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生气了，你们好上了，我求之不得。你也这么大了，总得要找一个好归宿。”
“小平呢，是个老实人，他说主要是怕你有想法。昨天晚上他已经告诉我，是你一直有意把我们俩凑一块，真是谢谢你。”
“不用谢，就是今天晚上你们把晚饭准备得丰盛一点，那就行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小平今天没上班，专门在家准备晚饭，你等着吃就行了。”
陈咏梅和汤小平的谢媒宴准备得果然丰富。下班后我们一到屋里坐下来，汤小平就端上一个热汤：“叶子，这个是红枣乌鸡汤，里面加了当归和黄芪，补血补气，美容养颜，我煲了一个下午呢。”
“嗯，闻起来就很香，阿梅，你真有福气，看来以后你有口福了。”
陈咏梅笑笑，去厨房里拿了碗筷盛了两碗汤，把其中一碗递给我：“喝吧，喝了再吃饭。”
我看还有一个空碗：“汤小平不喝吗？”
“傻瓜，这个汤是专门煲给女人喝的。”
我有些脸红，就低头喝汤。汤里当归的气味很浓，我并不太喜欢，但是想到可以美容养颜，又是汤小平辛辛苦苦煲了一个下午的，就一小口一小口把汤喝光了。
我这边跟陈咏梅喝着汤，那边汤小平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来。白灼虾、清蒸鲈鱼、苦瓜炒牛肉、蒜泥空心菜，看来汤小平为这顿饭可是下了本钱。
陈咏梅说：“叶子，我们商量好了，结婚不办酒席，给大家发一些糖就算了，这顿饭是专门给你做的，别的都不说了，我们俩的心意都在这里了。”
48.不留后路，也许就是出路
陈咏梅找了一个男朋友，闪电般决定结婚并见男方父母的消息传出去以后，车间里一时传得沸沸扬扬。员工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深圳速度”啊。
自从吃过汤小平的“谢媒宴”之后，我就不再插到他们中间当电灯泡了，开始准备自学考试。陈咏梅倒没有多大变化，平静地上班下班，别人的议论好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这次参加自考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想起往年这个时候跟周海、程颖颖一起互相支持互相鼓劲，心里多少有点失落。现在周海的毕业证书已经拿到，而程颖颖现在忙着找工作，看样子是没精力看书考试了。想起程颖颖，我心里又有一些烦躁，她已经在我们这里住了一个月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高华丽已经跟我嘀咕了几次，怎么她的工作就那么难找呢？
我理解高华丽，本来就不大的床，两个人睡着刚好，三个人挤下已经勉强了，原本心里想着自己委屈一下，等她找到工作就解脱了，谁想她的工作一找就是一个月，日子久了当然难受。我也理解程颖颖，工作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重要的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又有前途的工作。可是做一个好人真的很难，一方面得安抚高华丽的情绪，另一方面还得不时给程颖颖鼓鼓劲。唉，烦。
就在我为程颖颖工作的事头疼的时候，一天下班回去却看到程颖颖在收拾她的行李。我吃了一惊，难道是高华丽对她说了什么难听话，她自尊心受不了要离开？赶忙上前把她手里的衣服拿下：“颖颖，你这是干什么，想去 哪里？”
程颖颖笑着跳起来忽然给了我一个拥抱：“叶子姐，我好高兴啊，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我惊叫起来，这真一个好消息！
“真的！”程颖颖放开我，把衣服从我手里拿过去，“你以为我要去哪里呀，这么紧张。”
“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住了太久，自己不好意思了，想去别的地方呢。”
“叶子姐，我要是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不至于在这里跟你们挤一个月了。”她拉着我在床上坐下来，“今天我在这里住最后一个晚上，明天就要乘火车去杭州上班了。”
“去杭州？你找的是什么工作啊？”
“我找的还是销售。是国内一家很有名的公司呢。”
“那个公司待遇怎么样？包吃住吗？有底薪吗？”一听到是销售，我心里紧张起来，“颖颖，你自己要当心啊，一个人跑到杭州，万一碰到什么事，你连一个去的地方都没有。”
“叶子姐，你放心吧，公司是包吃包住的，每个月有八百块的底薪，少是少了点，一个月的生活费是没问题的。”
“我觉得这个工作还真不是很理想，不如不要去了吧，太远了，你再找 找看。”
“叶子姐，我决定了，我就要做这份工作。远是远了点，但是你想想，可以看到有名的杭州呢。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城市，你想啊，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里做着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程颖颖滔滔不绝跟我说着自己想去的理由。
