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眼中的一丝犹豫,狄蕙敏锐地看到。没有说,毕竟丈夫已经是皇帝陛下,追究紧了,失去了皇帝的尊严。这准备私下里再劝一劝,但心中十分不解。不能说陛下不爱美色,还是爱的,自己能感到。可陛下不是为了爱美色不顾一切的人。
太监领旨出去。
李威又坐下来批阅奏折,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历史上出了那么多奇怪的皇帝,想一想,心惊胆战从太子,或者王爷熬到了头,做了皇帝。可做皇帝又不是想像的那么一帆风顺,心理素质好的,还能做一个守成的君主,心情不好的,长久的压制,什么事情都有了。
这样一想,事情又多了起来,要不要开设一个心理学?
一会儿,一大群人带了进来。
好在宫殿大,勉强坐下。
李威一个个询问,这些使者倒是很老实地回答,他们经过长安,又到达洛阳,见识到中原的强大,连拜占庭的使者都收起傲慢之心。但是拜占庭的使者也没有多谦卑,这时候的拜占庭虽然受阻于大食的崛起,依然占有大片的土地,包括从东哥特人手中夺下的意大意利与西西里岛。是地中海与欧洲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
李威并不戒意。要虚面子的事,他不屑为之。
询问的对象主要就是这个国家的使者,其他的各部族,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可想抵抗大食的崛起,还必须靠这个国家与大食抵抗。婉转地说道:“自古以来,你们地中海一带的国家,包括波斯,还有你们大秦,与我们唐朝交好。几十年前,我朝就打算派出使者,前往贵国姻亲,但因为种种原因,却没有成功。”
“谢过陛下恩垂。”拜占庭的使者恭敬地说道。
大唐皇帝这样说,也很有面子的。
但是李威灵机一动,又说道:“我还有三个亲弟弟,个个才华出众,仪表过人,若有意,我想派出使者迎娶你们大秦的公主,查丁使者,你意下如何?”
自己纳不起来,让老三老四先纳一个再说。
“这个不大……”查丁不敢回答。
来到唐朝很久,也知道唐朝的一些风俗,自己国家的陛下一家人全部信仰基督教,一夫一妻制,然而唐朝与大食人习惯一样,却是一夫多妻制。首先这一条,就不会让国内的大臣与教廷里的高层人士支持。还有,公主嫁给的是唐朝的亲王。唐朝亲王虽贵,可呆了这么多天,却知道有贵无权,顶多是一州刺史,却不能进入权利核心。若是皇帝本人,还可以商议一下的。
只是唐朝皇帝在示好,不能直接拒绝。
“你回去说一说,你们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刚才一番交谈,对这个拜占庭的皇帝君士担丁四世,有了一些了解。几年前,大食哈里发穆阿维叶一世调动大军围攻君士坦丁堡,整整四年,君士坦丁堡巍然不动。
直到去年,胡应他们返回时,拜占庭军队用希腊火击溃了围城的阿拉伯军队,大食之围才化解。然后君士坦丁四世又调兵遣将,乘胜追击,在君士坦丁堡南部安纳托利亚大败大食军队。不但如此,因为他信仰的基督教教派是两性论(人性与神性),强行宣布一性论(有神性无人性)是异端。法令还没有通过,可是已经用了强硬的手段在驱逐一性论教徒。
总之,是一个很有作为,一个强硬的皇帝。
以这样的皇帝,自然知道与唐朝姻亲的好处。
上官婉儿又努了一下嘴,意思说这样也不好的,同样会有争议。
李威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作声。只是一个商议,一来一回,正式上了议程,还不知得四年或者六年,那时候自己还没有拿下国家的军国大权,形式那就危险了。
再说联亲只是一种手段,也是同盟的一个保障。可若不娶妇,就要嫁女,嫁女李威肯定不喜欢的。继续说道:“并且,也不急,你可以回去后,与你们皇帝陛下商议一下,若有什么异议,或者要求,再派使者来我们唐朝。其实以你的智慧,应知道联亲是一种手段,友谊才是我们两国需要的。”
