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深秋风凄
漫天的飞沙，飘散的落叶。
飞沙要吹到哪里，落叶有要落到哪里，没有人会知道，它们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就连主宰它们的人也不知道。不过，它们并不恐慌，对于随遇而安的事物而言，它们从来没有因自己的归宿而畏惧过，而害怕过，人也一样。
黎剑愁就是这样的人，他并不怕死于云一飞的扇下，若死在云一飞的手中，也许他也不会太痛苦，或许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因死在云一飞的手中而会感到遗憾或者不值，就如同昔日那些死在慕容放剑下，死于郎六刀下的人一样。
黎剑愁的面色严峻，他手中的剑更是显得威力无穷。
他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在云一飞面前伫立了好久，他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一动不动，他的剑在黎剑愁的手中也没有动，或许要比他这个人现在还要静，因为飘香剑是被黎剑愁紧紧握着的。
天空依然湛蓝，大雁飘然而去，在天空中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云一飞与黎剑愁一样，他也一动没动，也许在两大高手过招之前，他们都要很冷静，很沉着地去思考，他们更要耐得住性子，他们也要彼此忖度着对方的心思。
云一飞的脸色也如阴云密布一样严肃，在他的脸上很少会有这样的严肃。
黎剑愁没有说话，也许他现在是什么也不想说，确切而言，他只是不想亲口说话，他只想用剑说话，他也在考虑让自己这把三尺长的飘香剑去说什么。
云一飞道：“你很确信你的最后一招可以胜得过我？”
黎剑愁道：“不确信，但至少要试。”
云一飞道：“或许你的最后一招只能与我同归于尽，你废掉了我的武功，可是你也难逃一劫。”
黎剑愁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那是在《飘香秘籍》上所记录的最后一招，却不是飘香剑法的最后一招。”
云一飞一听陡然一楞，他不曾所想过黎剑愁所练的飘香剑法会这么复杂，于是问道：“什么，飘香剑法还有一招，怎么没有听你提过，也没有见你用过。”
黎剑愁道：“我从来都没有用过那一招，因为我相信在这江湖上，只有两个人才配逼我使出那一招发，别的人，即使偷袭要杀我，我也不会用的，因为那一招出处在残刀之上。”
云一飞道：“你所指的那两个人是狄霜遥与我？“
黎剑愁道：“没错，我想我今天就要试试，看看那一招到底有多么厉害。“
云一飞刚才在黎剑愁的口中听到了残刀，在这个江湖上，是不存在一个人听到残刀还能很稳地站在那里的，云一飞也不是例外。
于是，云一飞问道：“什么，你是在说残刀，残刀在你哪里？”
黎剑愁这时连声说道：“云大少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冷月既然同你那么密切，我想她是不会不对你说，残刀图在他们家，端木家也是我黎剑愁的仇家。”
云一飞这时显得极为淡定，说道：“没想到，你早已知道，看样子你对冷月依然有情，否则以你的脾气，定然会踏平端木世家不可。”
黎剑愁道：“也许当初上存有的，然而现在我对她真的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爱过她，也恨过她，细细想来，有时候爱与恨真的是可以相抵消的。”
黎剑愁说的很无奈，他说的也很生硬，确实，人在说谎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语调，还是语言让人听起来，都是会觉得不自然的。
云一飞也听得出来，黎剑愁每一句都不是由心而生，他这不过在刻意地去逃避，刻意地想要去恨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云一飞也明明可以把冷月近来所发生的事情告诉给黎剑愁，将彼此的误会都澄清，不过他没有说，就连云一飞也不清楚话到了嘴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去解释，或许他说了，两人便会一同去找冷月，或许云一飞不说的原因只是会怕黎剑愁不相信，黎剑愁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或许他真的不相信黎剑愁会听自己的一面之词。
云一飞问道：“那么你不打算报仇了吗？”
黎剑愁道：“或许仇是要一样一样报的，或许在我身上所累积的仇恨实在太多，我想先为如碧报完仇之后再去找端木龙去报仇。”
云一飞道：“听你口气，你很坚信你能报得了仇，可以打败我的。”
黎剑愁道：“或许在我心底，还是很相信飘香剑法的最后一招是天下无敌，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很有耐心地久等了这么长时间。”
云一飞道：“好，那我真的想领教了，不要再说了，那就请你出招吧。”
黎剑愁这时又看了身旁的红衣十三娘，看着她可人的美貌，也想着同她第一次在情华翠玉楼的碰面，一次又一次为救自己而发出的发簪，在这个时候，又是那么清晰地过目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他误以为红衣十三娘活过来了，然后在对自己说话：“一定要照顾好冷月。”
不过，在这个时候，黎剑愁不想再给冷月任何的爱，他多么想现在自己可以狠下心去的，大声地讲出对冷月的恨，让站在面前的云一飞也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对冷月发自内心的诅咒。
