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悠悠,淙淙溪流。松竹为伴,碧洗无秋。青梅煮酒,茶香不留。山中岁月,不惹闲愁。
如此神仙逍遥日,却有人偏偏过不得。这不,清幽小院前,正有一绿衫少女,正对着竹屋前的一株劲松,叹今日的第五十二声气。
这少女……当然,如果二十岁还可以被叫做少女的话,名叫凌岚,半个月前还是T市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且说那****好端端走在从家去往学校的路上。这条路她已走了两年,虽不敢保证说闭着眼睛都能走,但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偏偏那日就赶上那条路在检修下水道,又偏偏那个粗心的检修工人在挪开井盖后忘记了在旁边摆上注意的标识,更偏偏她走到那里时正神游天外,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结果……
一失足,便已是另一个世界了。
“唉。”
回想到此处,凌岚不禁又第五十三次叹气。那****落入下水道,一刹那间脑子里就如放电影般把她活了二十年的记忆都过了一遍,在落入黑暗的那一刻,她本想着这回不是魂归西天就是得重伤入院,谁曾想到在下落了长——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她身遭的环境却忽然由暗转明,在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之时,就觉的浑身一阵剧痛,耳边则是“霹雳啪嚓”一通嘈杂乱响,然后她的下落才终于停滞下来。凌岚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如散了架般在对她叫嚣抗议,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摔了这么个七荤八素,居然没有晕过去。
就在凌岚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全是重影的时候,就听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宛如天外之音的温柔的音色。
“……姑娘,你……还好吧?”
在那种情况下被问了这种问题,就算这个声音再温柔凌岚也不禁是一阵气闷,他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还好了的……
“我非常不好。你……咳咳,咳咳咳……”凌岚艰难的扭了扭脖子,想看一眼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在遇上有人在自己面前摔成重伤时不第一时间叫救护车,而是还要先问一句,“你好不好”的。可惜她脑袋刚一歪过去,就只觉得喉头一痒,接着就是一阵猛咳,凌岚在失去知觉之前只觉得眼前一片腥红,没错,这一次,她终于晕过去了。
当凌岚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又再变成一片漆黑,她直恍惚了十分钟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从没盖井盖的下水道一脚踏空跌了下来,对,跌……可她这是跌到了哪里?她清清楚楚记得昏迷前那满眼天光,难道T市的下水道底下竟还别有洞天?那她现在又是在哪里?医院?不对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做一团,凌岚的第一反应就是站起身来看看这周围的环境,可她刚想要动弹一下,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她的四肢,竟然没有知觉了。惊恐间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凌岚发现,她竟然是被泡在一只大号的酒缸里的,缸中满是散发着不知名气味的液体,再加上身体没了知觉,凌岚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垂帘听政”那部电影里慈禧将丽妃做成人彘的场景,心中恐惧值一下满涨到了爆棚,她“啊——”一声惊叫了起来,对于平时唱歌从来飙不起高音的她来说,当时的那声惨叫,即使是飙青藏高原也绰绰有余了。
她声还未歇,忽然黑暗中亮起了一抹昏黄,凌岚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一下子禁了声,接着她只愣愣地看着一个长发披散衣衫凌乱的男子连鞋也未穿好,慌慌张张地从酒缸之侧的一处屏风后转了出来,步子飘忽地飘到了她的身前,俯下身来盯着她一叠声地问道:“姑娘你可是身上不适?哪里痛?上臂?还是踝骨?”
还未从恐惧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凌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根本也没听清楚他问了什么,半晌之后,才答非所问地问他道:“你是谁?这是哪家医院?我父母呢?”
那男人见凌岚的表情虽然茫然,却不像是痛苦所至,也放下心来,声音放缓安抚似的回答道:“在下顾行尘,这里也并非医馆,而是在下独居的一间药庐。至于姑娘的双亲……姑娘你从天而降,我连姑娘姓名,来历一概不知,实在不知该到何处去通知姑娘的双亲。”
“……从天而降?”凌岚重复道。
“是,姑娘两日前从天而降,将我这间竹屋的顶盖撞出了个天洞,而后便吐血昏迷不醒。我已请大夫替姑娘看过了,你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且四肢皆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我只好将姑娘你泡在这药缸里,养伤养血养气,就算这样,你也是足足昏迷了两日才醒来啊。”顾行尘耐心的替凌岚说明当时的情况。
“只是骨折?那我怎么一点知觉也没有了?”听到顾行尘这样说,凌岚一颗飘忽的心才算是稍定下来,却仍是有些后怕的想要刨根问底。
“我怕姑娘受不住内腹受创以及折骨之痛,在这药水中放了几味有镇痛麻痹效果的药材,姑娘不必担忧,只要从这药缸中出来,你自然就会有知觉了。”见凌岚一脸惶恐的表情渐渐平静,顾行尘知道他们之间接下来定会有一段长谈,索性也不打算再折回去继续睡了,将还拿在手中的灯烛放在一旁竹桌之上,扯了个凳子便坐在了凌岚的药缸之前,微微笑着,也不说话,一副静等你开口的表情。
凌岚这时的确是已经平静了下来,心中一定,各式各样的疑问就都涌上了心头,看这屋中简陋的摆设,闻着盈于鼻端的淡淡药香,这里绝对不是在T市市区中,难道她踏空的下水道连通着郊区?可是她面前这个打扮奇怪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答案是呼之欲出,她却又绝对不愿意承认的……
顾行尘在一旁端坐着等了半晌,却见凌岚只是一双大眼睛圆睁着盯着他,目光时而纠结时而懊恼时而惊恐,一时间竟变了近十种情绪,但就是不说话。顾行尘只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竟然很是有趣,于是微笑着先开口问道:“姑娘,你可否先回答我,究竟为什么从天而降……在我这里?”
