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缘
乐声轻扬的咖啡店里，温和暖色调装潢，全透明的玻璃映出热闹的的街景，而里面的人丝毫不受打扰。
从她一走进咖啡厅，蓝诺就注意到她了。昨天只是在机场惊鸿一瞥，她轻柔的嗓音就那样敲入他的心底，让他难以忘怀，本以为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相遇，没想到今天又再度遇见她。这是命定的吗？他勾起唇角。
珞珞？对，那个叫刘洁的人叫她珞珞，很可爱的名字。
顾不得礼貌，也顾不得在一边挤眉弄眼打趣的友人，他打断朋友的话，专注地盯着她瞧……
她很美，但不是美艳的那种美，而是另一种清新甜美。她背着一个双肩的小背包，放下背包之后，本来垂于身前两侧的头发甩到身后，长长的黑发垂于肩背，如瀑般柔顺动人。额头的浏海斜向一边遮住一半的额头，几缕发丝散落颊边更添一种风情。精致的脸蛋，小巧的红唇，大大的眼睛，黑眸流转，却不是注意店里任何一个人，而是不时地望向窗外，视线偶尔会像发呆一样停留片刻……
她是一个人，还是在等谁？昨天那个男人吗？他们是朋友，还是情人？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测。
“对那个东方娃娃有兴趣？”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视线转回，正对上对面的友人打趣的目光。他们的位子距那个女孩比较近，为了不引起女孩的注意，他只好压低声音。
“有何不可？”他挑眉，并不否认。
“你身边那票美女，随便一个都比她更美艳、更迷人。”听起来这话中好像带着点酸味呐！
他扯开嘴角轻笑，“想要就拿去，我又不稀罕。”
友人翻个白眼，敬谢不敏。“你喜欢那种女生吗？”他朝那女孩的方向瞥了一眼，柔柔美美的，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看起来就像那种宜家宜室的小女人，这小子眼光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以后要塞给他什么样的女人了。“不准备出击？”
难得见他对一个女生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当朋友的怎么袖手旁观呢？大伙都以为他这辈子会与工作相伴一生了呢！
“你少管闲事！”他警告那个笑得一脸兴味的家伙，有点后悔约他来这里喝咖啡，不过——如果没有这次的会面，他也不会见到她。这可真是个矛盾呐！他在心底轻笑，希望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不要给他找麻烦才好。
“嘿！有个男人捷足先登喽！”友人凉凉地提醒。
他顺势望去，只见一个男人走近女孩身边，他听得见那个男人说的话，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不过——
“小姐，可以和你一起喝杯咖啡吗？”自认为很帅气的男子露出一抹绅士的笑容，低头凝视着她询问着。
任丝珞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一眼，低头，掩去一抹不明的笑意。
只见她打开背包，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低头迅速地写着什么……
男子接过她递来的本子一看，有点愣住，他很快地反应过来，“对不起，小姐打扰你了。”
任丝珞浅笑，点点头，目送略有些失望的男人走开，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状况？”对面的友人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幕，“她到底写了些什么？”真是很好奇呐！
蓝诺耸肩表示同感。
“你要不要去试试？”友人再度鼓动他。
“你——”蓝诺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又有一个人走向女孩的位置，正是昨天那个高大帅气的东方男子，而那个人揉了揉她的头发，直接坐了下来。
“珞珞！”刘洁直奔任丝珞走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
任丝珞回他一个灿烂的笑，看得周围的男士都似被点穴一般——呆住。
“等很久了吗？”刘洁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像之前那样见面就喊“刘洁哥”，他倒也不计较。昨天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聊聊，没想到今天来接她之前她就自己找到附近这家风格优雅的咖啡厅来享受了，果然是任丝珞的风格。
接下来任丝珞的动作使他一愣。
只见她拿笔在本子上写着：刚刚有一个人来搭讪，我写给他看，告诉他我不会说话，他才走了。
她猜的果然没错，游戏人间的男人想找人聊天、喝咖啡、再加上点后续的节目……但也不会愿意招惹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孩，这点同情心他应该有的。
看着她写的这句话，刘洁险些失笑。
“是哪一个，还没走吗？放心，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听得懂中文。”他对她的出其不意真是感到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挺有趣就是了。他不介意陪她玩。
她写到：右边，隔一桌的位子。
“你打算直到他离开之前都不开口跟我说话吗？”朝她说的方向看了一眼，刘洁很无奈。
是的。她竟然真的这样写！？
刘洁失笑摇摇头，“得了，随你吧！”
任丝珞又笑了，笑中带着点顽皮的味道。
这边蓝诺听着刘洁的话傻住。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儿。很巧的，他听得懂大部分中文。
五分钟后
“好了，那个跑过来跟你搭讪的家伙离开了，你可以不用装了。”看着任丝珞刚刚说的那人男人与另一个女人相携离开，刘洁提醒这个玩得开心的丫头。