“是,”查丁眼睛放了一下光芒。
若是从公主考虑,是委屈了,可从长远看,对国家却有很多的好处。虽然陛下大败大食军队,总体上,大食还是比他们拜占庭强大。与唐朝联手,可以有很多好处,再从地域上看,唐朝在西域也有利益与大食人有交涉。
至于如何开口,又嫁陛下的那一个孙女,让陛下与国内大臣考虑。但大唐的皇帝主动伸出了橄榄枝,使自己这一次出使的任务,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丢下了拜占庭的使者,李威又开始与其他各国使者交谈。谈话进行得很慢,有的使者谈话必须经过两次通译的翻译,才能相互明白。正在交谈时,外面有太监进来宣武则天的口谕,让李威前往上阳宫谨见。
只好离开,看着这一群西洋人,李威又说道:“各位使者,你们不远万里,来到我们大唐,我心中十分高兴。昔日,我做皇太子时,多次视察民间疾苦,曾经听说过一些有关你们西方世界的事情。可是我们唐朝许多大臣依然不知,认为你们许多地方是不开化的夷人。对此,我一直内心很遗憾的。”
“是啊,是啊。”这一句话说中了这些使者的内心。
“其实你们每一个国家,皆有自己的文明,制度与辉煌的历史,可离得太遥远,我们唐朝又不清楚。我都有一个想法,派一些学子,借助通译,你们口叙,将你们每一个国家的文明制度与情况,大约地写出来。然后我将它们拿给我朝各个大臣传阅,增加了解,你们意下如何?”
这样听,肯定不是办法的,听一个月,都不能听完。不如让他们自己每一人讲叙出来,自己翻一翻,对欧洲的情况就比较了解。这些使者都没有想到李威的用意,主要离得太远,没有直接的利用交涉,连马丁都让李威上了眼药,一个个开开心心地离开。
到了上阳宫。
武则天正在批阅奏折,行过礼后,让他坐下来问道:“弘儿,本宫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今天倭国使者突然离开东都?”
这个隐瞒不了,倭国使者河边兽生一行,是奉刘仁轨指示,前去扬州寻找梁金柱的,要到扬州去,必须开过所。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但自己说过倭国的事,母亲不会不关注。
但是李威没有说,裴炎的掣肘,让李威心中有了很浓的戒意。道:“我也不知,裴相公不同意儿臣之举,于是儿臣唤河边兽生进宫,对他说我无能为力,其他的没有说。”
“本宫听说他好象还去了一次刘相公府上。”
“去刘相公府上?”李威装作不知,过了一会儿说道:“他去寻刘相公,刘相公也不敢帮助他。”
“你当真不知?”
“具体的儿臣是不知,但儿臣能猜中他们下江南是何用意。”
“是什么用意?”
“买船,倭国人记仇,也与我谈过,若是他们征讨新罗,儿臣没有经过朝廷允许,自然不会答应发兵相助,可是儿臣说过,不会发兵,也不会相助新罗。但他们船舶载重量小,质量又差,泉州一带船坞每年制造许多船舶,不仅提供我们唐朝的海商,也卖给大食人。大约是寻了这个主意。”
“弘儿,你所说的,本宫也认为是好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新罗的时叛时服,你父皇也感到厌恶了。但是裴卿只是一个君子,他行事不得不考虑道德。”
李威没有回答,想必母亲已经猜测出是自己主使的,那又如何?能卖船给大食人,为什么不能卖船给倭国人?就是知道了,也无法阻止。难的是后期的制式武器。但那也不是问题,一旦******开战,国库必紧,一紧张,什么制式武器也同意出售了。
但裴炎是君子,母亲你会相信吗?
武则天又说道:“可他本意是好的,你看一看。”
拿过来一卷奏折,李威翻了翻,是自己的一些建议,比如纳谏、节俭、备军少战、重农、求贤,皆表示通过,可这是大政,他没有递到东宫,却递到了上阳宫。
翻了翻,还是没有作声,放到桌子上。
一是递到了上阳宫,二是作了许多修改,尽管这也是李威吩咐过刘仁轨,先做一个妥让的结果,
武则天又问道:“听过你授了两人为官?”
