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
华世达发了一通火,就陷入了沉默。田晓堂可以想见华世达此时是多么的难过和郁闷,也就不做声,静静地等着华世达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田晓堂才试探着叫道:“华局长——”华世达像被惊醒了似的啊了一声,仍责怪李东达道:“我实在没
想到,李东达这人办事竟然这么不牢靠。早知他是这样的人,真不该……”
田晓堂明白华世达没说完的意思。华世达只怕是想说,当初真应该点名要求他田晓堂来做这个招商小分队的副队长,而不该被李东达积极主动的姿态所蒙骗。
田晓堂忙岔开话题道:“问题已经出了,怎么面对这个问题,我有几点建议,不知您想不想听?”华世达轻声道:“你说吧。”田晓堂就抛出了自己的想法。华世达听后又沉默了一阵子,才无奈地说:“也只好这样了。我们先把签约活动应付下来,不能让唐书记发现一丝破绽。你要尽力做通曾总的工作,张老板来不了,他可一定要来,帮我们把这出戏唱完。认真追究起来,这事弄成这样,他也有责任。至于以后怎么办,我们再作商量。”
田晓堂见华世达同意了自己的意见,暗暗高兴,便说:“好的,我和自主这就去找曾总。”
见了曾总,他的态度还算热情。仔细问过李东达的情况,曾总笑道:“老李那天走之前打电话说要急着赶回去,哪想他这一走差点成了永别。老李这人太不可思议了,市委书记一个召见的电话,就有那么重要吗,还非得连夜赶回去!”
进入正题后,田晓堂还是有点不死心,反复强调云赭市委、市政府对这个项目高度重视,诚挚邀请张老板参加集中签约活动,希望这两天能见上张老板一面。
曾总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非常看好这个项目,我也是一心想促成此事。可张老板非常谨慎,一直不敢作出决定,究竟将企业转移到哪个地方。张老板这人从不爱抛头露面,所以你们想见他很难办到。如果他愿意接见你们,我早就让老李跟他接触了。请张老板去云赭参加签约活动,这个几乎没有可能。因为张老板很少亲自参加这类活动,加之项目毕竟还没谈妥,他就更不会去了。”
田晓堂听出来了,曾总说话虽然留有余地,但口气已经变了,不再表现出对帮云赭争取这个项目尚有一定的信心。对邀请张老板参加签约活动一事,更是一口回绝了。看来李东达不在,曾总已不怕丢面子,准备抽身而退了。
田晓堂满心失望,可又觉得不能怪人家曾总。曾总替云赭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只怪李东达当初邀功请赏心切,项目还没谈妥就给领导报喜,才造成了今天这种被动局面。
接下来,田晓堂提出请曾总代表张老板去参加签约活动,现场签订意向性协议,曾总显得不大乐意,经田晓堂和裴自主好说歹说,才勉强答应下来。
留在台州已没多大意义,翌日上午田晓堂和裴自主就启程返回云赭。田晓堂一回来就向华世达作了汇报。华世达显得心事重重,说:“签约活动我们可以应付过去,可往后怎么办?唐书记肯定会紧紧地盯着这个项目,到时迟迟没有进展,我们该怎么向他交代?”
田晓堂说:“我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抓紧引进一个跟诚飞化工规模相近的大项目,用真项目替换假项目,偷梁换柱,移花接木。”
华世达说:“这倒是个补救办法。可问题是,在短时间内,我们上哪儿去找一个这样的大项目?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啊!”
田晓堂说:“这确实相当困难。如今中西部地区都在钻天拱地,一窝蜂地忙着大招商,招大商,竞争已经白热化了,要想成功引进一家企业,非得脱几层皮不可,要想谈成一家投资上10亿的大项目,那成功率就更低了。不过,事在人为。尽管十分困难,但只要充分利用一切资源,努力去争取,也不是毫无希望。”
华世达听他这么说,眼里闪动着一丝亮光,说:“你有什么具体点的想法?裴自主说他有几个同学是广东那边的大老板,也不知情况是否属实,有招商的价值和可能性没有?”
田晓堂笑道:“我就是想打他那几个同学的主意。我仔细问过裴自主,他那几个同学都是货真价实的企业家、大老板,也有往内地转移或办分厂的打算,而且裴自主和他们的同窗情谊确实非同一般,我想瞄准裴自主的同学来做招商工作,应该比找台州那个张老板以及曾总,要靠谱得多!”
华世达点头道:“你的想法很好。”接着忍不住又骂起李东达来:“这个李东达,放着这么好的关系不用,却一味地相信那个不能做一点主的曾总,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难道招来了裴自主的同学,功劳就不是他的?”田晓堂笑了笑,没有说话。
华世达忽然坐直身子,目光热切地看着田晓堂。
田晓堂马上有一种预感,华世达只怕是要将招商工作托付给他了。果不其然,华世达徐徐道:“李东达已作不了指望。就是他这次不出车祸,我也不会再让他抓招商了。我想请你接李东达的手,当这个招商小分队的副队长,把这副重担挑起来。其实,当初我就想让你抓这个工作,只是看你事情较多,才没忍心安排你,现在我真有些后悔。”
田晓堂早有思想准备,这时便很爽快地答道:“感谢您的信任,我服从安排,一定尽心尽力,争取有所收获!”