视线扫过刚刚那个人的位子，“啊，那就好了。”轻快悦耳的嗓音响起，还带出一声俏皮的叹息。
“你呀，还是老样子，怎么总是改不了呢？”刘洁白了她一眼，对她的游戏心态感到无力。
“有必要改吗？”任丝珞眨眨眼睛，很认真地请教。
刘洁感觉自己快被她打败了。“要不是那个时候伯父伯母发现及时，硬是逼你每天至少跟他们聊一个小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会变成哑巴。”
他是后来才听说，有一段时间她不肯跟任何人交流，还是后来自己出去生存之后才一天天跟家人交流得多了起来，想想都替她难过。
“这样不好吗？”还是同样的表情，无辜、耍赖得紧！
“好，好得不得了！”他认输行不行？
“谢谢。”任丝珞又笑开了。
“你还真好意思道谢啊？”
她抬起头，用小鹿斑比似的眼神冲他一笑。意思是——你好意思夸我当然好意思谢啦！
“天呐！”刘洁伤脑筋的摇摇头，“或许我该拎个男人过来把你嫁掉，反正我爸妈和你爸妈都不在身边，管不到这里来！”他状似认真地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珞珞多大了？二十是吧？够大了，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你不敢。”她敛眼浅笑。
“我不敢？”眉毛轻挑，似乎不屑她的挑衅。
任丝珞低头轻啜一口咖啡，“我会让你不得安生。”她话中的意思是——相信我，只要我想，我就有那个本事。
刘洁瞪了她半晌，“好吧，我怕了你了。”不是真的怕她说到做到，而是怕她真去做的时候把自己给累着，父母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妹妹，要是因为他而有什么麻烦，恐怕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很有自知之明的。
“喂，他们在说什么？你怎么这副表情啊？”友人受不了地推推对面的蓝诺。他听不懂中文，但见蓝诺的表情实在是有趣，现在真的是好奇死了！
“闭嘴，安静！”蓝诺警告他。虽然偷听不是什么好的行径，但他是真的忍不住。
“这次来法国有什么计划吗？课业之外的。”刘洁问她。
昨天他才接到她，旅途劳累，他只能先安排她去休息，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聊聊。
他们两个也快四年没见了吧。自从他来法国，只在第一年假期回去过一回，和家里联系一般都是透过网络，开始她还会常常利用网络跟他聊天，不过最近这两年她的心理变化很大，连他都没办法帮她，好在后来她自己调解成功，直到最近几个月才又开始频繁的与他联络，像小时候一样信赖他，他很欣慰。
小丫头变了不少，比他印象中的时候要沉稳许多了，看得出还是带着些许孩子气，却彰显出她更加可爱吸引人的魅力。
“有啊，我要趁这一年时间把这里玩个遍！”任丝珞眉开眼笑的说，“到时候刘洁哥你就充当免费导游吧！”
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去他家，他带着她走遍了A市各个好玩的地方，那个时候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可是她就是感觉他是可以依赖的，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怕。
时过境迁，许多事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却没想到还会有机会再向他拗一次贴心的陪伴。
“那有什么问题！”刘洁一口答应。别说只是当导游，就算现在她要他去摘星星摘月亮，没准他都会想办法为她办到。他可真怕再遇上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看见这个小丫头开心的笑容比较让他安心呐……
“你不打算留的时间长一点吗？”只是一年的糕点课程学习，然后她就要回去了？
“目前没这个打算，我闲不住的，你知道。”任丝珞俏皮的吐吐舌头。
刘洁失笑摇头，“真有你的。也好，到时候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他也离家好久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真的吗？”任丝珞双眼发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刘洁撇嘴道。
“那就好了。”任丝珞喃喃道，刘洁没听清她说什么。
“你说什么？”
“刘洁哥，你——还在想着齐芸姐吗？”任丝珞小心翼翼地试探，应该不会踩到地雷吧？
刘洁的身子僵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任丝珞见他的反应，边思考边说，“我只是觉得，就像齐伯伯说的，有些事，该忘就忘了吧，放不下的话只会让自己太沉重不是吗？”
“我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嘴硬，可恶的那群闲着没事干的老人们，还真是什么事都敢跟这个小丫头说。
“你没发现你交过的几个女朋友都是跟齐芸姐很相似的人吗？”她摇摇头，对他的嘴硬感到无奈。他趁齐芸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拍下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儿神韵抓得十分准确，他离开后把照片一并收藏起来，有次被干妈翻到，于是全家人都知道了那个女孩有多出色，多惹人怜爱。
“有吗？”刘洁装傻。
“这对别人太不公平了，你在其他人身上寻找已逝者的影子！”任丝珞不客气地指控，“老实说，你这种行为，在我看来还真是恶劣。”哥哥又怎样？哥哥就不能骂了吗？哼！
“你是这样看我的吗？”刘洁有些受伤地看着对面的小女孩，不过他不能否认她的话有理。
任丝珞看出他的受伤，也感觉自己的话说重了，“对不起，我不想这样说，但我也不想说谎。而且你这个样子让干爹干妈看起来很难过，毕竟，他们总是希望你能够忘掉过去，早日定下来。”
他沉默了。
任丝珞打断他的沉默，“我想有件事情该告诉你。”
“什么事？”
“石凯文，他去世了。”
有一时之间，他在思索这个人名。
“什么？”意识到珞珞说的人是谁，他声调不自觉地上扬。
