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夺权野兽朱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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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3)

第五章 (3)

给他们上菜的和尚听了,马上单手一揖,连说了几声“罪过”。宫斗也吐了吐舌头。这时门外走来须发皤然的道衍法师,他无意间向斋饭堂里望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站在那里看。

程济赶快走到门口禀报:“长老,这是贫僧领来吃斋饭的过路人。是逃荒的,挺可怜的。”道衍不动声色地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佛门十戒中的第四戒就是不妄语,讲诚实无欺,不以言诈人,你可是犯戒了。”程济惶惑地不知怎样回答为好,方行子望着他们。道衍一甩拂尘,

走了。程济忙念了声“阿弥陀佛”,向他们几个吐了吐舌头。方行子说:“他很厉害呀,他就是住持高僧吗?”“这是国师呀,”程济说,“他就是协助当今皇上靖难起兵的第一

功臣道衍法师。”宫斗说:“那这贼和尚该杀呀。”铁凤向他嘘了一声。方行子说:“他确实厉害,一眼看穿我们不是逃荒的,说你犯了不

妄语之戒,但也不怎么严厉。”

程济说他倒是一个心地挺善良的和尚。而且满腹经纶,他对读书人格外看重。在攻下南京之前,他特意要朱棣保证不杀方孝孺;他说,城破之日,方孝孺必不降,而且会恶语相伤,他希望朱棣能放过方先生;他说,杀了方先生,就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了。他与方孝孺无亲无故啊,这也算难能可贵了。方行子也不觉肃然起敬,这确实很难得。

铁凤不懂,朱棣既答应了,为什么出尔反尔,又大开杀戒?程济说:“你们二位的父亲,都是朱棣想重用的人,但都太不给他

面子了,朱棣是爱才如渴的人,如不能为他所用的话,就宁可毁掉。”铁凤说:“那道衍长老为什么出家了呢?”提起道衍,程济的语气中倒是充满敬重之意。他说道衍倒从来没脱

过僧衣,朱棣登基,封他多大的官都不做,封金挂印,退还美女,最后只要了一个僧录司的六品小官,让他去苏州赈灾,才封了个虚衔,资善大夫。实衔僧录寺左赞善,是管和尚管庙宇的,这不到普济寺来管和尚了吗?方行子不明白,这人很正啊,何以帮扶朱棣这个谋逆之人打江山呢?程济不禁摇头,这就谁也说不清了。

方行子问:“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应天和尚呢?”

程济说:“在一次躲避官军时,我们走散了,应天和应烟、应贤在一起。我辗转找了很多寺庙,才打听到他们到普济寺来挂单了,便追寻而来,却并无他们的踪迹,只好借普济寺的屋檐暂避风雨。”

方行子问:“道衍法师没看出你什么破绽吗?”

程济说:“什么事很难瞒过道衍的眼睛。有一次讲佛法时,他说我六根不净,又是半路出家,佛院似海,可容虔诚弟子,也容落魄之人避凶。听这话,他好像早猜到我是来寺庙里躲灾避难的。好在点到为止,他并不多问,也就相安无事。”

朱棣最恨别人咒他死

南京鼓楼大街一家酒楼,楼上雅座的门紧闭着,太监黄俨撮了一张小凳,门神一般守候在门外。连跑堂的来上菜,都不准进去,须交给黄俨端进去。

原来里面是朱高煦与纪纲在饮酒,朱高煦开始结交纪纲这个在权力

场上炙手可热又心狠手辣的酷吏。朱高煦显得很客气:“多喝点。”他亲自为他满上一杯。纪纲用手捂住杯子,说:“不行了,多了,多了。”朱高煦说:“我听父皇说,你可是海量啊。”纪纲记得那是泗水大捷那回,皇上与将士同乐,大家都想跟皇上干

一杯,借点福气,皇上哪能喝得了那么多,就让他代劳,纪纲喝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说自己当时是破釜沉舟,为皇上醉死也值。

朱高煦说:“怎么,父皇让你喝,你就不怕醉死,我这是敬你酒,你就不肯喝了?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皇上啊?泗水大捷时,父皇也还没当皇上啊。”

纪纲一听,吓得站了起来,知道来者不善,忙端起酒来:“这话可言重了,我哪敢有这个意思呀。我喝还不行吗?为皇子醉死了也心甘情愿,行了吧?”说罢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朱高煦这才露出了笑容,他说:“仗义,难怪父皇这样器重你。”纪纲乖巧地说:“那还不是二殿下常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嘛。”朱高煦说:“说对了。若没有我,你早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这并不能镇住他,纪纲不信,他说:“那还不至于吧?”朱高煦说:“我大哥在皇上跟前不止一次说起过,说你这人心术不

