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山坡与洛阳那个皇庄很相似,连绵的小山坡,山坡下还有一个小水坝,水坝后面是一个小型的水库,库滩边连绵着有几百亩平地,于是将洛阳皇庄的那一套照搬过来。
山上种了许多川柑,种着一些草,益州气候宜人,这些草长得也好。山下有棉花,还有一些高梁,养了很多猪鸭,水库的浅水滩上种着一些水生作物。李威还看到了几十亩水稻,径直走过去,看着一排排整齐的行距与株距,问道:“益州什么时候开始种植这种庄稼的。”
“殿下,是稻米,益州种了很多年,那一年臣不知,产量一直不高,直到这种插秧开始后,听说南方居然有亩产两石的,陛下在全国普及这种‘立养’时,臣也试种了一些。”
两石的产量还是不高的,可稻米的价格却比粟米实价高上数倍。李威点了一下头,说道:“其实还是选种,急不得,长久选下去,种子会越来越好……粮食乃国家根本,百年大计,千年大计。”
江南只有两石,益州产量会更低。但这个产量,李威肯定不会满意的,一亩田两百来斤稻谷,放在后世,十几亿中国人准得饿死了。这还是插秧法的产量,可以想像原来往田里一撒的结果。其实产量没有出来,能看到,稻花开始有了,稻株长定型了,真的很不入眼。估计种子是关健因素,即使没有化肥农药的啥,也不求一千公斤五百公斤,一亩来个五六百斤,应当不难。西南是温饱问题,整个唐朝依然是温饱问题,主要就是粮食的产量,一亩地产量不及两石能拨到四石,那将是惊人的数字的。而四石并不难……
种子有一个适宜进化的过程,时间会很慢,但自己要选种,选出最好的种子,一年一选,就能成良种。
“是,”益州官员齐声答道。
粮食的事,就是从太子开的头。去年益州也有试验田,效果似乎不错,今年推广了许多,增产已经成了必然。说起来,还与这个太子有着很大的关系。仁太子嘛,都说这个太子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且说西南……益州刺史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殿下,臣在益州听闻了西南大会盟会,有朱雀现身。”
“咦,你如何得知?”这件装神弄鬼的事,只在西南捣鼓了一下,不能当真的。
“有一些客商听说姚州平定,去了姚州,回来后传得纷纷扬扬,所以臣听闻了一些。不知此事是不是当真?”
“孤不知,”李威没好气地答道。不能说,这是我装神弄鬼搞出来的,这一说,西南各部族酋长怎么去想?立即起了反作用。但也不能说是真的。益州刺史莫明其妙。
李威立即转移话题,来到棉田,已经有棉桃挂在棉枝上,问道:“益州也有人种棉花。”
“是啊,还是臣向圣上讨要的。看能不能在益州也能种一种。如果能种,到天气寒了,不求做布,塞进布里,做一些被子,会使百姓不会挨冻。”
“你倒是一个好官。”
“这是臣的本份,民以衣食为天……”
“做得不错,”李威又夸奖了一句,上行下效,应当来说,父母亲对百姓不恶,下面官员有贪墨,有灰色产业,有不公正,但总体来说,做得不明显。不算太恶。不止是益州这一处,经过许多州府,大多数皆是如此。
又来到猪舍前,是李威自己来的,味道很难闻,看了看这些猪,李威又说道:“这个也好,百姓一年能吃上几顿肉,也是善事。”
“是,”看到李威连鼻子都不捂一下,所有官员都敬重起来。不管怎么说,在心中对李威评价甚高,只有这样的仁太子,才会不辞辛苦,亲自前往南荒不毛之地,才会爱民。
经历不一样,想法不一样,换作原来的太子,绝对不会站在这里。然而不是为了顾忌,让李威卷起裤脚,亲自动手喂猪,也不会嫌肮脏。到成年进城后,一直是这样生活。性格如此,也不会忘本。
益州刺史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已经有了鸡生蛋了,臣分给了一些孤寡老人。”
“应是这样……”
狄仁杰与朱敬则对视一眼,然后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看了看,开始进城,城门口无数的百姓夹道相迎。唐朝重武轻文,一个“文皇帝”未必受欢迎,所以李治一旦病死,想象李世民那样,万族来吊,捶胸顿足口呼天可汗,不大可能了。
前线的战事结束没有多久,消息也不发达,但因是太子亲征,传得快,传得又……颇让人啼笑皆非的说法。是三战,但说得天花乱坠,神奇无比。李威一箭是射毙了一名吐蕃骑兵,碰了大运气的。民间说法是吐蕃一员大将,勇猛无比,眼看要率领大军杀入唐朝军营,唐军岌岌可危,太子大叫不妙,拿过来一张八石大弓,一箭射毙。看到大将死了,吐蕃人这才军心沮气。
事实不用八石弓,四石弓李威都拉不满的。
