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五月五日。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里，一个女孩的黑色长发轻轻扬起。娴静而优雅。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不曾动作。
不知道哪有这样一个说法。喜欢薰衣草的人一定是情感非常丰富，对什么都留有依恋的人。
在林林总总的薰衣草香中，它没有玫瑰花那样浓烈的情绪，也不像百合花那样淡然，却怎样都抹不去——是风过后还在心中的香，清朗夜中淡淡的月光，从小提琴中流淌出来的音乐，柜底翻出来的旧时衣裳；是少年时那片三月天的桃花，连阳光的颜色都开始剥落，而在情窦之外的那个男孩子的笑依然灿烂；更是未完成的梦，醒来只有化也化不开的惆怅……或者，与其说薰衣草是开在田野中大片大片的紫，飘在空中的香，不如说是记忆里的东西。
薰衣草的香是人生中的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淡到了极处，又刻在心底。总是和更深更远的忧郁相连。忧郁，却并不幽怨，如秋后淡淡的月光，如隔着万水千山的思念。
花开风吹起，一整片的薰衣草田宛如深紫色的波浪层层叠叠地上下起伏着，蜿蜒浮动，熏香醉人。
夏微蓝闲步从花间走过，衣角留下一抹冷香，悠远得像初恋一般的心情。质朴的普罗旺斯姑娘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个美丽的女孩子。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很美，让她迷恋得只想这么扎下去，再也不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还不能。
夏微蓝静静地微笑。
三年的岁月让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眉间的清冷更加分明了些，整个人都是淡淡的，似乎连笑容都淡不可见了。可眼底的明艳依旧潋滟得让人不敢逼视。
直到霞光满天。
金红色的夕阳照映在她绝美的脸颊上，好似使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暖意，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回想起若歆大学刚刚开学的时候，她好像也是在等人，曾经有过一次回眸，有过一份期待，可那个人似乎怎么也等不到似的。
她好像，一直在等。
说起来这一次是她离开，可她还是在等。
等，等，等。
正如她最爱的薰衣草的话语，等待爱情。
现在，她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他，抑或者是他？
在薰衣草花田边的的花茶铺子en attentant de l'amour（等待爱情）里买了一杯薰衣草花茶，倒在玻璃杯里，看着茶渐渐由青色变成深紫色，就如同她紫色的眼睛一般幽深。然后，一边捧着，一边慢慢走着。
手表上法国的时间已经是六点了。
再过六个小时，也许她会彻底离开这里。
夏微蓝仰起脸，任金色洒在她的脸上。
那一株株紫色的薰衣草在夕阳下仿佛全都金灿灿的，小巧可爱，夏微蓝忍不住蹲下身，轻抚一颗含苞待放的薰衣草，淡雅的幽香盈满了鼻间。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
又顿住了。
夏微蓝的身形陡然僵硬起来。
连指尖都僵在了薰衣草上。
呼吸都静悄悄的，她仿佛能够听到身后那身急促的喘息声。
她轻颤着身子站起来，依旧背对着后方那人。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等待的是谁了？
因为心底的那份欢欣，那份期待，那份害怕！
是他吗？
夕阳犹如流丽的碎金。
她竟然不敢转过身去。
而身后那人似乎也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夏微蓝倏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
夕阳烂漫而眩目，斜斜地照映在来人的脸上，折射的光影让人睁不开眼。夏微蓝轻轻眯眼，并用手遮住阳光。
来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脑中闪现一副画面。
也是在这么一个夕阳烂漫的时刻。
在若歆大学的落夕湖边。
那个噙着浅浅而宠溺笑容的人。
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想要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风轻云淡地告诉他，“嘿！我等你很久了。”
然她终是控制不住眼角的泪珠滑落。
尉陌泽微笑着看着她。
他眼含雾气的眼睛里深情涌现。
只有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的紧张与欣喜。
天知道他看见她时的心情！
那种满满的幸福，那种快要溢出来的欢欣！
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心口。
这个时候，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贪心的人。他只要眼前人的笑靥。
——这就足够了。
他缓缓启唇，同样微微颤抖，“丫头……”