正,专干蝇营狗苟的事,想处死你平民愤。正直的大臣们都反对盯梢、

上密揭,他还要求父皇取缔锦衣卫。”纪纲在意了:“有这事?”心想,没得罪朱高炽呀。朱高煦说:“父皇后来就有点犹豫了,他又问我。我说,皇上若失

去耳目,那不是要被人蒙蔽了吗?宁可取消六部尚书,也不可没有锦衣卫,这才算保住了。”不管真假,纪纲都笑在了脸上,他给朱高煦斟满酒说:“我敬二殿下一杯,今后还望多多美言、多多回护。”

朱高煦说:“你不要得意忘形,将来一旦我哥哥当了皇帝,不但锦

衣卫保不住,他必拿你开刀。你知道他为什么恨你吗?”纪纲说:“我岂敢得罪他?”朱高煦说:“你们锦衣卫连快当太子的大殿下都安上耳目监视,他

心里能不恨吗?你在皇上面前诋毁他,他也知道了。”纪纲拒不承认,他说:“不会吧?我并没有诋毁过他呀。”朱高煦说:“你还敢嘴硬?有一回父皇问你,立谁为太子好,你

怎么回答的?”纪纲说:“我哪敢乱搀话啊,我说,我没想过,回答不出。这也是实话呀。谁当皇太子,那得皇上说了算啊。”朱高煦说:“你这还不叫得罪他呀!他本是燕王世子,按规矩,他

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你不捧他,就等于是不拥戴他。”纪纲傻了:“我还真没想过不说话也得罪人。”朱高煦进一步说:“按常理,皇上继大统的当月,就该册封太子,

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大臣们接二连三地上表请立太子,可父皇一直拖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纪纲也听到一点风声,皇上好像两难,骑虎难下。朱高煦说:“这回你说对了,这就是说,父皇不想立哥哥为太子;想立,又顺理成章,不是早立了吗?”

纪纲恭维地说:“我也看出来了,皇上中意的是二殿下,只因为二殿下不是嫡长子,吃亏了,才拖了这么久。”好像朱高煦很快就能立为太子似的。朱高煦说:“是啊,不过,这话我不好说呀。”

纪纲开始讨好朱高煦:“若讲功劳,二殿下在靖难四年中,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光救命就救过皇上好几回吧?论文比武,二殿下都是最有资格承接大位的,皇上还犹豫什么呢。”

朱高煦用非同小可的语气说:“我告诉你一件机密事,不过,这可不能泄露于人呀。”纪纲拍胸脯说:“我是干什么的,锦衣卫,什么话到我肚子里都会烂掉。”

朱高煦说,在东昌之役,他救父皇一命时,父皇曾亲口许诺说,将来他一旦得皇位,一定立朱高煦为太子。

怪不得,原来有这个渊源!纪纲瞪着一对兴奋的小眼睛喊了起来:“既然有这句话,那皇上还等什么,赶快立呀!”

朱高煦说:“难就难在大臣们捣乱。还有一宗,大哥尽管无能,毕竟占着嫡长子的便宜,又没有大过错,想废他,也得有个理由啊。”

纪纲眨着眼,终于明白了,是让他给朱高炽进谗言,触怒朱棣,促使皇上废了他。纪纲说:“找个理由?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二殿下是想让我帮忙吧?”朱高煦笑而不答,他心想,这还用问?不然凭什么请你喝酒?纪纲说:“你吩咐一声就是了,将来二殿下当了太子不忘了我就行了。”他不做亏本的生意。

朱高煦赶忙许愿,有他说了算的那一天,封他个侯又有何难?

纪纲笑了,他试探地问,皇上最在意的是什么?最恨的是什么?他当然要“投其所恶”,才能扳倒朱高炽。朱高煦说:“当然是咒他死了。”纪纲眨了几下眼睛,心里立刻有了谱,干别的不行,琢磨人,这是他的专长。他说:“你等着听好消息吧。”

宫中惊现巫蛊

皇宫东苑从前是一片有山有水的皇家园林,洪武年间曾是阅兵点将的校场,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又把它改成了皇家猎场,是训练子侄习武的实验场,朱棣年轻时常到东苑来猎鹿射獐子。

今天这里热闹非凡,朱棣带着群臣和皇子、皇孙们东苑射柳,这是朱元璋发明的练习骑射的办法。

在金鼓和呐喊助威声中,朱瞻基被太监扶上马,他接过了弓箭,骑马兜了一个圈子,来到朱棣和父亲朱高炽面前,在马上拱手说:“皇祖父常讲,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相辅相成,孙儿文不精武不熟,愿一试箭法,博皇祖父一笑吧。”

