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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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一年

李威想到了三个字,文字狱。

其实这是一种爱称,比如奶糖,民间皆叫太子糖。那么老百姓天天在吃自己这个太子?忌讳未必,反过来让人听了感觉却有些爱戴。这分明是看到新糖的销售,有些吃味了。或者是因为新糖干涉了一些人的利益,或者是因为本身看不起商人。呆得久了,李威凡事,开始喜欢往阴谋论上想。

但文字的力量恐怖的,唐朝没有文字狱,自己隐在暗处,陆梁二人的力量不值得一提。正好梁金柱与陆马留在洛阳没有走。将他们召入东宫,以及一些大臣,侍宴相待。

就说了此事。

一开始交的税并不多,只有两千缗,但现在交的税却是很重。有的大臣心知肚明的,一年十万缗不成,但按现在的情况,六万七万缗大约不成问题的。两千缗,凭借这些奏折,就足可以将新糖腰斩。可是几万缗,就是李治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相侍的臣子,包括一些谏官。看到梁金柱与陆马进来了,很有些不满。有两个大臣不顾众人感受,直接弹劾。李威压了压手,说道:“孤知道各位所谏原由,但陆梁二位,就是没有贡税,朝廷能不能禁止他们售糖?”

这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们本来就是善商,自灾害发生后,多有捐助。不能抹着良心说话的。

李威又说道:“或者各位说他们贡税对不对?孤不知,可知道朝廷国库之紧,一年胜过一年。朝廷的利贷,造成什么影响,各位自己可以去查查。朝廷也要用度,各位的俸禄,国家的水利等工程,赈灾,军费,祭祀,君子不谈利,可是国家没有了财帛,孤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陆梁二人做了表率,为何各位如此仇视?”

“此乃礼度,朝廷这一年多有借助重视商贾之举。臣只是恐此往,教化腐败。”一个官员从席间站了起来说。

“教化腐败么?孤思量思量,对了,协助朝廷将粮食不远千里万里,押向关中,这是错的。”

“殿下,此没有错,只是朝廷为何要封赏官爵?”

“也对,谈利皆是不好,天下已经大治,王化了,或者孤改日向父皇母后进谏,说天下大治了,朝廷官员都不需要俸禄赏赐,就能自主地替国家办好事。孤不知如何书写,你替我书写如何。国家不需要向官员发放俸禄,一年倒是省下许多经费。”

陆马与梁金柱听到这里,不顾席间压仰的气氛,低头失笑。

这个大臣却不知如何回答。李威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葛,继续说道:“大凶之年,不是年年有之,此乃特事特办。虽有些薄赏,却开了义举。士大夫未必都是好的,也要看上古经义薰陶,商贾重利轻义,更要王化之。或者不协助朝廷,将粮食留在家中囤积居奇,发灾害财,是好的?嗯,难怪,孤倒看到不少大户人家,非是商贾,确实是这样做的。最好,老百姓饿得纷纷揭竿而起,推翻了朝廷。反正各位出自名门望族,朝廷能倒,各位门阀却不会倒。就象周瑜对孙权说,吴国诸臣降魏,依是官员,可主公降魏会有什么下场?”

戴大帽子,谁怕谁?

这一句就有些诛心了。

席间沉默一片。

其实双方都说得有些不对,以现在的唐朝,全面放开商业,不大可能,带来的弊端,确实无法预测。但只是在地皮上打主意,就是两税法实施后,唐朝一年敛财达到两千多万缗,也没有解决唐朝最基本的问题,苦的还是最穷的一群百姓。

谏官谏得有些狠,李威大帽子压得有些大。可是李威见好就收,话音缓和一些,又说道:“梁金柱与陆马二人皆在此,各位可以问他们,他们只是想做些义举,感谢父皇与母后,也许会想官爵,可曾求过?只是一个名字,何必如此刀剑相向?此举更是不可开的,在文字上玩游戏会很危险,不相信,翻翻朝野各位,或者他人写的诗文歌赋,如果开此端,会有无数人被诛连,被斩杀。或者如孤,孤也写过会当凌绝顶,只是写山高,意气之高,非有他意。若开文字意晦,父皇如何容孤?”

