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霁州城
今天是月岚的祭日，一大清早，霁晶没有惊扰花满楼中的任何人只身前往山上给娘上坟。上完香后，霁晶跟娘说了些悄悄话，便往回走。突然，前头阴暗处闪出一抹亮光，引起她的注意。不对啊，发出亮光的那处，就只是一片树林，这会儿应该不可能有人在那里。方这么想着，霁晶的双眼倏地一瞠。
“怪了，我记得刚刚的亮光明明就在这----”行至一棵大树底下，霁晶朝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东西也没有。“该不会是我看错了……”嘴里方嘀咕完，眼一转，赫地发现前方草地，好似有人压过的痕迹。霁晶沿着痕迹走了几步，一抬眼，正好撞见一双有如受伤野兽般炯炯有神的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
男子那双眼正明白地揭露他的心意——别靠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瞪看着那双凶恶的眸，霁晶竟一时间忘了她的本意。直到她的视线落至他滑落的衣襟，瞧见被利刃划出的破损，才回过神来。
“你受伤了？！”霁晶惊呼，顾不得男人眸子里的防备，朝他身侧走去。
“小姐，你去哪里？”霁晶的脚才刚踏出房门，小玲子的声音就紧随其后
“我去布访买一些布，你忘了，我要做一件舞衣。”霁晶解释道。
“真的只是去买布？”小玲子十分怀疑。
“当然啦，你以为我还能干嘛？”霁晶打哈哈。
小玲子却不是这么容易蒙骗的。“你不会又捡要回来一些小猫小狗之类的东西吧？”
“怎么会呢？”霁晶的底气明显不足。
“不会？是啊，那他又是谁？”小玲子指着离她们几步之遥的寒冰脸。
他叫忘川，是霁晶在娘的祭日那天救回来的那名男子。伤好后，他执意要报救命之恩。霁晶百般推拒无效后，只得随他去了。于是，他就变成了霁晶的贴身保镖。
“小玲子，你别这样啦！”霁晶拉拉小玲子的手，撒娇。
“唉！”小玲子无奈地叹气。她家小姐就是这样，出去一次，总会顺手带回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上次，她竟然带回一个受了伤的男人。这次，不知又会遇到什么事？
装扮成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化名为云一招的皇帝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霁州城。
望着摩肩擦踵的百姓，听着商贩招揽客人的叫卖声，云一招的心中甚是满意，好一派热闹景象啊！
“公子，我们先找一家客栈歇脚吧？”云清询问道。
“你们赶路累了？”云一招眉一挑。
“不！不是！”云清急忙澄清。“公子，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多呆几天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嗯，这个不忙。既然大家都不怎么累，那我们就先到处逛逛吧，了解了解这里的风俗人情。”云一招说着，率先走在前面。
云清和小木子只得跟上去了。
正当他们三人悠闲自在逛着的时候，迎面撞过来一个约摸十岁的男孩。
云一招立马扶稳他，说了一句：“小心！”
因为只是一个小男孩，因为初来民间，许多事他们都不是很清楚、很了解，所以当小男孩顺手牵羊拿走了云一招腰间的玉佩时，没有人发现。
得手后，小男孩心虚怕被抓住，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公子，你有没有觉得那男孩子的神情有些不对啊？”云清毕竟是个高手，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听云清这么一说，云一招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是他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走了几步，无意中，云一招的手碰到了腰，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不好，那是个偷儿！”云一招叫了一声。
“偷儿？”云清变了脸色。“公子，你的什么东西被偷了？”
“玉佩，传国的玉佩！”云一招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公子，那偷儿肯定还没跑远，我们快追上去。”云清的话一落地，便朝着小男孩逃走的路线跃去。
小木子急忙跟着跑过去。
云一招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繁华的景象之下会是盗贼出没的温床。这霁州城的知府到底是怎么治理他的管辖地的，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四处偷东西？由此可知，这霁州城的治安一定不好。
等云一招赶过去时，云清已经抓住了小偷儿。
“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呢？”云清对着小男孩疾言厉色。
小木子在一旁和着：“是啊是啊，这么小就偷东西，长大了那还得了？”
小男孩低着头不说话，神情委屈、害怕。
云一招不忍心，道：“云清，放下他！”
“公子，这……”云清感到为难，他怕一放下小男孩，他就要跑。