众大臣都被他伶牙俐齿的稚气逗笑了,朱棣也欣慰地笑了。

只见朱瞻基双腿一磕马肚,纵马急驰而去,他在马上不慌不忙地拈弓搭箭,看准垂挂在前方的柳枝嗖地射出一箭,一根柳枝齐刷刷被射断落地,朱瞻基飞马过去,让左脚吊在镫里,右脚勾住马鞍,全身重心向左倾斜,大头冲下,在人们惊呼声中,他早已飞掠而过,拾起射落地上的柳枝,重新直起腰来,飞马跑回将台前。

朱棣握紧的拳头这时才松开,解缙注意到这个细节,朱棣手心攥出了汗,他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这不只是舐犊之情,解缙多次注意到,朱棣中意这个皇孙,甚于他的几个皇子,这也不仅仅是对隔代人的爱,皇上思考的多与皇位继承人有密切关联。

东苑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击鼓声、掌声和欢呼声。

当朱瞻基下马献上柳枝时,朱棣面露笑容说:“好,好箭法,好身手,朕出一对,你能对吗?”

朱瞻基说:“孙儿从命。”朱瞻基很有天赋,解缙猜到,朱棣是希望皇孙在百官面前露一手,这也是他的骄矜。

朱棣便出了上联:“万方玉帛风云会。”

朱瞻基稍一低头,马上又扬起头来,声音甜脆地对道:“一统河山日月明。”又是一阵欢呼声、叫好声。

朱棣明显满意之极,却故意降调说:“还行吧,小巧而已。下去歇着吧。”朱瞻基跪下磕了头,得意地牵马离去。

朱瞻基的受宠,最不舒服的是朱高煦,他明白,这将会导致什么结果。于是催促纪纲赶快按计划行事。纪纲过于心急,打快拳,未免弄得急了些。

这天早饭后,朱棣照例在皇宫御花园里散步时,脸上一直泛着笑意,最近江南各省风调雨顺,百姓丰足,朱棣当然舒展开眉头。纪纲认为这是好时机。

纪纲在朱棣身后一步走着,他说,锦衣卫最近捉住一个巫师,一向蛊惑人心,草菅人命。锦衣卫抄他家时,抄出一样东西,纪纲说他几乎吓晕了,不敢不奏。

朱棣站住,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个巫师吗?纪纲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偶,木偶的头都被钉了一根钉子,木偶穿的是龙袍,上面写着一组生辰八字。纪纲说:“皇上看看,穿龙袍的木头人是咒谁呀?这上头写的是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这连臣也说不上来的。”朱棣一看,十分惊讶,这果然是他的生辰八字呀,除了钦天监,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呀,这是谁干的?这明显是咒他死呀。纪纲说他不敢妄猜,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已知定做这个木头人的是宫里一个太监。朱棣沉思着问是哪个宫里的?谁这样咒他呢?纪纲暗示说,指使太监的人一定是想抢皇位的人。这几乎等于点朱高炽的名了。朱棣一振,斥责他胡说,世子断不会如此阴险凶残的。他关心的是那个太监抓到了没有?纪纲说,先抓了巫师,太监还敢露面了吗?成了无头案了,他提醒皇上,不得不防啊。朱棣审视着纪纲的脸,忽然问:“如今太子未立,抢皇位的人,也有三个呀,朱高炽有可能,另两个也有嫌疑,你看会不会是朱高煦?”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纪纲一惊,连忙矢口否认说:“二殿下怎么会,他对皇上最忠了……”朱棣未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说:“你去吧,把那个扰乱民心的

巫师悄悄处死算了,此事不必张扬,更不许泄露于人。”纪纲说:“那皇上也得防着点呀。”朱棣说:“朕心里有数。”纪纲好不失落,白费了一番工夫,他和朱高煦本想借这件事推波助

澜地大闹一场,把朱高炽推到臭屎坑里去,从而使他当太子的企望成为一场黄粱梦,却不料朱棣想把这事压下,不声张。这不是功亏一篑,空欢喜一场了吗?纪纲好不沮丧。这是他很少见的“走麦城”。

道衍的谜团

又是黄昏时分,方行子站在普济寺后院柏树林中,观看铁凤和宫斗练剑,二人对打,宫斗毕竟稚嫩,渐渐力怯,方行子便舞剑上来助阵,与宫斗合战铁凤,打得难解难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几个逃荒的人剑法不错呀,而且看招法,是一个师傅的徒弟。”原来是道衍法师站在菩提树下观战。

三人闻言,急忙收住剑,方行子拱手道:“见笑了。我们为防身,学了一点皮毛,在逃难路上也许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