师兄——你快点救救主上——”不时还将鼻涕揩在他袍子上。
我默然扶额。
饶是陵商亦被他哭得一怔,不自觉退开一两步,漆黑的眸子看向我:“兰越师妹,这是……?”
见他打定主意与我不熟稔一般,我很有些不高兴,上前拽开哭得依依不舍的包子,冷冷道:“冒昧打扰师兄,是我们唐突了,只是师尊出了事,我们别无他法才来打扰师兄。”
陵商莫名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十分没底,但想到他如此冷淡,便鼓足气瞪了回去。
他呆了呆,上前从我怀里抱过包子放在地上,半跪身子替他擦眼泪,良久道:“到底是怎么了?”
这话问我亦可问包子亦可,我不高兴搭理他,便生生等着包子先说话。不料包子只顾着哭,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在旁边看着着急,若是等他说完,估摸太白已在那妖物肚里轮回,接口道:“师兄,师尊下凡转世一事你想必也知晓,眼下他在凡间遭难,我们为人弟子须得添一臂之力。”
陵商听完,冷冷看了我一眼,道:“既是受命下凡,想来也有各自缘法,你们两个火急火燎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
怎么好似他一点也不忧心太白安危,委实是知天命的上神,没有一点儿人性,我心中不忿,羡鸢魂境中的好感消失殆尽,自袖里掏出那面镜子,僵硬道:“师尊临行前便是将这面镜子交与我,它既显出异象,还请大师兄一看。”
他起身接过后搀着包子坐下,将他置在膝上,这才将镜子仔细看了一遍,半晌说:“这面镜子是……”
包子在他怀里蹭着,眼泪虽未干,但已较先前好上不少,抢白道:“这是师尊留下的传影镜!”
陵商呵了声:“传影镜……”似乎只说了半句,随即将镜子还到我手里,铃铛时时摇出一阵清脆。
见他藏了话的模样,我拿过镜子时心中突突,包子毕竟年纪小,要说看走眼了,确确是可能的,但这若不是传影镜,又是什么呢?
陵商捏着包子水滴似的耳珠仿佛在想事,直到包子吃不住痒破涕笑出来,才放手默了默道:“你们前来找我,是想我干什么呢?”
这问题委实问得多余,事情已说得如此明显,还能找他干什么:“自然是请师兄与我们一同下界前去搭救师尊。”
回答完后,我也觉得自己回答的多余,陵商如此高妙一人,怎会不知我们来找他的原因,必然问来是有别的原因。
果然他听完,顿了顿道:“私下凡间,乃是天条所不准,我无能为力。”
我一呆,怎么这也有罪么?
倒是包子听完后,好容易憋住的泪又飚出来:“师兄你一定要救主上,主上他真的会死的。”
陵商扶住他圆滚滚身子,默然递了张白绢给他擦泪,素白绢面不一会被包子泪水湿透。
我眼尖,见到那张手绢上并没有花纹,并非是羡鸢魂境中他给我的那条,没有芳兰蕙芷,乃是最普通的样子,暗自咋舌,原来他带着这样多的换洗手帕。
陵商此时顺我眼风见我正盯着那手绢出神,神色终于动了动,道:“你们两个这般品级往凡间,须经重重批准,我若帮了你们,也是要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