对此武则天很好奇的,虽然官职不大,但这时候是一个微妙的时期,自己与丈夫没有除授一个官职,就是希望朝堂不要发生变动。未知因素太多,若是变动多了,后果不大好预料。这个儿子看来也很聪明,同样也没有除授任何官员。
这也是一种妥协,大家皆是心知肚明,说出来反而不大好。
这个微妙的时期,儿子却授命了两个低级官员,因此武则天查了一查,更是惊讶,一个是布衣,一个是南方偏偶小县的县丞。再查,就查不出来了,履历一片空白。
难道这又是两个人才,武则天倒不信这个邪了,儿子一眼就能从千万个百姓中,将一个个人才找出来。
心中好奇,顺便问了一问。
“母后,事情是这样的。西门翀到东都前来公干,原来准备上书,因为粮价有些贵,所以暂行各仓不纳粮,平稳粮价。但被狄侍郎阻拦下来,狄侍郎是害怕******谋叛,朝廷大用兵,到时候紧急调粮,粮价更高。又因为儿臣登基大礼在即,所以西门翀被滞留在东都。”
“本宫也听过,但这与此二人有何联系?”当初设置这些大粮仓,就是为了平稳粮价的,低进高出,倒不是为了赚钱,主要是为了防止万一,比如灾害、与战争。起一个平衡作用。到于营利,倒是很少,无论怎么平衡,几年的损耗,长久下去,必然是进少出多。
可是儿子突然强势,要求立即备粮。对军务她又不懂,既然儿子这样说,后果就是自己也不敢承担。裴炎出没敢反对,却将情况也递到上阳宫。自己刚刚看过裴炎的奏折。
“母后且听儿臣慢慢道来,因为滞留,西门翀就到了一个酒栈吃酒,无意中听到这两个人在评述儿臣登基时讲的那些事务,有的说对,有的说的不对,可毕竟一个是低级官员,一个是布衣,能说出那些话,说明他们有些能力的。于是加入交谈,让他们书写了一奏,托狄侍郎带到儿臣手中。儿臣就召他们到东宫一叙,也谈了一谈,虽然许多话迂阔,可儿臣看他们似乎是一个人才,至少比朝堂中一个官员才干要高,于是授了两职,以观后效。母后,不知儿臣有没有做错?”
“错也没有错,可你是皇帝了,做事需讲礼度。既然不能肯定是栋梁之材,可以用一用。比如张柬之,佐迁为监察御史,那个徐有功更只是一介布衣,迁为一个县丞,已是重用。你迁得太过了。”
“是,要么儿臣重新拟一道制书。”
“不用了,你是皇帝,君无戏言,制书已定,此次可以破例一次。”
“谢过母后。”
“好,你回去忙吧。”
李威躬身告辞,李首成低声说道:“太后啊,刚才为什么不说?”
这次喊李威进宫,武则天还有一个用意,李威让裴炎草拟待胡政策的制书,勉为其难,弄不好,能影响裴炎的名声。武则天想调解一下的。
武则天摇了摇头道:“刚才本宫说了两次,以弘儿的智慧,已经明白,可他一言不发,就是本宫说出来,也会自讨没趣。”
“陛下……”
“不要说弘儿不好,他还顾着大局,不象本宫那个不孝的次子。本宫也不能将他逼紧了。再说裴炎,也非良辈。”
“裴相公对两位圣上很是忠心的。”
“李首成,那你就错了。之所以帮着本宫说话,是看到本宫还有一些能力,身体又健康,所以想投靠本宫,这几十年可保他平安无事。到了他的子女手中,弘儿虽也记仇,可不怨毒,不会在他子女身上发泄。万一能让他得逞呢?”
“奴婢不懂啊,这个裴炎倒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太上皇身体不大好,万一有事了,军国大权还在本宫手中,可是本宫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只好靠他,那么他很有可能成为朝堂上真正的权臣,一手遮天。但不管他了,弘儿也看出来一些,所以不敢用。实际这种人才是最好用的,不怕贪婪,就怕没有缺点。既然想做权臣,这一关就当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想到这里,武则天又想到了两个人。本来还有一个李义琰的,现在不得不增加一个裴行俭。只要儿子顾着大局,包括他立即将一半从青海带来的侍卫重新编入军中,前往西域,那就好办,但怕有的大臣在中间挑唆。于是说道:“你去传程务挺谨见。”
“喏。”
拉拢人心的手段,儿子未必如自己,可他总是占着大义。听到儿子将裴行俭与程务挺喊到东宫一叙,武则天心中很担心,这个程务挺在她手中还有大用的。
程务挺带了进来,武则天问道:“程将军,上午陛下请你到了东宫?”