凌岚的眼睛眨了眨,眼珠又转了一圈,回答的声音却不如方才有底气,“如果我说……我是天界下凡来的仙女,你会信么?”
顾行尘呵呵一笑,“原来姑娘是天界上仙,只是上仙这下界的方式……可是有些狼狈了。”
“也不算太狼狈吧……”凌岚干笑,后半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起码不是脸先着地的……”
回忆到这里打住,凌岚“唉”的一声叹了第五十四声叹息。这段掺杂着血泪的回忆在这半个月来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着她,她,凌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二十岁女大学生,因为踏空跌入了一个没盖盖子的下水道,而赶上了二十一世纪最火的穿越潮流。
她,穿越了。
而且穿就穿吧,偏偏她就这么倒霉,一穿过来就是一场重伤,在药缸里泡了半个月,直到昨天才被批准从那里面爬出来。想到这里,凌岚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还算白嫩的皮肤,看来这名叫顾行尘的药师果真还有些本事,自己在药水里泡了这么久,不仅皮没泡皱,听起来那么严重的伤竟也在半月之内就完全好了,这穿越的世界,果然就是比现实世界要神奇的多。
“唉。”第五十五声,可惜,这里再神奇,她也是万分怀念穿越前的世界,一点也不想赶这个潮流的。
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贼老天会选中了她送来穿越。
“凌姑娘,怎么坐在门口?”
就在凌岚坐在原地愁眉不展悲春伤秋的时候,极有特色的温柔音色便自院门前传了进来。这半个月,凌岚早已将这声音记得烂熟于心,一抬头,果不其然便见到顾行尘纤长的身形出现在眼前。他着一身青衫,一头青丝用一支竹簪随意挽起,身后背着只药篓在那里长身而立,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见到这样的笑容,就算凌岚心情再沉痛,也是要扯出个微笑来回应的。
“你回来啦。”说着她有些别扭的皱起了眉,“我说……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凌姑娘了?叫我凌岚就好,不用那么客气,真的。”
顾行尘笑着将药篓放在院中,走到凌岚身边,“叫什么我们再讨论,但是你现在应该回屋去休息了,商大夫不是说过了,你内伤刚好,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不能在这里吹风。”
在那间不超过二十坪的屋子中关了半个月,好容易才能出来透透气,再让她回去凌岚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你那屋子里现在房顶上还有个大洞,进去也一样是漏风,还不如让我在这外面呆着……”话说到这,凌岚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那个洞是谁弄出来的?还不是她“从天而降”惹得祸,人家顾行尘好心收留她不与她计较也就罢了,她还在这里挑三拣四,实在是太……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偷眼去瞄顾行尘的脸色。
他仍然是微笑着,似乎毫不在意她方才的话。
顾行尘看了一眼屋内那个有一人大小的大洞,略一沉吟,“是我疏忽了,以为现在是夏日便没有多在意。一会儿我就去把屋顶补好,凌姑娘你还是进屋去歇着,就算那里有个大洞,也总是比外头要少些风的。”
又受了一回催促,凌岚却仍是站在原地没动,半晌,她抬起头来看着顾行尘,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地说道:“顾行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不仅救了我的命,为我寻医弄药,还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本来我不该说这话的,但我现在……实在是没地方可以去,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虽然我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但是洗衣做饭,收拾屋子这样的事情还是做得来的,虽然抵不过你为我所做的……”说到这里,凌岚垂下了眼帘,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去。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顾行尘同她非亲非故,凭什么白白收留她?都说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虽然这里就是古代吧……
顾行尘一直站在一旁微笑着倾听凌岚说话,直到凌岚的声音完全消失,他才开口,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凌岚姑娘,我可曾有意要赶你离开?”
