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往事
在听到最初那声婴儿的哭泣声之后，乔宝贝强撑是意识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完全的昏迷。
恍惚间，乔宝贝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英俊的少年第一次在她生命里烙下痕迹，从此有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再不能抹去。
乔宝贝还记得那一天太阳很烈，她心惊胆战地去上体育课，因为这天要参加12分钟的跑步考试，其他同学都已经在前一节课跑过了，只有她一个人因为生理期的到来不得不推迟到那天。本来就是很害怕长跑的一个人，这回又要在大太阳底下一个人跑完十二分钟，想想都两腿发软。
体育老师看她一个小女生，确实也不容易，便发了话，让她在男生中随便选一个陪跑。乔宝贝自然是求之不得，随便指了一个男生。哪知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班里的这群男生竟是完全没有男士风度的，一个个推三阻四，就是不想陪着她跑，让她觉得既尴尬又气愤。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一个穿着深灰色运动服的英俊少年姿态从容地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来！”
那一瞬，乔宝贝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从未想过，这个站出来的人会是他，沈乔！他们都是C市的，在A市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就是老乡，而且他们来自同一所高中，还是校友，然而，在此之前，他们却从未有过交集。
沈乔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发光体，高中的时候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到了大学，依旧是A大的风云人物。然而高中的时候，乔宝贝其实是很不待见沈乔的，觉得这厮除了家世好点，相貌好点，根本没啥优点，而且每次都摆着一张面瘫脸，怎么还能把全校女生都给迷得晕头转向的呢？连她都被逼着帮同学写了一封匿名的情书给他！
乔宝贝忽略的是，沈乔的家世好，但他从不显摆；相貌好，却从不招蜂引蝶；更重要的是，人家品学兼优、沉稳内敛，比同龄的男生更显得成熟稳重，吸引喜欢做梦期待白马王子的女生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即使跟沈乔上了同一所大学，甚至阴差阳错地选中了同一节体育课，乔宝贝也从未想过要跟他有所交集，所以，一个学期的体育课上下来，他们依旧是见面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在那一刻，当他站出来，陪着她跑完12分钟之后，乔宝贝觉得，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从前她一度嗤之以鼻的沈乔所谓的缺点，好像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是，乔宝贝的性格是，她对一个人越有好感，就越会跟这个人作对，当然，这是在乔宝贝还没领教沈少的威力之前。
所以跑完步之后，乔宝贝的第一句话是：“沈乔，你想跑死我啊！”
沈乔当场赏了乔宝贝一个白眼，连话也懒得说就转身走人了，乔宝贝一向最受不了这种无视，原本对沈乔产生的那点好感马上抛到九霄云外，打定主意要让沈乔知道她的厉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交通阻塞”项目中，乔宝贝便很不客气摆了沈乔一道，当然，最后她也没得到任何好处。所谓“交通阻塞”，即拿六个一米多高的铁桶，分成两排放好，再扛四块厚木板架在铁桶上，然后全部同学分成两队，两队各分成两部分，分别站在木板的两端，看哪一队的同学先走上对面的木板，速度快者为赢家。
沈乔和乔宝贝刚好分在同一队里，沈乔在左，乔宝贝在右，由于两人都要走到对方的木板上，所以势必会碰在一起，这就真正是“冤家路窄”了。
乔宝贝心中打着小九九，心想这下沈乔肯定逃不了她的魔爪，哪知还没行动，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沈乔却先开口了，漫不经心地说道：“乔宝贝，我劝你不要冒险。”
然而那个时侯的乔宝贝还是一根经，压根没听出沈少话里的威胁意味，还是很没大脑地推了沈少一把，于是自己也很悲剧地被沈少拽着摔下了地上铺着的垫子上，形成“男下女上”的暧昧姿势，顿时成了班上女生的吐口水对象。
从那以后，乔宝贝与沈乔的牵连好像就接连不断了，只是每次倒霉的都是她而已。一起演话剧，结果人家是白马王子，她就是灰姑娘的姐姐；一起参加假面舞会，结果阴差阳错地一起跳舞，在踩了对方N脚之后，被某人拎着扔出了舞会现场；一起参加辩论赛，结果被对方反驳地说不出一句话，惨败而归；在KTV偶然碰到，结果被耻笑五音不全……
在被沈少打击地快自卑而死之后，乔宝贝总算迎来了人生里的第一朵桃花，那就是某个学长终于发现她的可人之处，发动猛烈攻势来追求她，只是，在她还没把这朵花给摘下的时候，沈乔就在A大的BBS贴了一封情书，那封情书正是乔宝贝帮同学写给沈乔的，只是悲剧的是乔宝贝当初没有意识地在情书的最后署上了自己的大名……于是，乔宝贝难得绽放的桃花就被沈乔一个简单的动作给毫不留情地摧残了！
