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开始，唐鱼就开始牙疼。两周前，她左边的牙齿做了根管治疗，把牙神经抽了，医生告诉她这颗牙齿永远不会疼。可这个永远的期限原来只有十四天，唐鱼觉得医生的承诺和男人的承诺一样不可信，林龙既是医生又是男人，他就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人。
“好好的怎么又想到这个贱人了？”唐鱼轻轻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以示警告，决定下班后去牙科诊所，一定要让医生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到点下班了却不能走，办公室潜规则——老板不走，员工也休想走。珍妮还明确规定，如果有事提前要走？可以，先留下二十块钱罚款再说。一分钱也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现在极度缺钱的唐鱼呢？
等到打卡走人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后的一个小时，唐鱼没等别的同事，收拾好包直冲公车站，她要赶在牙科诊所关门前到达。她现在看的这家牙科诊所营业时间早八点至晚八点，节假日不休。这样的营业时间对于上班族来说是多么完美，要知道一般医院的牙科都是周一至周五上班，周六或周日只有半天会接待复诊病人。治疗一颗牙周期较长，少则两三次，多则五六次。上班族如果要配合医院的时间，就必须请假。工作时间比较自由的人也可以去医院看牙，但像唐鱼这样朝九晚五，每小时还得写工作日报的人就一定不合适了。请假要罚钱，她自然是不会考虑。最后经人推荐终于找到这样一个牙科诊所。时间好，环境好，可以提前预约，更重要的是可以刷医保卡。那就意味着不用从口袋里掏钱，也不用冒着看一颗牙就欠银行债的危险了。可是没成想，这个诊所什么都好，就是医术太不高明。
等唐鱼赶到的时候，诊所里依然灯火辉煌，还有两位病人在就诊。前台问她有预约吗，唐鱼不客气的说道，“我的牙两周前在你们这做了根管治疗，现在又疼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做过根管治疗就不会疼了吗？”
“您的根管治疗做完后，已经做了填充和牙冠修复吗？”前台问。
“我没做牙冠修复，就只是补了。”唐鱼说。
“那好，请问您带病历了吗？”前台问。
“我疼了后直接过来的，没带病历。”唐鱼说。
“请问是哪位医生给您治疗的？”前台问。
“方医生，他说你们一个月内是免费保修的。”唐鱼说道。当初方医生极力游说唐鱼做完根管治疗后做烤瓷牙套，唐鱼一想到做烤瓷牙又得花钱，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说只要补好就行。并且问补牙的保质期是多久，方医生说，只要不嚼硬东西管个两年是没问题的，头一个月内要是牙齿出任何问题都可以来免费治疗。
“请您坐在这儿等一下，我现在为您去安排医生。”前台说完就走进诊疗室。唐鱼坐在诊所门口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她想，待会看到那个方医生一定要狠狠的质问一下他，为什么说话做事都这么不负责任。可是等啊等啊，眼看都快八点了，还不见医生来，前台美女也不知去向。唐鱼肚子又饿，牙齿又隐隐作痛，一肚子的火气扑腾一下就窜上来。她心想，老娘做客服工作的时候真把客户当上帝在看，这医院对待客户怎么就这么不上心，这岂不是纯粹要拖到八点后不给老娘看牙了吗？她怒气冲冲的走进诊室，没看见前台，只有两位医生在看诊，当中并没有她想找的方医生。再往里走，看见一扇门关着，隐约从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笑声，“你真讨厌，就会拿人家开心。”唐鱼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把门推开。里面待着一男一女，女的站着，笑得花枝乱颤，正是久去未归的前台美女。男的穿着白大褂，坐在一把大圈椅上，两条腿翘到另外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十分的享受。两人看见唐鱼进来，都有一秒钟的诧异。前台先发制人，问道，“咦，不是让您在前面等着吗？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请您出去等一下，这里不是您应该待的地方。”
“那这里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是吧？你让我等着，自己跑到这里来调情。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帮你做前台，帮你接待病人啊？”唐鱼说，她本来没想把话说这么绝的，可一想到自己白天在公司受气，晚上在别处也要受怠慢，就忍不住的想找个人出出气。
前台听到唐鱼说“调情”二字的时候，脸刷的变红了，她也急吼吼的为自己争辩，“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说得这么难听，我这不是到这里来帮你找医生了吗？方医生今天不在，我在替你找别的医生。”
“那请问你找到别的医生没有？”