“我们三人还怕看不住一个小孩子，嗯？”云一招看看云清，再看看小木子。
云清想想也是，便松了手。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东西吗？”云一招低下身子，与小男孩平视。
“我，我……”小男孩懦懦地开口，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小虎子，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人舒服不已。
云一招转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瞧过去，然后，就那么一眼，仅仅一眼，单单纯纯的那么一眼，他就忘了一切，忘了云清，忘了小木子，忘了偷他东西的男孩子，也忘了自己。
心中的悸动正确无误地告诉云一招，眼前的可人儿就是他一直寻找的能够与他灵肉相契的女子。
“小虎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来人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她眼中看见的只有她最熟悉的小男孩。
“霁晶姐姐……”小男孩仿佛找到了亲人，看见了曙光，眼中憋住的泪水终于滑落。
“小虎子，怎么了？”来人，也就是霁晶，忙擦掉小男孩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小虎子，告诉霁晶姐姐，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嗯？”
霁晶没有料到，买完布准备回花满楼的她，竟在半路上碰到了贫民区的小虎子。
“我……”小虎子看看三人，不好意思说。
霁晶这才发现周围还有人。
“你们……”霁晶抬头，正好撞进了云一招的眸中。
在人的一生当中，会遇到许多人，也会喜欢上许多人，感情就是从这当中延续、发展出去的。
也许是甜美的、也许是痛苦的、也许是良善的、也许是丑恶的、也许只有一面、也许点头之交、也许刎颈之义、也许今世仇后世怨、也许谈一场甜甜蜜蜜的爱情游戏、也许是永生永世的情人，但无论是哪一种，大部分的人在刚碰面的那一刻，都不会知道彼此之间将会形成什么样的交情。
但是，也有的人在第一次双眼交会的那一瞬间，便知道对方就是你为何生存在这个世上的理由，就好象是埋藏在灵魂深处的遥远记忆终于苏醒，亘古以来便存在的牵系终于现形，延续千万年的情之锁终于被激活，没有原因、没有条件、没有任何理由，可是你就是知道！
就是他了！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他就是你的唯一，没有别人，只有他！
就如同云一招一样。
当霁晶第一眼看到云一招时，她就有这种感觉！于是，她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忘了需要她帮助的小男孩，忘了另外两人，她忘情地凝视着云一招，长长久久地凝视着她，然后，她连自己也忘了！
狂乱的心跳正在向霁晶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她一直以来想遇到的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人终于出现了。
在那紧紧交缠的视线中，没有光、没有热、没有火花，也没有闪电，但就在眼神相会的一剎那，他们彼此就了解了。
如果说，每个人在一生之中都有一位宿命的对象，那么，他们便是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幸运儿，宛如小鸟终于找到了折翼，亚当终于寻回他缺少的那根肋骨。从前世、今生，直到来世，他们的灵魂深处呼唤的正是彼此，在他们的眼里、心里，自此刻起直到永远，也都只会有对方的存在。
无论是天地混沌初开前，或是世界末日来临，他们只属于彼此！无论少了任何一方，他们都是残缺不全的，有如同自身的灵魂被分割为二，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他们才能拥有完整的生命，获得完美的灵魂。
“公子？”
“霁晶姐姐？”
云清和小虎子的喊声拉回了云一招和霁晶的心神。
恢复理智的霁晶，身为女子的自觉出现了，她羞涩地转过头，让视线停留在别处。
“姑娘，你跟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云清问道。说实话，不管是从年纪还是气质抑或是穿着上看，他们都不像是姐弟。可小男孩却唤她姐姐，让人不解。
“我和小虎子是什么关系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吗？”霁晶很迷惑。
“如果你是他姐姐就应该教导他偷东西是不对的。”小木子接着说。看不出来啊，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竟如此不分是非黑白！她看起来明明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啊，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该死的对极了！
