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也不等她回答,就用手指又在脸上一左一右加了两道印子,然后打量着:“嗯,好了,很干净了。”
杨燕和谢芳已经溜出到客厅吃零食,我便喊:“杨燕,你的土豆芋头熟了,你把它们剁成泥;谢芳,你把肉洗干净了,杨燕剁好以后,你接着把肉剁进去。”然后对程颖颖说,“我们把手洗了,待会儿做饺子皮。”
杨燕走进来,就要去揭锅盖,迎头看到程颖颖,忍不住指着她笑了:“这,这是一只猫,还是老鼠?”
程颖颖给她笑得摸不着头脑:“什么猫,什么老鼠?”
谢芳听到笑声走进来,一看程颖颖也笑了:“哇,这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只老鼠,再仔细一看,分明又是一只猫啊。”
我心里憋着笑,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老鼠,什么猫,你们都弄错了,这是一个老鼠跟猫的综合体,张爱玲说的,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只老鼠,笑的时候就是一只猫。”杨燕和谢芳听我这么一说,笑得更厉害了,两个一个指着我,一个指着程颖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再也忍不住了,也跟她们笑成一团。
只有程颖颖还是摸不着头脑,但是已经知道大伙儿在笑自己,急忙跑到洗手间去照镜子。
“哈哈,叶子你是一个天才,太有创意了。”杨燕听我说话的时候就知道是我搞的鬼,笑得直不起腰,好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杨燕的话还没有说完,程颖颖就已经杀进来了:“臭叶子,拿我穷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边笑着,一边向面粉袋里抓了一把粉。我一看,急忙逃命:“救命啊,杀人了,有人要杀自己的亲姐姐。”一边说,一边跑出了厨房。程颖颖可不管,拿着一把面粉紧追不舍,眼见着就要追上我了。
周海和赵响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正要赶过来看一个究竟,迎面看到我大呼救命,程颖颖在后面紧追不舍,都有几分诧异。看到周海,我急中生智,往他身后一躲,把他推到前面,于是程颖颖原本撒向我的一把面粉就尽数地撒在他头上。
周海愣住了,而程颖颖却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我跟赵响看着周海满头满脸须发皆白,两个人都大笑起来,一个说:“哈哈,圣诞老人来了。”另一个说:“不是,应该是南极仙翁下凡了。”再看看周海,我忍住笑,对赵响说:“想不想听我唱歌,是我们家乡的皮影戏?”说着不等他回答便唱起来,“对面来了个白后生呀,除了长得白来你就啥都没呀,你是卖石灰的汉子,还是卖面粉的儿?”
“扑哧!”原本呆在地上的周海听了忍不住笑了,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面粉簌簌地往下掉。
“死叶子,都是你,我跟你没完呢!”程颖颖看到周海一头一脸的面粉,心里好笑之外加上一百二十分的歉意,正不知道怎么表示,却看到我这个罪魁祸首在唱着高亢的宁夏腔,便转身向我扑来。我心里正得意着,不提防给程颖颖扑了一个满怀。程颖颖这下可得意了,一边把手上沾的面粉在我脸上狠狠地抹着,一边说:“我也给你来个猫和老鼠的综合体,让你看看!”
我一边躲着她的面粉手,一边向赵响和厨房门口两个看热闹的丫头求救:“老大,救命啊,哪个女侠、大侠来救命啊。”
赵响笑着过来拉程颖颖:“算了,你看她现在比周海也好不到哪里去,也算是出过气了吧。”
程颖颖松了手:“便宜了她,把我整成这样不说,还把周海也弄成这样。”
“周海是我弄的吗?明明是你把面粉撒到他头上了。”我故作委屈。
“行了,死叶子,坏叶子,你要再说,信不信我再给你脸上抹两把?”程颖颖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威胁别人了。
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笑成一团的谢芳和杨燕现在总算是止住了笑容,进去剁馅去了。我四处张望着,却不见了周海:“咦,周海哪里去了,不会是躲进房里不敢见人了吧?”
“叶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又在这里说我的坏话。”周海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头上脸上的面粉已经不见了。
想起周海刚才被我拉过来做挡“粉”牌,我确实是怕他秋后算账,忙转移了话题:“颖颖,这里没有擀面杖,等下你做饺子皮行不行?”