这句话压在心里很久,终于借此事说了出来。

怎么办呢?所谓的新糖,名义上是陆马与梁金柱的,实际上却是他自己本人的。只是两个商人,面对如此大风大浪,自己不出来挡一挡,他们只是一叶小扁舟。

说完了,拿出两幅字,递给了梁金柱与陆马,说道:“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吧。”

虽然说了,李威还是低头了,省得罗嗦,于是赐了两个名字。一曰阳雪,一曰冰心。阳雪,雪嘛,总是白的,一见阳光便化了,形容蔗糖的。冰心,却用来形容冰糖。不仅仅是赐字,当着这么多人,也是做了一个表率。太子对梁陆二人有好感……

有些官员皱眉。

李威又说道:“各位,梁陆二人又与孤说过,新糖是受父皇与母后,有感而发想出来的。不过获利甚丰,不想专美。如若有他人想经营之,他们亦会传授。只不过作为定制,需贡朝廷一半税务。孤已经将此事写了奏折,交与父皇审决。非但如此,京兆刘家的奶糖,亦闻此事,写了信给孤,说是也参与此壮举,向朝廷贡出部分税务。”

做到如此,许多大臣已经不能再说,就是知道内情的狄仁杰也只有叹息一声。

让出技术了,经营的人多起来,国家得到的贡税必然会增加,但个人的利益却是受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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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许久,才通过。

是好心了,可是官不与民争利。调过来一说,调过去又是一说。对此,李威很无语。

可情况逼得李治最后通过了。

主要是江东犁,这本身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为李威,突兀地出现,又是太子的身份,又是在籍田祭上出现的,迅速普及。开始只觉得便利,后来渐渐因为比较好耕,一些复杂的地形,许多百姓动了心思。可能开耕出来,未必有收获。主要是水。就是关中许多地方,因为没有相关的水利,都没有开耕。

政治还算清明的,官员升迁,固然阴谋阳谋的啥,可也要政绩。商业繁荣了,却不一定是政绩。倒是丰收,才是实打实的政绩。从上到下都十分重视。这些碟儿田开耕出来,也要水利辅助。

唐朝的水利尚可,但这些旮旯田水利不大通的。于是都上书,要求增加水利。水利的成本主要是徭役,可大规模上水利,当地徭役却是不够。再说,除了徭役,负担重了,也需要成本。本来国库空了些,成本从何而来?可又能给百姓增加好处,又因为耕地增加,朝廷税务必然增加。从李治到各级官员,十分看重。

但钱从何而来?

真正与民争利,还不至于,商人主动贡税,还不是“小钱”,过了元旦了,正月又过了,二月到来,贡了近三万缗的税。见到这个数字,李治将阎立本与郝处俊喊来,说了此事。

羞羞答答的。

其实垂涎的人却是很多,但朝廷不成为定制,陆梁二人技术不放,又不敢动用武力逼迫。毕竟梁柱在公开场合,让太子接见过两次,也夸奖过两次。因此,有些人也渐渐上书,替陆梁辨护。

到了这时候,狄仁杰渐渐会意,为什么李威要放出技术。万事开头难的。这是正式的商税,有了糖税,然后就有了盐税……国家会渐渐有钱,也许,百姓负担会轻些。最少不会因为缺钱,利贷削民。

可其中的得失,狄仁杰一直判断不出来,只好看。

就来到唐朝一年了!

糖税的事,李威并不担心。钱多了,父亲早迟要动心的。

当然,李威没有监国了,春天又到了,便经常跑郊外跑,看皇庄。

春天到来了,皇庄的事多了起来,也渐渐好看起来。各种作物的种子幼苗种了下去,还没有成长,在一泓碧水间,略略有些青翠之意。山坡上开始种起了苜蓿,有了鸡舍、猪舍。

但还没有另一件事来得轰动。

棉花的种籽到了洛阳,没有从岭南引进种籽。有一个进化适应的过程,岭南天热,与洛阳气候不同。西域也与洛阳气候不同,不过比岭南差距略小。况且在李威记忆中,棉花后世种植的规模很大,却是新疆的棉花最好,然后是华北,再是江淮,岭南却似乎没有名气。

武则天不懂的,但有一门好处,不懂了,也没有善自作主张,听了儿子的话,将西域的种籽引了过来。只是缲车,使节还没有回来。妻子的作为嘛,李治不吭声了,任由妻子去做。于是声势很大的,一下子在许多官田与皇田种植。

皇后的作派大臣也不反对。毕竟衣食是这时候最重要的大事,民以衣食为天,不是吃得好,穿得好,是吃得饱,穿得暖。只是大家觉得很古怪,总有一些地方不对,先是皇太子,后是皇后,还夹杂着东宫的宫女,陆梁二位商人,这一两年,出来了许多新事物。于是有大臣问,一问问出来了,所谓的棉花就是岭南与西域的草棉子,产量不高,纺织费事。