“你真的想去杭州？”
“真的想去。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我也知道我去了杭州再也没有退路，可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我愿意再赌一把，再冒一次险。”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我也就不拦着你了，反正自己要当心一点儿。”
“我知道了。叶子姐，谢谢你这么照顾我。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给你跟华丽添麻烦了。”
“颖颖，这些你就不要提了。记着，到了杭州你要给我打电话。”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放心好了。”
“你的火车票订好了吗？到杭州下火车后坐什么车到公司，你查过没有？”
“我下午已经订好了火车票，明天早上就可以拿到票了。”
“是几点的火车？”
“是下午五点的，反正我也没多少行李，到时候自己坐公共汽车去就行了。”
“明天下午我请个假，送你上车吧。”
“不用了，耽误了你的工作就不好了。”
“不会耽误工作，明天产线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再说了，我很少请假，主管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那，也行。”
“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去杭州能够支撑到第一个月发工资吗？”
程颖颖低着头搓着手指：“叶子姐，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买了一张火车票以后，身上就只剩五十块钱了。到了杭州买点东西的话，是有点不够。”
“哦。”
“叶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点钱，到时我会还你钱的。”提到借钱，程颖颖有些磕巴。也是，在深圳公认的打工生存的法则之一，就是你可以在我这里住，但是请不要向我借钱，因为我不知道明天你会在哪里。
“那你想借多少？”
“就借两百块钱吧。”
“两百块钱够吗？”
“叶子姐，杭州的公司包吃包住。我只要不买零食不买衣服，光买一些日用品的话，两百块钱是完全够的。”
我在书桌上抽出一本书，拿出夹在里面的钱给她：“这里有五百块钱，你拿着吧。不知道杭州的物价会不会比深圳贵，多拿一点钱总是不错的。“
“叶子姐，这太多了，两百块钱就够了。”程颖颖拿了其中的两百块钱，把其他的钱放回书里。
我把书里的钱拿过来：“给你你就拿上吧。再说我这钱也不是白给你的，将来你挣了钱是要还给我的。”
“好，将来我挣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程颖颖见我坚持，也就不再推托，把钱贴身放好。
“那你将来挣了大钱，我管你借个几十万，你别不愿意哦。”
“好，只要我有那么多钱，一定借给你。”
两人说话间，高华丽回来了，看到程颖颖摆出的行李箱也有些惊愕。我便把程颖颖找到工作的消息告诉她。高华丽听了挺高兴的：“颖颖，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挺担心你找不到工作的，现在好了。”
“是啊，你们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我都要绝望了，我想是不是我这一辈子只能在流水线上工作了。”
“华丽，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问道。
“周海升官了，他做了行政组的组长，今天请我们组里的人吃饭呢。”
我听了心里一动，周海升职了，他怎么没告诉过我。最近他打过来的电话也少了，难道他跟高华丽走到一起了吗？
“他不是刚拿本科文凭才几个月嘛，怎么就升职了？”程颖颖问。
我笑着说：“人家的舅舅是部门经理呢，说不定早就想给他升职了，只是没有机会。”
高华丽说：“我看周海做事还是很有能力的，他升职不仅仅只是因为舅舅是行政部的经理吧。”
“也是，周海有能力，现在又有文凭，舅舅还是个经理，不升他升谁呢。”然后我试探着说，“华丽，你现在跟周海走得挺近的嘛。”
“也没有走得很近，就是平时大家一起工作，有时中午一起去餐厅吃饭。”
我说：“这样还不是走得很近啊，基本整天都待在一起了。”
程颖颖笑着来了一句：“是啊，整天都待在一起。华丽，要不你干脆把他发展为男朋友得了。”
“发展为男朋友？我也想啊，但是人家看不上我怎么办？”
我开玩笑地说：“周海还是不错的，华丽，你下手要趁早，不然我就要动手抢了。”
高华丽叹了一口气，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叶子，你想抢那你就抢吧。这些天我也是对周海明示暗示的，但是他就是给我装傻充愣。看来他对我确实没那个意思，我也不是非他不可，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看开一些，缘分的事勉强不来，就是好上了将来也未必能走到一起去。你看杨燕跟何明凯，两个人以前那么好，现在还不是三天两头地闹分手，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当初他们就保持着一份好感，还多一个朋友。”
