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崇没有来,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梁积寿。
李威惊讶地问他:“梁总管,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离开京城?”
“那有那么好离开的?”梁积寿呷了一杯茶才慢慢道来。唐朝人对南诏情况不大了解,确实,就是即墨去了两次南诏,回来后,与李威交谈时,都不清不楚的。
“说到这次叛乱,要从南诏一个蒙舍诏说起。说起蒙舍诏,又要从白子国,又叫建宁国说起,”梁积寿前来是讨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大非川已经输得很惨了,再输,连李治都不好意思会见四方属国使节了。
建宁国位于白涯(弥渡县红岩),国王的名字叫张乐进求,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都出嫁了,老三叫金姑,因为美丽,又叫白涯娇。长得漂亮了,又是老小,就娇惯了一点。张乐进求去喜洲祭祖,祭完了祖,南方这些僚蛮们就开始唱歌跳舞了,金姑呢,不顾建宁公主的身份,也与老百姓一起载歌载舞。张乐进求认为失了体统,训斥了一顿,但小姑娘不大听话,依然我行我素,张乐进求气愤之下,将她赶出了家门。
“将公主赶出家门?”上官婉儿不可思义地问道。
“那些小国,于其说是国,不如说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家族,不能与我们唐朝体制相比,听梁将军说。”
“是。”
梁积寿又往下说去。父亲不管,建宁公主很开心的,带着几名婢女游山玩水。但时间长了,就想家了。张乐进求开始也准备召她回来,可听到她种种作为,又生起气。于是父女俩较上了劲。建宁公主离家越走越远,有一晚上,睡在山坡一棵树下边,一条毒蛇从树上爬下来,准备咬建宁公主。正好一个青年叫细奴逻的打猎回来,看到了一箭将蛇射死。然后看到公主貌美,求婚。较了劲,建宁公主一看细奴逻长相好,心又好,又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没有禀报父亲,私自答应下来。后来张乐进求知道此事,生米做成熟饭,只得同意。
得到了建宁国的支持,细奴逻就在巍山脚底,率领族人安居乐业,族人也开始发展壮大,于是建立了蒙舍诏。当然,这时候蒙舍诏只是一个小部族,周围就有蒙巂诏(巍山北部、漾濞大部)、越析诏(宾川大部)、邓赕诏(洱源邓川)、施浪诏(洱源三营)、浪穹诏(洱源茈碧湖)、石和诏(凤仪、海东、挖色)、石桥诏(下关天生桥、西洱河两岸)等部族,单是苍山洱海就有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不要说唐朝不大清楚了,就是当地人未必能够清楚。
不过细奴逻却是一个很有见识的人,意识到自己不足,先是任用武将郭郡矣,文臣波罗旁,还有杨波远,修文演武。又在十九年前,派使者向唐朝臣服。开始唐朝也不清楚,认为居然能派使者到长安来,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大部落,策封了细奴逻为巍州刺史。然后又让使者学习了唐朝的政治、经济与文化,将这些带回蒙舍诏。这些先进的文明,立即使蒙舍诏发展壮大起来,很快成为一个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的富饶之地。开始定都于垅玗图山,当然这个神马的都城,也不能较真,估计还没有唐朝一个草市大。
蒙舍诏发展壮大了,有的部落就眼红了。北边就有一个强大的部落,叫蒙巂诏,一度被蒙巂诏打得很惨。可这时向唐朝臣服的好处就看出来了,打得没有办法生存下去,于是又派了儿子逻盛炎与张建成入唐。最后姚州总管李义援救,击败蒙巂诏,才让蒙舍诏缓了一口气。