但是，真正让乔宝贝郁闷终生的是一个意外！
那是大二的暑假，乔宝贝在外面做了一天的调研活动，全身是汗地赶回寝室，准备好好冲个凉水澡，结果她所在的宿舍封楼了，无奈之下，便跑去了同样考上A大的乔小宝寝室。好在他们寝室没有其他人，乔宝贝便很放心地进了浴室。只是，洗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没带换洗的内衣和外套，只好硬着头皮对外面的乔小宝喊道：“小宝小宝，那个，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知道你是男生啦，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那个，看在我是你姐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买套内衣？”
话一说完，外面半天没有声音。正在乔宝贝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开门和关门声，乔宝贝松了口气，这家伙还算识相，虽说不太好意思，但姐弟的话应该也没多大关系吧？这也是情非得已啊！
只是，乔宝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站在外面的并不是她的弟弟乔小宝，而是某个被乔小宝请来指导项目的沈学长，而乔小宝本人正好被辅导员叫去处理事情。
于是，可想而知，当乔宝贝换好衣服出来见到沈乔后的反应有多么惊人，看到沈乔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唇角隐隐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时，乔宝贝瞬间呆若木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帝啊，让我死了吧！
然而，这毕竟只是祈祷，上帝终究还是站在沈少那边的。
“小宝刚出去对不对？你刚来对不对？”乔宝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沈乔睨了她一眼，眸光微闪，“乔宝贝，现在才想自欺欺人，是不是太晚了？”
一句话，让乔宝贝最后的希望瞬间破灭，她拍了拍早已涨得通红的脸颊，说道：“我先走了，拜~~”
说着，便要冲出门外。
只是，眼看就要接触到门把了，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然后被某人不费吹灰之力地给拽了回去。沈乔轻松地将她抵在墙壁上，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意，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响起：“乔宝贝，你以为我会随便给女生买内衣吗？”
于是，乔宝贝最终还是落入了沈乔的魔爪，再也翻不得身。
只是，沈乔虽然霸道，喜欢时时将她掌控在自己手里，但两人真正交往之后，除了偶尔被他欺压之外，他也并不会吝啬自己的温柔。而乔宝贝在旁人眼里，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幸福小女人。
乔宝贝以为他们会这样持续一辈子，直到秦情出现。乔宝贝很少见沈乔对别人温柔，他虽不冷漠，却也与温柔挂不上边，所以她以为他对她的温柔就是他爱她的证明，却不知原来在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女生是他真心所爱的。
乔宝贝也曾为了秦情的出现而吃醋，而某人解释的方法便是半哄半骗地把她拐上了床，然后趁着她早上还没睡醒的时候，把她拐到民政局把结婚证书给领了。这招先斩后奏完全出乎乔宝贝的意料，自然也把两家的父母吓了一跳，好在他们也快毕业了，并不会对学业造成什么影响，两家父母也乐见其成。
乔宝贝也以为那就是幸福的终点，对秦情的态度也随之改变，并与她成了朋友。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幸福竟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残忍的真相让她的幸福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笑话，逼得她狠心杀死腹中的骨肉，只身远走他乡，从此再不复最初的单纯与快乐。
就在昏迷的瞬间，乔宝贝似乎在过去的岁月里重新走了一遭，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有她最不想回首的残忍真相，只是，原来她的灵魂深处，最怀念的，竟还是那段青葱岁月里的点滴往事，那些关乎他，关乎她的爱情和美梦！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医生，我姐怎么样了？”
“医生，宝贝怎么样了？”
急诊室的门一打开，沈乔、乔小宝和林晓悠便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抢救很及时，但病人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医生沉默了会儿，说道。
“什么意思？”沈乔的脸色倏地一变，问道。
“病人的意志力很薄弱，她现在陷入了昏迷，能不能醒来，完全要靠她自己的意志。”医生顿了一会儿，说道。