“叶子，你不用安慰我，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经过杨宇翔的事情，我也是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颖颖看着我们俩把感情的事说得那么丧气，就说：“你们想那么多干吗，现在的社会，男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多挣钱才是硬道理。”
高华丽说：“那是你还小，等你过个三两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没看到陈咏梅嫁不出去，都急死了。”
我接口说：“作为一个女人，不能跟传统对抗，有家有孩子才算一个完整的女人。”
程颖颖看辩不过我们，就说：“我们争这个有什么用啊，太晚了，还是洗洗睡吧。”
第二天我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又买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回去，程颖颖早已收拾停当，看到我进来就说：“叶子姐，等你很久了，你吃饭没有？”
我看看时间：“我吃过了，颖颖，咱们得快些走，不然来不及了。”
我把吃的东西塞到程颖颖的手上：“这些是给你在路上吃的，就不用放进箱子里去了。”
“谢谢叶子姐。”
“快点吧，咱们走。”说着我帮她把行李箱提出去，锁好了门，两人乘公交车到了火车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机会说话，深圳的公交车永远都是挤满了人，我跟程颖颖被挤到两边。车上各种体臭味、汗味，让人透不过气来。我小心地保持着自己的身体不跟别人触碰，但是这个似乎很难，只能把胳膊架在胸前，以躲过车里那些男人有意无意的触碰。找着机会看看另一边的程颖颖，她也左挪右闪很难受。也许觉察到我目光的扫射，她朝我望过来，两下里目光一接触，大家都不由得苦笑着。
来到火车站，总算是解脱了，我们从公交车上下来，提着行李来到候车室。看看时间，还要一个小时才到上车时间。程颖颖提议说：“叶子姐，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想再看一眼深圳。”
我知道程颖颖的心情，她这一去，也许不再回来。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几年，毕竟是有几分不舍。我们就去把行李寄存保管了，手挽着手走出车站。我们也不敢走远，只是在附近的街上走了走。到处都是高高的大楼，到处都是滚滚的车流和人流。不远处就是著名的罗湖口岸，过了这个关口，就是另外的一个世界——香港。那是人们口口相传中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那个世界跟现在的我们只有咫尺之遥，却是我们这些小小打工妹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们随便走走，不知不觉中站在一家服装店的门外，橱窗里衣服很漂亮，让人不由得有购买的欲望。我说：“这条连衣裙真好看，不知道要多少钱。”
程颖颖说：“肯定很贵的。唉，我都几个月没买过衣服了。”
我看着那件衣服，还真有些心动：“我也好久没买衣服了，要买就买一件自己喜欢的吧，贵一点儿就贵一点儿。”
我今天刚好把工资卡带在身上了，就拉着程颖颖进去店里，让售货员把衣服拿下来试试。售货员打量了我们一眼：“两位小姐，我们这是品牌专卖店，不是衣服批发市场，这条裙子的进货价是1200块，你们买得起吗？弄脏了怎么办？”
我听到这个价钱，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哪，这只是进货价，看来我就是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条裙子。看着售货员小姐眼里的轻蔑，程颖颖气愤得很：“你们专卖店的人也就这么一个素质啊！是啊，我买不起这条裙子，可你不也就是一个售货员吗，嚣张个屁呀！也就是一个打工的！”
那个售货员脸色变了，我把程颖颖拉着立马就走：“算了，我们走吧，时间快到了。”
程颖颖不再说话。我们回去取了行李，又在候车室里坐了一会儿，候车室里的广播就通知去杭州的列车已经到了。我把程颖颖送上车，程颖颖忽然抱了一下我：“叶子姐，以后我不会想念深圳，但是我会想念你，你保重。”
“颖颖，你也保重。”
“我这一去杭州，再也不来深圳了，我会在杭州好好努力，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程颖颖话说得很坚决，我心里也悲凉起来，这次送行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颖颖她是决心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