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却是很关系的。唐朝对外用兵,大多是以夷对夷,对胡对胡,围攻姚州的不是所有南诏僚蛮,有的部族反感唐朝,有的部族对唐朝依然有好感。
想要以夷对夷,必须拉拢一些僚人,这个蒙舍诏,有可能是梁积寿手中的一个重要棋子。
李威继续安静地听下去。
梁积寿又说道,前年大非川之败,不仅仅是吐蕃,还有吐谷浑的军队。这一点现在唐朝君臣皆知,反叛唐朝的吐谷浑军队不但导致了薛仁贵轻敌大败,有可能还是其中的主力军队。也就是群狼围攻,生生地将唐朝大军打败了。
李威并不认同的,不仅如此,还有军神论钦陵的指挥能力。
唐朝相助蒙舍诏,蒙巂诏恨上了唐朝,暗中投靠了吐蕃。
看到了唐朝大败,从去年时,蒙巂诏诏主蒙俭,头领和舍联合大小勃弄,以及其他一些部族,在吐蕃人的支持下,开始围攻姚州。一度顶盛时,连营三十里,号称马步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李威惊诧地问了一声。
如果两万三万,还好对付,可是二十万……
不过李治渡过了旱灾的困扰,也不是好认输的主。于是让梁积寿为姚州行军总管,发川陕陇等十八州兵,又允许梁积寿在姚巂等州招募军队。对付叛部。敌人还是势大,不过其他南诏各部,包括蒙舍诏,还有细奴逻的岳父张乐进求,杨农栋,张矣牟栋,段宇栋,赵览宇,施栋望,李史顶,王青细莫等各部部首,派出使者,暗中向朝廷表示,替朝廷征讨叛贼。当然,因为蒙舍诏是其中最大的部族,又是导致蒙巂诏叛乱的根源,所以梁积寿重点介绍了细奴逻。
因为要发川陕陇等州士兵,一时半会,梁积寿并没有离开长安。就象姜恪一样,虽为凉州道大总管,可因为筹兵,在长安呆了很长时间,甚至朝廷封了左相,担任了一段时间宰相后,才出发的。
正说着,姚元崇与西门翀走了进来。
李威问道:“梁将军,与孤说这些……?”
既然连蒙舍诏的情况都了解得这么清楚了,这一次梁积寿也是有备而行,不象薛仁贵那次,盲目地来个逻娑道,居然都想攻到人家逻些城去。虽然南诏有些麻烦,应当问题不是很大。
梁积寿脸色慎重地说道:“此战许胜不许败的。”
这倒是事实,只是李威依是不解,梁积寿又说道:“听闻太子贤明,臣前来讨教一下。”
“孤……孤也不懂的。”李威哭笑不得。自己对军事,神马的几乎一窍不通的。因为刘仁轨吹捧了几句,姜恪前行,向自己“讨教”,梁积寿前行,又向自己“讨教”。
“太子,勿要谦让,此战乃是为唐朝而战,为两位圣上而战。”
意思是我是为了你们李家江山前去打仗的,你不能藏拙。
也不是如此看重,大非川之战,李威某些议论,很有“远见”,朝廷秘密地采用了大部分建议,这一点,梁积寿是知道的。再说,从高梁到竹纸,新犁,李威不知,在民间,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现在人迷信,如果一个有作为的帝王,总要会满室生光,祥云满空的神马。别说儒家不信神,儒家也信神,信的是上帝,古时大神,非彼上帝也。只是对佛道稍淡一些。况且梁积寿只是一个武人。
就算太子没有好计策,能说一些点子出来,补漏拾遗也是好的。这也是薛仁贵大败,众将心中戚戚造成的。否则原来战无不胜,何来如此慎重?并且皇太子年渐长,又有很好的声名,讨教是真心的,但讨教的同时,也是拉拢了一些关系。毕竟虽是作为太子左卫副率,以前来往很少。几种原因,因此,前来讨教。
李威无奈,只好拿出地图,在地图上看,所谓的叛乱各部与支持唐朝的各部,主要以洱海为中心,昆仑镇、永昌一带。也有少数的昆州与金沙江属于吐蕃羁糜的部族,以及更南的部族参与。但大多数属于唐朝羁糜的部落,因此,细奴逻说叛贼。在这里,唐朝都设置了羁糜的州府,这个州府也别当真,一个州有可能会有数万人,那是大的,小的只有几百人,给了一个州,也就给了一个刺史,算是安抚。
因此,唐朝必须要出兵。