“那我们现在能看她吗？”林晓悠担忧地问。
“当然可以，我们马上会把病人转到加护病房。这个时候正需要家属的支持和鼓励，你们可以和她说说话。”
“小宝，我们先出去。”林晓悠看见面无血色的乔宝贝，虽然不愿，却还是把乔小宝拽了出去，因为她知道在乔宝贝心里真正挂念的人是谁。就像那年圣诞节，她忽然接到来自荷兰的电话，电话里是乔宝贝醉酒后哽咽的声音，她说，“晓悠，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你说我为什么那么没用，到了这个地步还克制不住地想他？”
事后乔宝贝已经忘了这一通电话，可林晓悠却永远不会忘记她最好的朋友在大陆另一头那样伤心绝望的声音。
病房里只剩下沈乔一人，他坐到床边，握住乔宝贝冰凉的手，眼中痛意加深。他伸手抚上乔宝贝惨白的脸颊，低声轻喃道：“宝贝，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秦情，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把四年前的事情解释给你听，你听了之后就会知道这是多大一个误会了……”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四年我过得有多痛苦，你那样狠心地离去，就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我是真的恨过你，可是恨过之后，我还是无法克制地想你。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辈子都被你给绑定了，就算你不在，我也没办法把你忘记……”沈乔继续说道，俊美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哀伤，让站在窗外的乔小宝和林晓悠都忍不住动容，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从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软弱过，却依然逃不了情关。
“宝贝，你醒来吧，你不想看看我们的儿子吗？你知道吗？他很像你，尤其是眼睛，跟你一样漂亮澄澈，你说我们给他起什么名字好呢？”
连着三天，乔宝贝一直昏迷不醒，沈乔也一直守在她旁边，半步都没出过病房。乔爸乔妈也来看过乔宝贝几次，不过乔妈每次一听宝贝失明了就难以抑制地大哭，乔小宝只好在家里陪着二老。这期间李慧也来过几次，看着昏迷不醒的宝贝和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的沈乔，只能叹气，心中却已将四年来对宝贝的怨愤给悉数散尽，开始心疼这对小儿女。
“老公，你说宝贝到底要什么时候才醒啊？”病房外，林晓悠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吧，老婆，有沈少在，宝贝一定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这几天人都憔悴了，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何慕将林晓悠揽到怀里，心疼地说道。
“老公，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要是敢像沈少一样跟你的小情搞暧昧，我绝对饶不了你！”林晓悠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老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我们都是把小情当妹妹的，我有了你这个好老婆，哪还有心思招惹别人？”何慕苦着脸委屈地说道。
“切，宝贝就是被你们这个好妹妹给逼到荷兰去的，你要是还不引以为戒，你信不信我跟宝贝一样一走了之？”林晓悠对何慕的解释嗤之以鼻。
“千万不要啊，老婆，你可不能一走四年，我会疯的！”何慕立马紧紧地搂住林晓悠的腰，说道：“我跟小情保持距离就是了！”
“哼，算你识相！”林晓悠嘴角微翘，非常满意何慕的表现。
乔宝贝的意识逐渐苏醒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低喃，那样熟悉，那样令人悸动，在很多年前的青葱岁月里，她曾经一度为之沉迷，而如今，在她已为人母之后，她依旧不能抗拒。
也许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女人，当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她一辈子的克星。只要他站在她面前，她就始终不能摆脱这份心悸，甚至，就算他们相隔万里，她也依旧不能停止这份思念。
“我爱你，宝贝……”乔宝贝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只是意识不是特别清楚，所以一时竟无法分清是不是幻听。
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是她却能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人，他的呼吸仿佛就在耳侧，她无法忽视。
“宝贝？你醒了？”在乔宝贝还未开口之前，沈乔忽然发现乔宝贝已经睁开了眼睛，不过看她毫无焦距的眼神，应该是看不见他的。