凌岚一愣,随后如实答道:“没有。”
“那便是了,我这里只有一间破竹屋,仅可遮风挡雨,凌姑娘若不嫌弃,大可一直留下。又或者姑娘心中若有几分过意不去,愿意帮我操劳家事,我便在此谢过姑娘好意。无论如何,凌姑娘你顺心便好。”
凌岚站在原地,双唇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最终也只是郑重地说出了“谢谢”两个字。顾行尘已经什么都考虑过了,知道她无处可去愿意收留她,也知道这样白吃白住她心中一定会过意不去,所以他虽然不需要她提出来的什么帮忙,却也还是笑着随她去,只是为了让她心中安稳,而并无其他。对于这样的心意,除了感谢,她还能说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向顾行尘,而恰好顾行尘也正在笑望着她,“那么,现在凌姑娘可以帮我搭把手,修理屋中那个由于‘上仙下凡’而弄出来的天洞了么?”
被他这么一提,凌岚只能是干笑两声,“自然,自然,要我帮什么忙,首先是要砍些竹子么?”
顾行尘许是没想到凌岚真的连修屋顶这种事也要干,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先渗出了笑意,可他还未开口,院门处已经先他一步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清脆急促如珠翠坠盘般好听,“顾行尘!凌姑娘身子骨才刚好些,怎么能做砍竹子这种重活儿?若是断骨因此再次受伤错了位,那可怎么是好?平日里在江湖上枉闻你是谦谦君子,如今看来,哼,也不尽然。”
半个月来凌岚对这声音已经是熟悉的很了,此时不用回头,她就可叫出来人的名字来,“商大夫?”一回身,果不其然正是这半个月来替她细心诊治的女大夫商玥正站在小院门口,身边还跟着她的小徒弟银叶。商玥大概是听见了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有所误会,知道这个医术高明的年轻姑娘脾气其实不怎么好,凌岚虽然对她的正义感感到黑线,但也不得不耐下性子来给她解释,“事情不是商大夫你想的那样……”
唉?这不就是琼瑶奶奶式言情小说里出现率极高的男主对于女主撞见自己和女配XX或OO时的经典句式吗?然后商大夫就应该配合的说上一句“我不要听你解释!”而后泪奔而去……凌岚顿时被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雷的是外焦里嫩,说到一半的话自然就停在了那里,这让一直等着她下文的商玥更是认定了她是身如飘萍寄人篱下的可怜女子,被顾行尘这个衣冠禽兽胁迫,顿时火冒三丈,心中的侠义之魂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要知她商玥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欺负女人柔弱的臭男人们,此时她看顾行尘是越看越厌,而对于这样的可恶之徒,在她商玥的字典里,从来就只有一个词适用,那就是,揍之!
“哼,我今天就是要教训你们这些臭男人,女人的公敌!”说着,她竟右手为掌左手成拳,一个晃身向顾行尘扑了过去。
凌岚只觉得自己一晃神的功夫似乎有什么事情变得大条了,商玥一个女孩子竟向顾行尘动上了手,而她的身手竟是相当不错,略过她身侧时,甚至带起了一股劲风。
可是这还不是最刺激的,就在凌岚焦急地想喊住商玥让她停手时,商玥已经是跃进了屋中一掌直拍向顾行尘。虽然商玥只是个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年轻姑娘,但凌岚此时却很清楚,她这一掌若是实拍下去,保不准顾行尘那单薄的身子板也要被拍出内伤来。顾行尘却并不知道凌岚的担忧,他只仍是站在原地,任商玥掌风掠近自己胸口,面上笑容丝毫未变。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凌岚只觉得她看见了比自己穿越还要惊奇的一幕。只见顾行尘忽然平地而起,在一瞬间竟跃起了一人多高的高度,从竹屋顶上的那个大洞中飘然而出,而后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之上,躲过了商玥的一击。他站定之后朗声对还在下面的商玥道:“商姑娘,在下并没有让凌姑娘做一些不利于她身体恢复的粗重之活。”
“我都听到了,你还狡辩?”盛怒之下的女人哪是那么容易劝服的?商玥一击不成,被顾行尘落跑了去,她却好似没有顾行尘那么厉害的轻功,仍是站在屋内,一抬手,竟有一簇银针从洞中急射而出,向顾行尘射去。
那二人在那边打的欢腾,凌岚却是站在院子里只觉一阵风中凌乱,侧头看见银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凌岚哑声问她道:“银儿,你师父和顾行尘,他们都会……武功?”最后二字,她说的极轻,似乎这两个字有着什么魔力,若是大声了一点,就有可能成真一样。
对于凌岚竟然问出这种问题,今年只有十岁的银叶不仅歪过头去看她,似乎十分不解她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这么没有常识。“凌姐姐难道不知道?我师父和顾先生都是江湖上鼎有名的人物,医仙药圣并称,自然是会武功的。”
得到答案后的凌岚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看来她不仅是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一个从前她最不喜欢的所谓“武侠”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