只是李威看着地图,有各州名称,有山川河流,仅于此,却不知道如用行军布阵。于是只好联想,从诸葛亮七擒孟获开始,但现在看的史书多了,也知道七擒七放同样是假的。只几个月时间,民间的说法诸葛亮都打到了北缅,时间怎么来得及?但在《前出师表》中说过,亲自渡过不毛之地,打是打了,但不会是七擒七放,于是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然后想历史,历史上南诏虽然可怜,夹在吐蕃与唐朝两大帝国中间,两头受气。可不是象大理那样老实,这也不是一个温顺的主,在唐朝安史之乱末落后,曾多次进攻唐朝,从四川等地,掳走了几百万,或者几十万百姓,这个记得不大清楚了,掳回南诏做奴隶,这些百姓到了南诏后生不如死。具体的,又记不得了。
想到这里,说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何解。”
“只是羁糜,时叛时降,为什么会叛,还是某些不良官吏鱼肉乡里,当地僚人不服引起的。因此,朝廷大多数时候,让他们治理自己。战是其次,安抚才是主调。如果大多数部落愿意协助我们大唐,叛军将会不战自败。”
“只怕很难,还有吐蕃。”
洱海离吐蕃管辖的地盘很近了,其实南诏二十万人马的神马,在梁积寿眼里还是浮云,正是担心吐蕃会出兵。
李威却摇了摇头说道:“吐蕃也许会对南诏出兵,也是借力打力,对付南诏各部尚可。但在洱海与我们唐朝军队交战,他们未必有这胆量。一是姚州天气开始湿热了,吐蕃人不大适应。即使是下了高原,只要引到湿热地带,吐蕃未必占优势。二是吐蕃更着重实利,征服南诏各部,十分困难。如果单是南诏尚可,还有我们大唐,除非我们大唐真正末落了。就是征服了,得到实利很少,得不偿失。”
说完了,却在想另一件事,吐蕃只是大胜了一场,如果大胜两场三场后,未必不会不对南诏动手。现在嘛,大约不会的,恐怕就是论钦陵自己也叫了一声侥幸。
“谢过殿下指导,”梁积寿高兴地说道。什么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只要吐蕃不出兵,这一仗已经是胜定了。又看到姚元崇二人,知道太子有事,正要告辞,李威又说道:“梁将军出马,一定会马到成功。可是切记,莫要贪功,胜后将功劳瓜分各部,不能让一族一枝独大。”
就差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说出来了。
“喏!”梁积寿应了一声离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李威这才转向姚元崇与西门翀二人,将桌子上的邸报递给他们。
两人看后,眉头紧锁。其实皇上将这份邸报给太子看,很没有道理的。许敬宗一死,就是许彦伯,太子也未必放在心上。就象南诏各部,根源还是吐蕃。没有吐蕃支持,任凭蒙俭再大的胆量,凭据山林作乱敢,可围攻姚州都督府,却没有这个胆量的。其实朝廷对南方,不太感兴趣,否则管辖的范围早就推到了望茫两部。
就如李威所说,得不到实利,难不成让望茫两部的百姓用小车子将粮食推到长安作为贡税?因此,朝廷并没有感兴趣,区域推到了洱海一带,自己将扩张的脚步停了下来。
只要将吐蕃打得头破血流,南诏观风向的各部,立即龟缩,也就安稳了。所以即墨之言是一理,梁积寿之言又是一理。
许敬宗亦是如此,他一死,许彦伯不可畏惧了,太子也不是心狠心辣的人。况且许彦伯都死了,只是他的两虚岁的儿子与一个妻子,皇上想让他们母子回来就让他们回来,不想让他们回来,就不让他们回来,太子不会关心的。
为什么皇上要给太子看,难道是征求太子意见?
西门翀迟疑地说道:“难道是皇上想让他们回来,又害怕殿下不放过他们,因此刻意将这份邸报拿给殿下?”
李威没有回答。
这就有玩味了,难道老子对自己这么忌惮?好象自己自去年秋后并没有做什么事了,一段时间与父母关系还十分缓和。当然,连梁积寿出征时,都来拜访一下,自己长大了,声名又好,忌惮会有的。可不会忌惮如此。再说了,父亲这样做,也是因为许敬宗已死,虽然大逆不道,但还念着一些旧情了。给许家独苗一条生路。但也只是一个孤儿,何至于如此?
姚元崇也是苦思不解,徐徐地说道:“并且陛下让殿下回西京监国,就很是无理。”
这一句说完了,三人脸色都是郑重起来。波司是贺兰敏之,是许敬宗,能掰倒,如果换成了皇上,现在太子的力量太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