见受到咖啡厅其他人“关爱”的目光，他缓下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出国以来，他就不再与母校的任何人联络，齐芸这个名字在他家也是个禁忌，大家非常默契的绝口不提。因此，他不知道任何人的消息。他以为该是到了大学毕业的年纪，想必石凯文和齐茵快结婚了才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车祸。”她简单吐出这两个字。
他又沉默了许久。
“真是世事难料啊……齐茵呢？她还好吗？”
她耸耸肩，“不太清楚，毕业之后她就离开了，说是要四处走走。”略思考一下，接着才说，“她说那是她姐姐的愿望，现在也是她的愿望了。”
“四处走走……好简单的愿望。”他闭上眼，心沉甸甸的。
“干爹干妈他们要我好好劝劝你，人应该要向前看。”她转转眼珠，决定再给他一棒——“他们还说——”
“我爸妈他们还怎么说？”见她好半天不吐出下文，他只好开口追问。
“要我嫁给你喽！”抓住他正喝下一口咖啡的好时机，任丝珞得意洋洋地开口。
他险些把口中的咖啡给喷出来。“开什么玩笑？”
“你这是什么反应？”她皱眉看着他，“我配不上你吗？”
这回是真的被呛着了，他痛苦地咳好几下。
“丫头，你发烧了吗？”
她翻了个白眼才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发烧了就会答应干爹干妈的疯狂提议，然后折磨你一辈子！”她要记仇！
“怎么，你瞧不起我？”他佯装恼火。
她转转眼珠，然后发出一声叹息，“也不是，我是觉得你配我太老了。”
刘洁又开始抗议了。“拜托，我才大你三岁好不好？”
男人，果然是自讨苦吃的动物。刚刚还被她吓得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这会儿就因为小小的被嫌了一下而瞪着眼睛，真是搞不懂。
“我一向认为大我一岁的男生最适合我了。”任丝珞毫不犹豫地宣称。
想到些什么，刘洁看着她，笑着摇摇头，“丫头，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臭小子？”那位高中同学？她的暗恋对象？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不自在地端起杯子，借以掩饰眼中的不安。
“骗别人还好，连自己都骗就太不聪明了！”他带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我没有骗自己。”她嘟起小嘴强调。我从来没有骗自己，我只骗过你一个人而已。她在心里加注。
“那为什么不大方承认？”他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瞪着他，好一会儿，她才耸耸肩，松口。“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他，但是那又怎样呢？志向不同追求不同步，我离开学校而他还在争取拿到他梦寐以求的大学文凭，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未来可言。而且目前在他身边有和他搞暧昧的人，我没这个心思去跟别人争，我向来是和平人士，你知道的。”
这是字数最多的一句话。通常这种时候是她展现自己极佳的说服力——说服自己的时候。
听着听着刘洁不禁露出苦笑，天呐，这个丫头，还真是——懒得可以了，连花点心思追求所爱都懒。
“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表白试试看呢？说不定你们俩还真能凑成一对。”
“嗯，凑成一对，然后呢？”一脸谦虚地请教长辈——
“然后？然后不就有未来了吗？”他真是搞不懂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人家都说三年一代沟，难道他跟她之间代沟就那么大吗？
她思考一会儿，撇了撇嘴说，“这么跟你说吧，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你知道他跟我说过什么吗？”
他看着她，等待下文。
“他跟我说我爸说怎样怎样。”她停顿一下，做个鬼脸，“我就是那个时候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的。”她要的另一半儿绝对不会是一个开口闭口“我爸说”的人。
“然后在我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又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大通。”她的目光开始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总而言之，我越来越发现，他要的，我不懂，我追求的，他不懂。”她抬起清亮的双眼看着他，“你现在还觉得这样的两个人还有未来可言吗？”
他不由得瞪大双眼盯着她，“天呐，你确定你才二十岁吗？你考虑的未免也太清楚了吧？”
她白他一眼，“还有一点就是——我是个完美主义者，他身边不乏红颜知己，而我，难以接受这样的状况。”跟人争爱人，这可不是她任丝珞的作风。
“小妹，我服你！”刘洁彻底认输了。
任丝珞得意地笑了。
看着女孩和高大帅气的男人相携走出咖啡厅，蓝诺低头沉思。
“喂！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分享一下嘛！”友人撞了撞他的肩膀，后悔自己没学过中文，不然他也能加入到偷听的行列了——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关你的事！”蓝诺瞥他一眼，没打算跟人分享窃听来的小小乐趣。
他会找到她的！他想。二十岁吗？他大她五岁，岂不是离她的标准更远了？他摸着下巴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搞什么嘛！友人不甘心地瞪他一眼，你不说，我不会自己去查吗？他贼兮兮地一笑，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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