可是，黎剑愁却对云一飞说道：“倘若我真的死在了你的扇下，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冷月。”
说完，黎剑愁便显得有些后悔，因为他刚才刚决绝地对云一飞说自己对冷月不爱不恨，然而现在黎剑愁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对冷月的牵挂。
云一飞明白黎剑愁的心，他相信黎剑愁是位君子，他也很肯定黎剑愁是位有情之人，云一飞点了点头，黎剑愁刚才的这句话也更是让云一飞佩服不已。
云一飞道：“我会的。”
黎剑愁刚才的那句话也让云一飞看到了真实的黎剑愁，最初与自己有过君子之约的飘香剑客，所以他也很确定，这次与黎剑愁的比试也根本就不会是仇杀。他也很坚信，这次比武只是点到为止，所以他也就没有考虑到黎剑愁对自己的嘱咐，在他死后，一定要替他找到冷月，并且好好照顾她，帮助她完成报仇。
黎剑愁道：“待我将如碧安葬好之后，我们就要进行最后的比试了，这场比试，也是场仇杀。云一飞，你当初是为了冷月姑娘而去杀如碧的，我知道你当时也没得选择的，但是我们却终归作不成朋友，我也没得选择。”
云一飞叹息道：“江湖原本就是这样，或许来到这里的人也都没得选择，我等你，你都已经等我那么久了，我当然要等你对红衣十三娘最后的道别。”
风凄凉，深秋，或许是由于季节的原因，总是会让人觉得那么静，也显得那么真实，真实的似乎都脱离了现实。
或许，在黎剑愁的心中，也真的是理解了冷月，理解了云一飞，他也细细地冥想过，换位思考过，所以他现在也认为要怪只能怪那作恶多端的端木龙。不过，黎剑愁也亲眼看到了红衣十三娘是死于云一飞的扇下，所以正如黎剑愁所言，欲要同云一飞进行着那夹杂仇恨的一战，自己是没得选择。
云一飞转过身去，去向了候鸟亭，他坐在了那里，有些冰凉的凳子让云一飞这样左惯了暖板凳的人也感觉不到凉。
云一飞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也在回想着在这里同黎剑愁第一次的相会，云一飞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几天是与黎剑愁第三次相会在这里，没一次在这里相见，也让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改变。
起初的时候，他们是朋友，他们在这里交换了秘籍，协定了君子之约没，然后，他们却成了仇人，因为就在这里，红衣十三娘为了救黎剑愁而丧生在了云一飞的扇下，而今，他们在这里却变得很理智，正因为他们自有的那份理智，所以现在黎剑愁与黎剑愁之间，即非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或许他们两人的关系只能是陌生人，为了争夺时代冠名而不得不选择在这里比武。
云一飞多么想在比武之前能够喝一壶温酒来暖暖身子，不过，云一飞失望了，他坐在那里只能饮到那苍凉的秋风。
黎剑愁早已为红衣十三娘挖好了墓地，也刻好了墓碑，他想过，在与云一飞比试之前，自己一定要安葬好红衣十三娘。
黎剑愁极其不舍地将红衣十三娘安葬好了，当最后一掊土遮盖了那口用冰做的棺材的时候，一时间，黎剑愁才发现，自己离她真的很遥远，在恍惚之间，他也意识到了，原来生与死之间的距离，要比自己所想的要远得多。
也因此，黎剑愁对着那新立的墓碑，不禁黯然心伤起来，他仿佛从来就没有象今天这般伤心，不光是仅仅流着泪，而且还滴着血，血与泪相融，泪让血变淡，血叫泪变浓，泪与血相结合，是心伤，也是心痛。
黎剑愁自语，也许他依然不认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他依然会感觉红衣十三娘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在用着她那好似泉水般清澈的眸子看着自己，即使现在红衣十三娘已被黎剑愁掩于土下，就连她的影子也无法在黎剑愁的面前浮现。
黎剑愁问道：“如碧妹妹，是他们害了你，你难道真的就不恨他们吗？”
不知怎的，黎剑愁在这一刹那，似乎真的听到了“不恨”这两个字，而且这两个字也确实是红衣十三娘亲口对自己所说的，而且说的还是那么自然，一点儿也不勉强。随之，黎剑愁也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幻听之中，或许那也并非是黎剑愁的幻听，而是红衣十三娘在天有灵，真的是听到了黎剑愁刚才的所问，从而，也给予了黎剑愁的答案。
其实，黎剑愁也相信，那是红衣十三娘在天显灵了，于是他又问道：“你让我好好地照顾冷月？”
隐隐约约，黎剑愁又听到了红衣十三娘的声音，她口中只说了一个字，“是”。
遂然，黎剑愁又说道：“或许在这个世上，云一飞更能照顾好冷月，是吗？”
说完，黎剑愁什么也没有听到，也许这个问题对红衣十三娘而言是所不想回答的，也上她所不愿意回答的。不过，黎剑愁还是对望着那墓碑好久，或许他还是在等待着红衣十三娘对自己的答复，因为他认为这样的答复，对自己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对战云一飞是很重要的。
可是，等了好久，黎剑愁还是没有听到红衣十三娘对自己的答复，他等来的只是一阵风，一阵很凄凉的风，就在这一刹那，在黎剑愁的心中也有了答案，自己对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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