再问又有些不对,种的方法不对,甚至听闻了一些更复杂的种植方法。不知道好不好,但绁布是有了,似乎确实很暖和。心中不大确定,又想到了皇后的某些手段,很畏惧的。能谏皇上,能谏皇太子,皇后的事,却不敢谏。当然,如果失败了,那可以大谏特谏。对皇后,朝堂中一半以上的大臣不抱有好感。于是默缄不作声,等着看热闹。

武则天也没有多大信心,问了李威数遍,李威拍手保证产量。也只有于此,缲车无能为力了。然后又悄悄地塞给武则天一万缗钱。母亲大手笔,借用的是官庄与皇庄的地。这没有成本的,但这么多地,却不能象长安城外那片皇庄,集一庄之力,放在十几亩地上。想要产量,要轰动,必须高产。当然,母亲嘛,不怕什么大义,会让父亲忌讳,产量越高越好,最好每亩地能出五百斤皮棉。肥料,人工,甚至因为初春的乍暖还寒,又要草棚子保温,都需要成本。

母亲雄心壮志,他是见识的。可是朝廷用度有限,手笔又大,如果弄得不好,影响产量。母亲会让群臣笑话,甚至许多大臣眼睁得多大的,正等着看母亲的好戏,然后再次“倒武”。武未必能倒掉,母亲会对自己怨恨,认为自己有意使她难堪的。

武则天过了半天才问道:“你那来这么多钱?”

“陆梁。他们到了江南后,并不是顺风顺水,儿臣说了一些好话,捐助了一些。本来儿臣想用来给朝廷的,只是想到母后引进了棉花,会有许多用费,于是没有禀报父皇。”

“这终是不好。”

“母后,儿臣也知道不好,可不是儿臣去用,一旦棉花推广了,千家万户有衣可穿,有厚被可盖,这是造福百姓,造福子孙的事。也是陆梁二人的心愿。”

“他们心也不错,可惜了,只是商贾。”

“商贾也有好人的,再如狄仁杰两位义女,举止修养道德才学,就是世家子女,也未必及。”

听到狄好与狄蕙,武则天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交了一半税,他们的利不是很厚,商贾终是以利为行的,以后的钱财,却是不能受。你是太子,做事需要小心些。”

“是。”

棉花的事,有些遥远,种籽才下去,好坏不知。皇庄的多种经营,亦是很远,只看到小鸡小鸭在一天天长大。苜蓿开始拨出青色的幼苗,让山坡上开始出现一些翠意,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来了许多鱼苗,倒进沼泽里。容易缺口的地方,用了密集的罗网拦了起来。但有些新方法的种植,又看出成果了。

一些试验地里,油菜用了移载,就是小麦大麦,也没有用撒播的方法,踩了一个个洼坑,上足了肥料,精耕细作。有的州县多一些,有的州县少一些。都不多,开了春,长势就能看到。紫云英未必有多重视,轮种也未必有多少农民听得进去,但对农家肥重视起来。于是,朝廷饲养马匹的马粪,便有许多人求。

现在还没有普及,即使看到效果了,普及在这个时代更慢,没有十年八年,未必有成效。可是就象初春的暖风,似乎带来了一片生机。

又不似前几年,没有听到什么灾害。朝廷开始宣布了一件事,让太子左卫副率梁积寿为姚州道行军总管,以讨叛蛮。但对吐蕃依然愁眉不展,并且姜恪在凉州,本来年已高,又有病,再加上担心,病死了。百姓便有流言,说是姜恪让吐蕃人吓死的。于是朝廷的耻辱又重了一份。

李威听到后,不置与否。朝廷为此愤愤不平,可他知道的不多,但知道耻辱才刚刚拉开,以后大败会越来越多,当然,也有胜利,可象唐初那样,战无不胜,大不可能了。

而这一切,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府兵制的败坏。如果有了足够的永业田,保后顾无忧,再有足够的赏赐,府兵制不败坏,唐朝雄兵还是精悍的战士,还会谱写汉族的辉煌。

做到这一点,需要田,朝廷还要有足够的财富。

因此,现在他所做的,看似不重要,影响却很深远。

不想表功,只是看到百姓对他的厚爱,尽一份心。但对自己来说,保住性命,却才是最重要的。

日子过得似乎很安定,手中的钱很多了,给狄仁杰的钱,狄仁杰未用,保管下来,留作万一预备的。但剩下的钱越积越多,就是跑路了,也不会担心。这才是底气!

与父母关系融洽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父亲突然下了一道奇怪的圣旨,让他回长安继续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