“当然行了,待会儿你就看我的手段就行了。”她说着瞪着我,“去,洗洗,别在这里丢人了。”
我洗了脸,程颖颖看着面粉已经停得差不多了,就把桌上的零食清理出来,找来几个厂里的包装袋垫上,开始做饺子皮。
谢芳和杨燕想必在家里也是常做家务的,两个很快便剁好了馅盛出来,周海和赵响不待我们招呼,自己去洗了手,就过来包饺子。
程颖颖的饺子皮做得又快又薄,真看不出她居然是做饺子皮的好手。其余五个人都在包饺子,并且是各有各的特色,谢芳包的是元宝形的,我包的是马蹄形的,杨燕包的是荷包形的,两个男生都不太熟练,只是包了个最简单的半圆形,还经常露馅,破绽百出。杨燕包着,忽然放下手中的活,从钱包里拿出一个五毛钱的硬币洗了:“按我们家乡的风俗,过年时在饺子里放一个硬币,谁吃到了谁今年的运气最好。”
“老赵,你一定要吃到那个硬币,说不定你的女朋友会把广州的工作辞了,过来深圳呢。”周海说。
我的手一抖,饺子皮破了,里面的馅露了出来。谢芳看了说:“呀,露馅了,放一边吧,再包。”
赵响说:“我也想啊,不过这个事情,还真的勉强不来的。”
杨燕把硬币包进饺子里:“老赵,你的女朋友怎么没过来跟你一起过年?”
赵响手里拿了一个饺子在捏着:“她一个人回家了,不肯带我去见丈母娘呢。”
我定定神,脸上便堆了一个笑容问赵响,自己都觉得像朵花似的:“你的女朋友在广州上班?”
周海插进来:“他们上大学就在一起了,结果毕业时一个人来了深圳,一个人去了广州。”
“那不是很辛苦,老是跑广州?”
周海说:“也不是啦,有时她也会到这里来。”
程颖颖手底下没闲着,也插了一句:“那不是两个人挣的钱都为国家的交通事业作贡献去了。”
赵响苦笑着:“也没办法了,她在那边发展得还可以,我在这边也惯了,都不想到对方那里去。”
我忽然觉得脸上的肌肉很累,那么努力地挤着笑容,何苦那么勉强?但是停下来,又不知该说什么,便仍然努力地挤着笑容——所有的人都那么快乐,我怎么能够伤心?
18.别把男女之情带到工作中
那个下午的时间过得非常慢,所有的人都很开心的样子,只有我努力笑着,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失落和伤心,生怕笑容一收起来,大家的欢乐就戛然而止。辛苦包出来的饺子吃到嘴里,总感觉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着,只有啤酒,一杯一杯凉凉地浇过去,才舒服一些,但是总也浇不灭心头那把火。
“够了,叶子,你再喝下去就醉了。”周海把我的杯子抢走了。我仍然是笑容满面:“好了,就听你的,我不喝了,喝酒伤身。”
年夜饭从四点一直吃到五点多,大家边吃边喝边聊天,杨燕又跟程颖颖划拳,又要跟谢芳猜谜,桌上就数她最忙。
吃完了,赵响和周海两个人负责洗碗,我们帮忙收拾了一下客厅。然后杨燕又提议要打麻将,我急忙说:“我不会,别算上我。”
周海说:“你们四个打吧,我跟叶子看电视。”
我笑着说:“其实看电视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看他们打麻将吧。”
“看人家打麻将有什么意思?要不我们来盘象棋?”
“可是我不会下呢。”
“不要紧,不会下我教你。”
“好吧,只要你不嫌我笨就行了。”
周海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副象棋在桌上摆起来,旁边的麻将桌也架起来了,哗哗地开始洗牌。我在周海的对面坐下来,他便给我讲象棋的规则。无非就是相走田,马走日,将士只能在九宫内活动,兵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等等。就像他说的,非常简单,一看就明白。
“叶子。”周海看着我低声地叫。
“嗯。”我眼睛盯着楚河汉界,应了一声。
“叶子。”周海又低声叫了我一声。
我抬眼看着他:“怎么啦?”
“我是在想,你怎么啦。”
“我,很好,你别想了。”
“不是的,我看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很高兴,但是你,你不快乐,今天。”
我听了心里一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是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那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今天很高兴,真的。”
“不对,你笑得一点儿都不自然,看起来像是在哭一样。”
“可能今天是年三十吧,我,想家了,家里今天吃年夜饭,不知道会不会留着我的空碗。”
“不是,你在上午的时候还高兴得很,怎么下午突然就沉默了?”