也不止三战,只能说是两战,长草岭那一战不算,只有两千乌合之众,是一枚让没禄氏取信唐军的棋子,虬龙渡与姚州之战,才是真正的战役。随后薛仁贵与黑齿常之、梁积寿平定各部时,也有一些小的战斗,皆不能算。
但是百姓喜欢。
又有朱雀现身,而且太子又是仁爱,对百姓十分关怀,所以老天降下江东犁,但现在不叫江东犁,官方的说法叫籍田耒,民间的说法叫太子耒。因此听闻太子归来,万人空巷,两边道路挤得黑压压的,然后一起看着李威骑在马上,神情温和,时不时对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投以几缕同情的眼神,一个个更加敬服。忽然不知是谁带的头,传出一声:“太子万岁。”随着数万百姓齐声高呼。
李威落荒而逃,心里说道,各位,别喊,本来是好事,平定了西南,这是皇室的脸面,父亲应当会开心。毕竟代表着的是李家,这一喊,能喊成坏事。
狄仁杰眼睛却在转着,直到这时候,太子才真正民心所向了。尽管皇上会不大高兴,可民心向到一定地步,同样是力量。这中间轻重,如何取舍……就在计算。
也不大好计算的。
进了城,益州刺史又说道:“殿下,今年朝廷风调雨顺,不但殿下在西南大捷,高丽也有一场小捷。”
“说说,”李威道。不过心中却在思付,高丽同样很难缠,怎么年年在打仗。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自己在领兵,才知道战争的可怕,不但会死人同样浪费了多少财力。
益州刺史将在邸报上看的消息,复述了一遍。过了春天,高丽开始又有叛乱,朝廷的大将燕山道总管李谨行,率领军队越过鸭渌江缴灭叛民。在瓠芦河,也就是从白头山发源到汉江的一条支流,大破高丽叛众,俘获数千人,余者逃往新罗。
李威皱了一下眉头。李谨行他是知道的,靺鞨人一个大部族酋长突地稽的儿子,勇力过人,是朝廷在北陲的一员重将。只是在想高丽,高丽西晋时还属于中国的领土,后来五胡乱华之后,中国失控,开始独立,渐渐壮大,一直蚕食到辽东。到了唐初,因为中国再度大乱,一度蚕食到了辽河,包括后来的长春沈阳全被侵吞进去。后来朝廷将高丽平叛,这些地区全部收回来。鸭渌江以西现在也没有多少汉人,但算是安份,只是以东,一直没有平静,每年都有叛乱的事发生。又有新罗支持,其实朝廷态度一直让他不大明白。要么索性丢掉不管。就象他在西南,实际上可以控制更多的地区前来臣服的,李威面对开疆柘土巨大的诱惑之下,依然放弃。
不是不想,还没有到时候。不是占有,占过后,得守,守得值与不值。
这是一种做法,还有一种做法,花一些人力物力,索性灭掉新罗。这一带百姓严格来说,也有不少是炎黄子孙。当然,李威不会将他们当作同胞来看的,即使还有一些血缘关系,也是一群忘宗负祖的人。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韧性。有新罗存在,又在暗中支援,就不能平安。
朝廷又默许新罗存在,又不愿意放弃鸭渌江以东的领土,于是年年打。
甚至李威都怀疑这是不是新罗人的一种战术,打得烦了,朝廷没有兴趣,最后只好放弃。一旦放弃,正好让新罗侵吞壮大。
当然,这是一场小的战役,至少与这一次朝廷在西南大捷不能相比的。之所以让益州刺史说出来,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李谨行出兵,高丽人便想出一条毒计,勾引靺鞨人一万多士兵攻打李谨行在高丽的重要根据地伐奴城。皆是靺鞨人,但靺鞨人与南诏一样,不是一个部族,有的忠于唐朝,有的对唐朝有敌意的,有的时忠时叛,十分复杂。
一旦伐奴城失守,李谨行就被靺鞨人切断后路了。但这时候出来一件壮举,城中只有不到一千的守军,还有一个人,李谨行的妻子刘氏,面对十几倍的敌人,不慌不忙,率领手下将士坚守城池,多次击退敌人的攻打,看到久劳无功,又被击毙了多名将士,虏退。只是一个女子,飞报到了朝廷后,朝廷下旨嘉其功,封为燕国夫人。因为战事发生不久,这个邸报也才到益州。
李威与裴行俭对视了一眼。虽然是虚封,可女子的封赏与男子封赏一样,以国为封,只有重要的外戚或者宗室,比如武则天的母亲荣国夫人,贺兰敏之的妹妹魏国夫人,即使象刘仁轨等这些重臣,都想都不敢想的。
不容易。
可赏赐过重。
但父亲是皇帝老子,那怕封十个国夫人,自己也不敢有异议的。
一路跋涉而来,有些累了,在益州休息了一下。到了晚上,姚元崇走了进来。这一行他也算是立功的,在姚州一战中曾经射毙三名叛兵。当然,只是掌书记,立的功劳很小,也没有指望这个功名,还想着科考。通过正途入仕。
李威拍了拍胡床道:“坐。”
“殿下,不用,臣是来禀报一件事,有两人要求见。”说着姚元崇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