“偷东西？你的意思是说小虎子偷了你们的东西？”霁晶不可置信地掩嘴大叫。小虎子，她熟悉的很，他一直都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孩子啊。霁晶是怎么也不相信小木子所说的。
“小虎子，你告诉霁晶姐姐，他说你偷东西是胡说的，对不对？你这么懂事，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霁晶温柔地问。
小男孩羞愧地低下头，他拽着衣角，不自觉地绞了又绞。他做坏事了，霁晶姐姐不会再喜欢他了。他惹霁晶姐姐不高兴了，霁晶姐姐以后不会再对他好了。怎么办？只要一想到霁晶姐姐讨厌他，他就心慌得想哭。不要不要，他不要霁晶姐姐不理他，不要。
“对不起，霁晶姐姐，对不起。可是，可是娘生病了，我，我……”小虎子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向霁晶解释。
霁晶心疼了。她把小男孩拉到她身边，摸着他的头，道：“小虎子，别哭！你要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嗯，你的事，霁晶姐姐会帮你处理的。”
说着，霁晶面对云一招三人。“嗯，各位，小虎子还小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做错事，看在他事出有因的份上，能不能请你们原谅他，不要再追究此事？我保证，他会把东西还给你们，以后，他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请你们相信我！”
霁晶的话一落地，小男孩就把他偷的玉佩递到云一招的面前，弯腰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云一招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小男孩，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霁晶的身上。“好，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霁晶笑了。“谢谢你，真的，很感谢！”看着云一招收回玉佩，看着事情已经完美解决，霁晶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应该要走了吧？可是……霁晶犹豫了。就此别过，不知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算了，还是走吧，如果真有缘的话，他们会见着面的。霁晶拉着小虎子的手走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小虎子一家人的难题吧！目前，这个是最重要的事。
看着霁晶转身离去的背影，云一招的心一紧。经此一别，不知可有再见的一日？
“姑娘，请等等！”大脑还没做出决定，嘴巴却先吐出一句。
“嗯？”霁晶回首。
云一招上前道：“姑娘，我们主仆三人是从外地来的，不清楚贵宝地的风土人情，不知姑娘可否……可否为在下等人解说一番？”
霁晶未曾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尽管心中喜悦不已，但碍于姑娘家家的修养，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云一招察觉到自己的唐突，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不让她感觉他是一个登徒浪子，急忙补一句：“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冒昧了！”
“不！”霁晶摇摇头。“我们霁州城的风景和俗情很多，一时半会儿恐怕是说不完，那……”霁晶有些为难，他们刚才不追究小虎子的事，可以说是有恩与她。既然有机会报答，她应当不推辞才对。再说，这样一来，她还可以多点时间与他相处。可是……
小木子明白主子的心思，于是插口说：“要不，在我们呆在霁州城的这段时间里就让姑娘你当向导，带着我们熟悉熟悉这里？”
话真是说到云一招的心坎里去了，但他又怕霁晶误会他们不怀好意，只得收起急切的心情，平淡地道：“如果姑娘觉得不方便，我们也不好强求，作罢便是。”
霁晶想了想，这或许是个办法，于是点点头：“没问题，只是……”
没想到她同意了，云一招内心大喜，但她的但书令他有些紧张。“只是什么？”
“只是我担心我在时间上不能配合你们。”
“这个好办，我想，我们的时间绝不会有冲突！”
“那就这样说定了，在你们停留在霁州城的这段时间里，就由我引着你们好好玩玩。”霁晶笑了。
望着她的笑颜，云一招仿佛看见眼前盛开了一朵美丽的花。心，又悸动了。
突然，霁晶敛起笑容，道：“对了，我忘了问，你们住那间客栈，到时候我好找你们？”
“啊，哦，这个啊，我们还没选好。这样吧，你告诉我们你住哪儿，我们去找你好了。”
“嗯，也是。我是花满楼的人，你们来找我的时候，只要说一声是我的朋友就可以了。”霁晶在心里提醒自己，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跟琅姨她们说一下，要不然，那些爱护她的人肯定不会给他们放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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