夏微蓝的眼前迷蒙起来，恍惚想起三年前的相遇，那个时候，两人也同样那么激动。
她依旧和三年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中！
他们紧紧地互拥着，想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泽……”
热泪在他的肩上晕染开来，夏微蓝紧紧闭上了眼睛。
“丫头……”
尉陌泽夜雾般的声音迷离起来。
他松开她，与三年前不同，这一次的吻绵长而温柔。
仿佛是整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
他的唇舌极度温柔，她渐渐迷失在这温暖中……
三年前的急迫是因为相思，更是因为心底的那份不安，担心会失去，担心会离开。
可是现在，两人都知道，这下，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永远不会。他，不会放开她；而她，也不会放弃他！
——除非另一方离开这个世界。
缠绵的吻后，两人依旧舍不得放开，紧紧相拥。
整整六年的分离，为的，就是这一瞬的地老天荒！
“丫头，为什么有勇气回头，你就不怕不是我吗？”
尉陌泽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温柔得蛊惑人心。
“因为……”
夏微蓝柔声道，“我想起了你对我说过的话。”
“你说，你要我记住，无论我如何选择，你都在你背后等我。”
“所以，我知道，一定是你。”
“还有，你是我的，sunshine。”
在她的怀里，夏微蓝安静而满足地微笑。
尉陌泽狠狠地抱住他。
越拥越紧。
“嫁给我。好不好？”
尉陌泽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夏微蓝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太简单了吧，你的诚意呢？”
话音刚落，只听得“咻”
得一声。普罗旺斯小镇的上空飞上银蓝色烟花！
一个环！不！是一个戒指！戒指的造型虽然并不是非常清晰，但可以依稀看见是薰衣草！
尉陌泽放开她，倏地单膝跪地。
他好像把天上的烟花摘了下来——
他手着捏着一枚铂金的钻戒！薰衣草的造型，紫色的钻石！
“虽然用戒指求婚很俗，”
尉陌泽眨了眨眼，“但是钻石代表的是忠贞不渝的爱。”
“我想，这永远也不会过时。”
“丫头，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炯炯灼热。
第一次让夏微蓝不敢直视。
她伸出手，浑身散发着温和的笑意，“好。”
下一刻，他站了起来，滚烫的唇压了下来。
她幸福地闭上眼。
她坚信，她，已经等到了她的爱情。
很久以后，她又被他拥住。
她的下巴按在他的肩膀上，“很漂亮。”
“WL&MZ的最新款。”
夏微蓝故意蹙了蹙眉，“没有诚意。”
然后等着他继续说。
“全球限量——”
尉陌泽顿了顿，掩饰不住笑意。
“一款。”
蓦地，他感到怀里的人的身体有些僵硬起来。
了然地笑笑，并不问。
他，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这里。
等待爱情，不就是薰衣草吗？而普罗旺斯，正是薰衣草之都。
不远处，尹皓羽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眼里尽是空洞与痛楚。
微蓝，你知道吗？我和他几乎同时站在这里。
他仅仅比我近了你两米。
你却只看见了他。
还是说，你只愿看见他？
微蓝，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
“嗨。”
他挥了挥手。
“嗨。”
夏微蓝淡淡一笑。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他？”
夏微蓝在尉陌泽的怀里，微微一笑，看着尹皓羽俊朗的面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尹皓羽怔了怔，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眼里既有祝福又有颓然。
“那么，我该怎么忘了你呢？”
尹皓羽喃喃道。
夏微蓝顿了一下，绽开笑容，“嗨，你好，我叫夏微蓝，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尹皓羽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
良久，看着她清丽的面容，他终于整顿了气息。
“嗨，你好，我叫尹皓羽。很高兴能够在普罗旺斯遇见中国的人。”
他的眼里亮闪闪的。
不仅仅是泪光，还有心情明澈后的畅然。
他知道，他的身后，紫凝萱正紧张地看着他。
他知道，如果今天他能够和微蓝在一起，她绝对会不再跟着自己。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
他知道，他和微蓝，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如同刚认识的朋友。
是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远方，一个男人食指上的钻石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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