“……”乔宝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艰涩，说不出话来。
沈乔适时地递上一杯水，将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小心地喂她喝下，“宝贝，你感觉怎么样？”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给乔宝贝做了全面的检查，表示除了身体比较虚弱之外，其他的已无大碍，马上就可以出院，不过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定要注意休养，毕竟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是最虚弱的，也最容易得病。
“宝贝，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们这儿又得多好几个病号了！”林晓悠不顾沈乔在场，直接扑到乔宝贝身上，蹭了蹭她的脸，说道。
乔宝贝无奈地让林晓悠将她抱住，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晓悠，宝宝呢？”
刚醒过来就被这群人围着，又做了检查，她都没机会问这个最让她担心的问题，孩子这次意外早产，她就怕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放心，宝宝没事！”沈乔代替林晓悠作了回答。
听到沈乔的声音，乔宝贝忽然一阵沉默，良久才淡淡地开口，却是对林晓悠说的，“晓悠，你能把宝宝抱过来给我看看吗？”
林晓悠见乔宝贝完全忽视沈乔，心中幸灾乐祸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同情这个在病床前守了几天几夜的可怜男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去婴儿房帮乔宝贝把宝宝抱了过来。
当乔宝贝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孩子的时候，激动之余，她是有些恐慌的，因为孩子那样小，而自己又看不见，她生怕自己伤害到这个小宝贝。
“晓悠，他是不是长得很可爱？”乔宝贝露出一个笑容，问道。
“是啦是啦，他就是个小帅哥，以后肯定能迷倒一大群女生。”林晓悠笑着说道。
“真的吗？”乔宝贝忍不住笑弯了眼，原来这就是为人母的快乐，她感受着怀里的小生命，忽然觉得上帝还是眷顾她的，送了她这样一份厚礼。
沈乔看着乔宝贝真心的笑容，心中稍稍释然，只是，一看到她毫无焦距的眼睛，心中又不自觉地微疼起来。
直到宝宝被抱出去，乔宝贝脸上的笑容依旧不曾消退。只是，病房里一下子沉寂下来，乔宝贝才开始发觉病房里似乎只剩下她和沈乔了……
“宝贝，”沈乔轻叹了口气，出声喊道，人也走到乔宝贝旁边，握住她的手。
乔宝贝的手微微一颤，想挣开，却挣不开。
身体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沈乔紧紧地抱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道：“宝贝，我爱你……”
乔宝贝身子一颤，闭了闭眼，眼泪却顺着脸颊缓缓滚落，他从未说过他爱她，就算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他也从未说过，而如今，他却忽然跟她说了这三个字，是因为知道她失明了所以同情她吗？
乔宝贝靠在沈乔怀里，艰涩地开口：“沈乔，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我们在大学里相遇，梦见我们交往，梦见你说要娶我……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梦，沈乔，我现在明白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你给过我那么美好的岁月，我该知足了，所以，你不用说你爱我，真的……”
说到一半，沈乔略带凉意的双唇忽然压了下来，将她的话湮没。乔宝贝一时失了言语，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除了大学的那段时间，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吻过她，温柔地就像是雪花轻拂过你的脸颊，美好地让人屏息。
“傻瓜，我是真的爱你！”良久，沈乔才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温柔却坚定地说道。
他以前不跟她说爱，是因为他以为她明白，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说出来。然而后来他才知道，女人跟男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你不说出来，她永远会在心里胡乱猜测。自从知道了她离开的原因之后，他知道他们依然是彼此相爱的，而如果他不说，这个傻瓜永远不会明白他的心意，甚至极有可能会再送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
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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