华世达严肃道:“不是争取有所收获,而是要确保大有收获!并且动作要快,能够早些见效,拖延的时间长了,就没法掩盖诚飞化工的问题,没法对唐书记作出交代。我知道这事的难度很大,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将这事办成。”
一听这话,田晓堂感觉很有压力,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好吧,我来朝这个目标努力。”
唐生虎的秘书给华世达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华世达忙带着田晓堂,赶到唐生虎的办公室。进屋一看,韩玄德也在座。
唐生虎不问华世达,却望着田晓堂说:“怎么样?张老板答应了吗?”
田晓堂保持着微笑,却没有回答。他知道有华世达在场,还轮不到他先说话。
华世达清了清嗓子,答道:“晓堂到台州见了张老板,再次转达了您的问候和邀请,张老板表示十分感谢,同意在集中签约活动中签下意向性协议。不过他本人却没法前来参加签约活动,因为他马上要参加浙江工商界考察团,赴美国开展为期20天的参观考察。他派曾总代表他过来签协议。”
唐生虎一听,脸色马上就暗了下来。韩玄德说:“怎么这样不凑巧呢,正好这两天他就要去美国?”
田晓堂知道此时自己得帮华世达把谎话圆下去,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个考察活动早在两个月前就定下来了。张老板也感到很遗憾,他其实很想来云赭亲自看一看的。”唐生虎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自我宽慰地叹道:“张老板实在来不了,能派个代表来现场签下协议,也算不错吧。”田晓堂看出来了,唐生虎非常失望,却又实在不好怪罪他们什么,只得把一股闷火憋在心里。
韩玄德说:“意向性协议没有任何约束力,签与不签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关键是要早日进入实质性谈判和运作阶段,所以你们的工作还须抓紧。这次曾总过来,一定要与他敲定下一步的正式谈判日程。”
华世达额上悄然沁出了一层细汗,答道:“好的,我们不会放松的。”田晓堂发现了华世达额上的汗珠,暗想,华世达到底是个正派人,撒点谎就心虚得不行。唐生虎问起李东达治疗的最新情况,华世达作了回答。唐生虎感叹道:“东达是个好同志啊。这样忠诚可靠、一心为公的同志,就应该给他们位子,给他们平台,让他们更好地服务发展、造福百姓。东达同志倒在了工作一线,他引进的招商项目一定不能受到任何影响,必须确保招引成功。这就要靠世达和小田了。如果这个项目半途夭折,我们可对不起东达同志啊。”
田晓堂听了,真是又气又好笑。华世达却不得不说假话表态:“请唐书记放心,我们一定让这个项目落户云赭。”第二天上午,田晓堂被包云河叫到办公室。包云河说:“你接替李东达去招商,真可谓是受命于危难之际,可帮了华世达的大忙。”
田晓堂听出了嘲讽的味道,便笑道:“李局长倒下了,华局长点了我的将,我虽然知道招商这事很难,却也只好答应。”他想,关于诚飞化工项目的实情,绝不能告诉包云河。
包云河挖苦道:“有什么难的,李东达不是把那个大项目搞定了么?你只是坐享其成呢。”
田晓堂不由一惊,心想莫非包云河已晓得了真相?正狐疑着,听见包云河又说:“一开口就是15—20亿,哄鬼呀!我就不相信这个项目真的能谈成!”
田晓堂顿时明白了,包云河仍然只是瞎猜疑。不过,他的猜疑倒是很准,这个项目确实已没有什么希望,便说:“要想谈成这个项目绝非易事,所以我的压力很大。”
包云河冷笑一声道:“可李东达凭着这个项目,已经捞足了资本。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市委很快就要解决李东达的正县级,担任局党组副书记。”
田晓堂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唐生虎竟然这么快就要提拔李东达。唐生虎之所以急于这样做,一方面是看李东达引来了诚飞化工项目,另一方面只怕是对李东达出车祸心怀一丝歉疚吧。毕竟,李东达是为了回应唐生虎的召唤才惨遭不幸的。田晓堂觉得这个世界真有些荒诞,李东达凭着一个根本没谈成的项目升官晋级,丢下的烂摊子却留给他去收拾。而他不仅不敢揭穿真相,还要费心劳神去争取引进一个真项目来,替换那个假项目,从而让真相永远不见天日,让李东达永远不受连累。他这干的是什么事啊!
又想,包云河那天去省城看望李东达时显得那么情真意切,今天怎么又回到了过去,对李东达仍是冷嘲热讽,毫不留情?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让他真有些想不通。也许,李东达出车祸后,包云河以为李东达变成了一只纸老虎,一个可怜虫,不会再重返岗位,不会再有提拔的机会,也不会再跟自己作对,这样就没有必要再去计较往日的恩怨,所以才高调地去看望李东达,以给自己赢得大度、宽容、豁达的好名声。而后来却得知李东达并无大碍,眼下突然又听说李东达将被提拔,包云河心里自然又不平衡,立马把李东达还原成了过去那个对手形象,感到看不惯,难容忍。这么一分析,包云河的变脸倒也不太奇怪。
包云河又说:“提拔李东达的这个动议,只怕是华世达向组织部提出来的。当然,唐书记也是支持的。李东达会作秀,善表演,领导都被他哄得团团转了。”
田晓堂笑了笑,还是没做声。他看出了包云河有些失落。他觉得包云河的话真是好笑,华世达眼下对李东达烦得要命,哪还会主动要求提拔李东达!不过这个实情他绝不会对包云河说,就让包云河误以为华世达还十分信任李东达吧。
看望龙副省长
举办集中签约活动的前一天,曾总如约来到了云赭。
华世达、田晓堂以及裴自主等人中午陪着曾总吃饭,态度虽然没有上次热情,但还是十分客气。曾总能够赶过来配合演这场“戏”,华世达和田晓堂不免心存感激。