“罗医生啊！”前台指着旁边的男人说道，“我正在请罗医生出去，你就进来了。”
唐鱼对着还稳坐泰山的罗医生说道，“这位罗医生是吧？请您在工作的时间接待一下病人吧。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吃饱喝足了只等下班的。”
罗医生刚开始看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看得津津有味的，现在两个女人的枪火一下子都对准他，就觉得不好玩了。他把双手一摊，说道，“两位美女稍安勿燥，我马上就出来。”
前台横了一眼唐鱼，径直走出了门。唐鱼也火冒三丈，心想，这诊所是店大欺客吗？老板是谁，我要投诉这对狗男女。转念一想，自己一会儿还要看牙，要是这个医生趁机报复使坏怎么办？算了，下次再投诉你们。转身看罗医生正慢悠悠的起身往门口走，唐鱼也先出了门，闪到一边等罗医生给自己带路。他们走到一个隔间，罗医生示意唐鱼躺到牙科床上，戴上手套口罩，问道，“哪颗牙齿又疼了？”，唐鱼指了指，他就开始检查。过一会儿，罗医生问道，“你说你到这里来做了根管治疗？”
“是的，就是两周前。方医生做的，你们不要不承认，我有病历的。”唐鱼说。
“你把病历拿给我看一下吧。”
“没带。”
罗医生听完“哼”的一笑，即便戴着口罩，唐鱼也能猜到他的表情，一定是十分的不屑。可是她忍住没发作，只当没听见。罗医生继续问，“是牙齿疼呢？还是牙床疼？”
“牙床是哪里？”
罗医生顿了一下，依然用表面听起来很耐心的口气解答，“就是围绕牙颈及覆盖上下颌牙槽的组织。”
唐鱼听着更糊涂了，问道，“我还是不懂，是不是牙龈？”
“是的。”
唐鱼心想，妈的，牙龈就牙龈，干嘛搞出一堆专业术语来。她开始想具体是哪里疼的时候，惊奇的发现，现在似乎哪里都不疼了。回忆了一会儿，隐约能感到，是牙龈在疼。便答道，“牙龈。”
罗医生又看了一会儿，便很郑重的对唐鱼说道，“女士，我刚刚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你所说的患处，发现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这颗牙并没有做过根管治疗，它看起来很健康。事实上，我觉得你满口的牙齿都很健康，可以当作护牙的楷模来表彰。”
唐鱼皱着眉头听他说完，冷笑一声，“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说这颗牙没有做根管治疗，那前阵子我在这里折腾了那么多天难道是幻觉吗？你们没做好就没做好，用不着给我来戴高帽子，说什么我的牙齿很健康。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两个多星期前，我就坐在隔壁那个牙科床上，方医生指着我的牙说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有的是常年不正确的刷牙习惯导致牙被磨损，有的是蛀牙。还有啊，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我还做了一颗烤瓷牙，就在这里。难道这样一口牙能够当作护牙的楷模吗？”唐鱼指着那颗牙，最后问道。
“我已经确认过了，你的牙非常健康，这就是我要说的全部。如果你还是要坚持自己的牙有问题的话，我也无话可说。”罗医生摊开双手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真怀疑你倒底是不是个医生？我对你的专业技能表示充分的怀疑！”唐鱼提高了声调说道。
虽然隔着玻璃，可声音依然有穿透力，其它隔音的人也忍不住朝这边看过来。
“对不起女士，我也怀疑你是不是因为牙疼来这里治疗的，我觉得你更应该治疗的或许是这里。”说完，罗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唐鱼气得火冒三丈，讲话都有些结巴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我叫罗密欧，随时欢迎你投诉。不过任何一个稍微受过一点训练的医生都可以看出来，你的牙几乎可以说完美，我想用它们咬核桃都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如果你以这个理由来投诉我的话，我奉劝你还是别做无用功。”罗医生摘下口罩，略有些讥讽的向唐鱼微微一笑。
“好，我记住你了，罗密欧，还有这家破医院！”唐鱼从牙科床上一跃而起，抓过包，狠狠的把罗密欧推到一边，扬长而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景，罗密欧撇撇嘴，慢慢的走出诊疗室。前台美女蹭蹭的跑过来，说道，“这个女的是不是有病啊？没事跑这来吵架，刚刚离开的时候还指着我的鼻子说要投诉我。”等她发现旁边还有别的病人的时候，怕影响不好，就压低了声音问罗密欧道，“罗医生，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她指着你的鼻子？”罗密欧问道。
“是啊，就这样……我要投诉你！”前台护士学着唐鱼的样子比划给罗密欧看。
“可能，她忌妒你鼻子比她好看吧。”罗医生笑着说道。
“哎呀，你……真是坏。”前台嗔怪道，接着二人便旁若无人的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