“是,可是臣对两位圣上忠心耿耿。”
“你不用拘束,只是本宫听到一些事,不大明白,喊你问一下。”
“陛下是说了一些事,”程务挺小心谨慎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此时的程务挺再也没有与裴行俭说话时的憨厚之态,俨然是一个举止有方的大臣。
“军校?”武则天呢喃了一声。
对军事不懂,可对大势她却是很懂的。这样做,不仅是为国家培养将才,还能安顿许多武将。不是每一个武将都能出将入相的,比如青海李谨行已经年高,或者将来的黑齿常之,他们注定不能象刘仁轨那样担任重要的文官。放在朝廷供养,诚为可惜。这些人又闲不住,找一点事给他们做,反而十分开心。
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过?
“程将军,你先退下。但要记住一件事,裴侍郎与裴相公向来不甚和睦,你想跟裴侍郎多学一些军事的知识,从现在起,主动与裴相公减少接触。” “喏。”
“退吧,本宫还希望你也能象黑齿常之那样建功立业。”
“谢过太后。”
但是武则天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事务丢下,来到李治身边说道:“陛下,臣妾有一件事想要禀报。”
“说说看,”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李治也听说了一些。可是病情没有康复,也懒得过问。再说,儿子似乎知足常乐,也就不计较了。
武则天说道:“陛下,国家几年没有科举了。”
“下诏吧,明年重新科举。”
“不单是科举,臣妾还想到了一件事,这些年国家重将青黄不接。比如北方若有事,陛下派何人为将?”
青海诸将各有其职,不大好调动。就是那样,李谨行还好些,薛仁贵才是真正高龄。裴行俭前去西域,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来。似乎是没有可靠的大将可以征用。放在以前无所谓的,经过李敬玄之败,李治也醒悟过来,不是每一个大臣都可以用来做三军主帅的。
“皇后的意思是……”到现在,李治依然称武则天为皇后,也说明他心多少有些不甘。
“臣妾有一个想法,朝廷可以办一个军务监,以及科举时,设立武举,招一些武贡生。”
“军务监,武举?”
武则天将自己想法说出来。
“这会不会有争议?”
“是为了国家,有争议又有何妨?”
“还是招诸相进来商议一下,”李治犹豫不决地说道。
“是,”武则天应了一声,对太监说道:“传诸相到上阳宫议事。”
几个宰相喊了进来,武则天说道:“青海一战,李敬玄之败,诚为可惜。”
诸位宰相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后又将这件事翻出来有何用意。
“诸卿,再想一想,若是吐蕃、东西突厥同时用兵,国家有没有足够的主将之人?朝廷诸将已是青黄不接,因此,太上皇与本宫有一个想法,设一小监,请精通军务的大将传授青年将领军事知识,就是刘卿,也可以抽空传授。另外各地将领提拨,多用门荫,淹没了一些人才。所以在科举的同时,可以设一个武举,考弓马箭术以及武略,纳入军务监中,与一些有功将士受训,为国家储备更多的将领。这也是太宗皇帝说的备武之道。诸卿意下如何?”
说完了心中暗笑。自己提出来的意见,裴炎他们不敢不同意的。刘仁轨他们同样也会同意,不但是备武,这也是破格替朝廷招纳人才,是儿子说法的延伸。但建议是自己公开提出来的,以后这些将领无疑是等于受到自己的恩惠!
刘仁轨懵然不知,他还没有听到裴行俭带来的消息,自然不知道武则天这个主意的出处,似乎是一个好主意,但不能是好主意自己就会立即同意,关健太后这个主意背后又包含着什么意思?
裴炎与薛元超等人已经伏下,说道:“两位圣上此策甚妙,臣等附议。”
刘仁轨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各位散吧,草拟一策递上来。”
“喏。”
大臣立即散去,刘仁轨与李义琰在路上相互看了一眼,李义琰道:“去东宫。”
李威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刘仁轨与李义琰到来,迎了出来,道:“刘卿,谢过了。”
“臣不敢当,但臣与李相公前来,有一要事禀报。”
“何事。”
刘仁轨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李威愕然,然后立即说道:“传程务挺谨见。”
“陛下,怎么程务挺与此事有关?”
“不是程务挺,是我说的话……”李威十分无力,母亲这个举措太那个……都不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