“我真是想家了,我都几年没在家里过年了,我爸妈他们肯定老了很多了吧。”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就是我多心了。”周海顿了顿,“总之,要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讲的,我随时都愿意听你说。”
我听了心里泛起了几分暖意:“谢谢你,如果我有不开心的一定会告诉你,现在我真的很好。”
因为周海的这一番话,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但是我的心并没有放在棋盘上,而是留心着赵响打麻将时出牌的声音,我无法抑制对他的关注,即使已经明白我们之间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一股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开来,我害怕再待下去情绪便不受控制,便对周海说:“我打个电话回家,你们玩吧。”
周海说:“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然后便对四个麻将桌上的人说,“我想出去再打打电话,你们玩。”
谢芳说:“叶子,再等等嘛,我们打完这一圈就跟你一起走。”
“不用了吧,反正回去也没地方玩,要不,我打完电话再回来吧。”
杨燕玩得正起兴,便挥了挥手:“好吧,你出去打完电话再回来玩。”
程颖颖抬头看了看我:“快去快回。”
赵响停下来,看着我,笑着对我说:“小心一点儿,周海,要不你做一下护花使者,送她去打完电话回来?”
我迎着他的目光,也看着他说:“好的,我会小心一点,你们玩得开心。”说着便扭头,拿了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周海跟在我后面:“别走那么快嘛,我都赶不上了。”
外面万家灯火,到处是张灯结彩,到处是喜气洋洋的音乐,到处是鞭炮声。我的脚步慢下来,回头看看周海,忽然就有一种抱着他痛哭一场的冲动。
“我陪你去打电话吧。”
“好。”我低声说。
来到街边的电话亭,我拿着电话拨号,电话居然通了。接电话的是我大伯,他一面叫我大妈去叫我家人,一面问我在这里的情况。拿着电话,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简略地跟他说了上下班的时间。正说着,大伯说:“叶子啊,你爸妈来了。”接着我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叶子,是你吗?”
“妈,是我……”街上不远处又响起了爆竹声,仿佛提醒着我此刻正是万家团圆的时候。母亲的声音远隔千里却清晰地传过来,有一些急切,有一些焦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离家已经两年的我甫一听到,一股暖意就从心底泛起,泪水悄然涌上了眼眶。
“娃儿,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街边上很冷,靠着电话亭拿着话筒,忽然就想念起母亲做的饺子,在冬天寒夜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的笑容慈祥而温暖。记忆排山倒海地袭来,一瞬间,强装的笑颜卸了下来,所有伪装的坚强都被击垮,泪水潸然而下。这个时候,如果能吃上一碗母亲做的饺子,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那个简陋而温暖的家,是我永远的牵挂!
“莫哭,娃,大过年的。”母亲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好,我不哭。”我吸着鼻子,但是却管不住自己,泪水仍然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几年莫见了,我看你寄回来的相片样子都变了。”母亲也是抽噎着的,电话那头,她肯定也在哭。
“妈,家里,可好……”我一边擦眼泪一边问。
“家里都好,你在那边别老记挂着家里。”这是父亲的声音,仍然可以听到母亲在边上说:“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呢,你急啥?”
“爸,我知道,我在这边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想家了。”泪水依然在脸上淌着。
“我跟你妈还有你弟弟妹妹也都很记挂着你,你妈老是拿你的相片来看呢。”父亲一边对我说着,又听他对母亲说:“你看你哭的,莫影响了娃,让娃心里不好受。”
那个除夕之夜,我跟父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都说了许多话,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身在异乡,我是那么的孤独和寂寞,能听一听家中亲人们的问候和叮咛,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挂了电话,我擦了擦眼泪,一抬头却看到周海正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目光炯炯。刚才我打电话时哭泣的样子,不用说他都看在眼里了。想到这里,我勉强对他笑笑:“我想回去了,你别送了。”
“叶子,我一直以为你是铁姑娘呢,没想到,你也会哭啊?”周海调侃 着我。
“我走了。”说着我转身离去。我没有心思跟他耍嘴皮子,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只想回到我那个小屋里,那个简陋的屋子才是我最安全的堡垒。
“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啊,太小气了吧。”周海跟上来,跟我并排走着。
到了楼下,我对周海说:“我上去了,改天有空再请你到屋里坐坐吧。”
“那,就这样吧。”周海看着我郑重地对我说,“叶子,注意身体,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